第74章 謝謝你
謝謝你
秦睿被江侗嗆了兩句，眼下不太想理會他們二人的事，也就沒有懷疑，“沈塗高高在上幾千年，怎麽可能為一個凡人低頭，世上有的是比江侗更優秀的人……”忽然，他頓住了，“他跟你說原因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他吊了沈塗十幾年。”陸嘉淡道。
“嚯，”秦睿撓了撓頭，“那還真是新奇，如果是這樣的話，沈塗不會輕易放過江侗，且有得鬧呢。”
話題一結束，倆人的氣氛又沉默了。
陸嘉今天好不容易想跟他說話，秦睿打算讓關系緩和一下。
當着滿街行人的面，秦睿伸出手，輕輕勾了勾陸嘉的手心，“你餓嗎？要吃飯嗎？”
“你餓了？”陸嘉沒躲。
秦睿點點頭。
陸嘉垂眸思索了一下，“去吃那家車仔面吧。”
秦睿茫然地眨了眨眼，陸嘉方才明白過來秦睿喝了孟婆湯，過去習慣吃的那家店也不記得在哪了，不得不說，這孟婆湯效果真棒。
陸嘉只好帶着秦睿往家裏去。
眼前的景象開始慢慢變得熟悉，跟在陸嘉身後的秦睿臉色沉了下去，再往前走兩步，拐過兩個路口，就是倆人曾經在香港住過的出租屋了。
陸嘉全然沒注意到他的想法，走進路口一家面館裏，照例點了兩份車仔面。
店老板許久沒見到他了，笑着問：“好久沒見到你倆了，咖喱魚蛋要不要來一份？”
“來兩份吧……”陸嘉習慣性地想拿手機付錢，結果摸到了空蕩蕩的褲兜，從屍山離開後，手機沒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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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睿當然也沒帶錢，不過，他有另外一個東西，“這邊能刷卡嗎老板？”
“能啊。”老板将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從抽屜裏摸出一個POSS機。
秦睿細長的手指夾着一張印着金元寶的黑卡當着陸嘉的面遞了過去，“沒有密碼。”
卡刷完之後，秦睿接過老板遞回來的卡，眼角餘光看見陸嘉呆滞的面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傲嬌，他捏着卡在陸嘉面前晃了晃，笑吟吟道：“喔，這是你的卡，感謝財神爺請客吃飯。”
“這張卡你哪兒來的？”陸嘉臉上的錯愕和崩潰仿佛到了臨界點，好似頃刻間就要爆發了。
秦睿頗有些驚訝，“我爸給的啊……”
渾身的血液在剎那間凝固了，陸嘉渾身發涼，都感受不到心髒的跳動了，鳳眸緊緊盯着秦睿俊逸的臉蛋。
将時間和空間運用到極致，淩駕衆神之上的磅礴法力，和陸嘉相似的混沌力量——只有祖神混沌和時間女神的兒子才能做到。
找了八千年的孩子一直都在身邊……
而他竟然一直都沒想到。
“來，兩份車仔面，兩份咖喱魚蛋。”老板笑吟吟地将打包好的飯食遞給秦睿。
“謝謝。”
秦睿見陸嘉還沒回過神，接過飯，牽着陸嘉就往家裏走。
打開門，把陸嘉往屋裏一推，飯重重地擱在桌子上，秦睿不悅地說：“你怎麽了？只是花了你一點錢，你要是不樂意，我還你就完了。”
陸嘉沉默着坐在沙發上，打開袋子把面拿出來，自顧自吃了起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秦睿登時洩了氣，他在陸嘉旁邊坐下，語氣放得溫柔了一些，“到底怎麽了？”
陸嘉吃了一口面，舌根蔓延起苦澀。
寫着秦睿過往的紙條忽然浮現在眼前，短短的幾句話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心髒刺痛，陸嘉拿着筷子在面裏翻了兩下，喉口酸澀，“秦睿，如果雲易還活着，你會來見我嗎？”
秦睿下意識就想說不知道，但是見陸嘉情緒有些不好，他認真思索了片刻，追溯源頭緩緩說道：“如果雲易沒死，從幽蔸回來之後我們會好好把他救回來，你和他的事情也會真相大白，到時候我們應該會找天庭要個說法……然後，我會回到屍山，福福會找我要吃的，我會帶它來人間，但是，未必會撞見江侗和沈塗吵架，也不一定會聽見我和你有過夫妻之實。”
“中間為什麽停頓了？”陸嘉淡淡地問。
因為事關你的下場……無論雲易生或死，陸嘉都逃不了關系，而他秦睿會念及人間十八年的養育之恩盡量保住陸嘉的命。
“為什麽老是跟我提雲易？”秦睿岔開話題。
“不提了，我知道答案了。”陸嘉不想再吃了。
他躺在沙發上，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地方，懷念的神情将秦睿的話堵在嘴邊，像是逃避似的，他低頭吃起自己那份面。
“雲易對你好嗎？”陸嘉沒忍住，再次提起這個人。
秦睿的身子僵住了，強忍着火氣将筷子插進面條裏，“你為什麽老是跟我提他……”他一轉頭，撞上陸嘉盛滿淚水的眼睛，怒火瞬間熄滅了，他伸手摸上陸嘉的眼角，“你怕我會因為他而厭惡你？”
此話一出，秦睿愣住了，刻意逃避的答案就像雨後春筍，瘋狂冒了出來，他沒辦法去忽視——
陸嘉愛他……
所以才會害怕愛人厭惡自己。
秦睿慌忙抱住陸嘉，下巴抵在溫熱的頸窩裏，他正要開口，忽然聽見陸嘉沙啞地問：“我想聽你的回答，他對你好嗎？”
“我……我不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不好……”秦睿眼中有些茫然，雲易對他而言，是數次把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天神，他的好和陸嘉在人間照顧他十八年那種細水長流的好不一樣，也沒法比。
陸嘉仰頭看着天花板，強忍着沒讓眼淚掉下來，“對不起，要是雲易沒死就好了……”
要是雲易沒死，秦睿說不定能繼續待在屍山，不用跟他糾葛在一起。
“我沒有怪你。”秦睿連忙擡頭。
陸嘉摸上少年熟悉的臉，就像撫摸天下最珍貴的寶物一樣，眼中滿是惋惜心痛和欣慰。
記得那年混沌要将孩子托付給他，陸嘉十分驚訝，“你不是一直跟我待在一起嗎？怎麽背着我有了孩子？”
混沌緩緩将這個孩子的身世說了出來。
很久很久以前，衡量和主宰萬物法則的時間女神因為一念之差導致八千世界覆滅，她悲痛萬分，耗盡元神将八千世界重塑，混沌舍不得愛人煙消雲散，便将八千世界籠罩在自己的身體裏，讓時間能夠繼續在每一個世界裏流動。
好在女神湮滅前夕留下了一個孩子，但是因為母親出事的緣故，他只能待在血海裏緩慢生長，直到最近才有出世的跡象。
至于混沌為什麽找陸嘉，一是因為陸嘉是護世神，能夠保護這個孩子的出生不被有心之人察覺利用，二是他和父母這種創世級別的神明不一樣，他的力量無法創造世界，只能摧毀，而陸嘉和他法力同源，是他的伴生蓮，能控制他不會和母親一樣情緒失控。
“他這麽危險，那你倆生他的意義在哪？”
那時淨元天尊剛去世，陸嘉還沒學會收斂，說話比較直，完全不怕得罪人，同時他心裏也有些不情願，畢竟頂頭上司有些小心眼，如果這個孩子太強大，肯定會惹他眼紅，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陸嘉怕保不住他。
“他的存在是為了矯正世界的秩序。”
陸嘉一聽，心更涼了，這要是傳出去，天帝非得弄死他。
但他還是去了，因為只能他去。
到達血海之後，陸嘉開了金身法相，金色蓮花将整座血海包裹了起來。
血海的魔窟裏，一枚黑色蛇蛋孵化了，一條黑色小蛇從碎掉的蛋殼裏鑽了出來，它精力特別旺盛，晃着身子掙脫裹在身上的黏膜，随後被岸上那人吸引了注意。
一人一蛇隔空對望，相同的氣息讓彼此都沒有防備。
這條小蛇實在是好看，通體黑色的鱗片像黑曜石一樣閃亮，活動起來時，似有萬道霞光在身上流淌，它緩緩游向已經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的陸嘉，折射着五彩光芒的蛇腹攀向男人伸來的手臂。
和其他蛇不一樣，它的身體是熱的。
在陸嘉懷裏變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時，大眼睛眨啊眨的，給陸嘉的心都看化了，故此，陸嘉下定決心要保護這個可愛的寶貝，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自從師父去世後，陸嘉活得跟沒頭的蒼蠅一樣，成天閑得沒事幹，虛耗時間混吃等死，直到這個孩子來了，陸嘉有了人生目标，把孩子偷偷養在師父在世外的居所，清淨了幾百年的景宜臺瞬間熱鬧了起來。
小寶貝離開血海之後特別害怕新環境，只要陸嘉離開他兩步，下一秒他就能哭出來，搞得陸嘉一邊準備東西，還得把他抱在懷裏哄着，他的嗅覺很靈敏，陸嘉就将景宜臺的卧房裏精致漂亮的瓊花都丢了出去。
財神爺長久不露面，引起月老懷疑，于是偷偷摸摸找上了門。
陸嘉很怕外人知道孩子的存在，不然他去血海的時候也不至于開金身法相把氣息隔斷了。
好在沐呈也沒多想，真的相信陸嘉所說這孩子是撿回來的，還想跟陸嘉一起養這個孩子。
風華正茂的年紀總是對未來有着無限的憧憬，陸嘉總會想着這個孩子長大之後會長什麽樣，他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
于是盼望着他健康長大，幸福快樂。
只是天不遂人願，這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好，就丢了。
現在看着秦睿漂亮帥氣的臉蛋，陸嘉心中的某一份期盼變成了現實，人間的十八年，看着秦睿長大，長成一個優秀的人，當年的遺憾在陰差陽錯中補全了。
可惜人生總是充滿遺憾，秦睿被雲易用極端的手段撫養長大，這孩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痛苦裏，他的童年不太幸福，可雲易又用另一種方式給秦睿帶去了希望和短暫的幸福。
倘若秦睿當年沒有失蹤，而是留在陸嘉身邊，連陸嘉都不敢保證秦睿能夠平安長大，更不敢想秦睿能在六界獲得一席之地。
陸嘉讨厭雲易，也感謝他，同時更好奇的是，秦睿為什麽會到雲易身邊。
除非，是別人趁他去人間拯救信徒的時候，将秦睿偷走了。
“謝謝你。”陸嘉喉口酸澀，他垂下手，眼中的一切複雜全部釋懷了，只剩淡然。
“謝我什麽？”
謝謝你讓我再次見到你，此生無憾了。
陸嘉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看上去就像道別。
“你在想過去的我，還是現在的我？”秦睿沉聲問，他不願意回憶曾經，更不願意在陸嘉在他面前表現出過去的習慣。
陸嘉深吸一口氣，平靜地回答：“只是你。”
心中漫出一股說不出來的酸痛，就像遇見将死之人卻無法拯救，無力的痛苦壓得心髒喘不過氣，秦睿只能低下頭抱着眼前這個人，眉頭緊鎖，“把法器找回來吧，我幫你找……把它找回來好不好……”
眼中蒙上一層水霧，陸嘉忽然想笑，秦睿這是要保他，要和六界為敵。
沐呈這步棋成功了。
可惜陸嘉不想要這樣的結局，他自嘲還好沒喝下孟婆湯，否則一定會落得和秦睿一樣的下場，再說了，這孩子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那麽悲慘不堪回首的過去他都熬過來了，真的孤注一擲的話就什麽都沒有了。
他把眼淚憋回去，跟沒事人一樣拍了拍秦睿的肩膀，“找不到了，就這樣吧。”
“你真打算背這個鍋嗎？”秦睿有些惱火。
陸嘉把他推開，坐直了身子，笑道：“什麽鍋啊，你們不都認為我殺了雲易嗎？你不打算給他報仇了嗎？”
“我現在不想跟你提他！現在說的是你的事！”秦睿真是搞不懂陸嘉為什麽老是跟他提雲易，他一點都不願意提起這個人。
“那天我跟你說過，雲易的死确實和我有關……”
“你夠了！”秦睿吼出聲打斷他，“喝了孟婆湯，你可以選擇忘掉不承認，這麽好逃避罪責的機會你為什麽不用？！”
陸嘉咽了下口水，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不願意忘記我，對嗎？”秦睿小心翼翼地問。
秦睿自刎所抛棄的不堪的過去，卻是陸嘉強忍着心痛都不肯遺忘的珍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