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何必呢

何必呢

陸嘉撐着身子站起來,垂在身側的手開始顫抖,“那你呢?為什麽要喝孟婆湯?”

是啊,為什麽?秦睿心底也響起了這個疑問。

空氣仿佛凝滞了,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我替自己和你找個借口吧,那就是沒必要。”陸嘉不太願意等他的回答,他整了整衣服,當着秦睿呆滞的目光推門離開了。

這一次秦睿沒有攔他,陸嘉走得很順利。

沒必要三個字撐起了陸嘉被傷透的自尊心,也回應了秦睿的不負責和涼薄。

秦睿抹了把臉,沉重地呼出一口氣。

桌上閃過一道金光,一本原本已經被燒掉的相冊重新出現,相冊翻開到秦睿曾經所看到的最後一張照片,不會訴說故事的畫面始終無法回應他想要的答案……

破舊的居民樓裏傳出激烈的争吵聲,惹得下班回家的人忍不住吐槽一句又吵架打孩子了。

直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争吵才停止。

沈塗捂着臉,衣衫不整地跌坐在沙發上,粉色頭發下眼角通紅一片。

“你們冥界的人還真是一個德行,”江侗嫌惡地整理自己被扯亂的衣服,想了很多種可能,都沒想到沈塗瘋到用這麽下作的手段,江侗咬着後槽牙,惡狠狠地說:“說錯了,是你們所有神仙都惡心!”

他擦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跡,轉身準備走人,剛走到門口,身子忽然動不了了。

定身術,媽的……

“我要是能咽下這口被你耍了幾十年的氣,我就不是神荼!”沈塗緩緩走向他,拽住手腕将他抵在門上,大約是被逼得狠了,沈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的是什麽,是江侗這個人嗎?這種渴望到夜不能寐的情緒只是為了收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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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得到了,是不是就能放手?

眼前的人和初見時的模樣未改分毫,只是眼中再沒了當年的桀骜不馴,高高在上的神仙終究染上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柔軟的嘴唇帶着甜香覆了上來,急躁又熱切的吻快将理智燒沒了,沈塗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絕不能放這個人走,他這輩子就執着這一回,可惜不管他怎麽努力,這個人都沒有半點兒反應,沒辦法,只能解除定身術。

“我會恨你一輩子……”江侗垂下眼簾,周身彌漫着冷氣。

沈塗聽着這話,恍惚間覺得江侗并沒有對他欲擒故縱,而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就是想遠離自己。

“恨吧,總好過什麽都沒有。”沈塗自嘲地笑了笑。

“你別後悔。”

江侗眸色深暗,指腹擦過沈塗殷紅的嘴角重新吻了回去。

——三天後,北京

辦公室裏彌漫着能嗆死人的煙霧,不知情的人闖進來恐怕會以為自己到了天宮。

桌上的新換的煙灰缸又滿了。

難怪世人都說快活似神仙,原來是抽煙死不掉。

可惜躺在沙發上的陸嘉不快活,坐在他旁邊的沐呈也不快活,倆人在辦公室裏待三天了,從陸嘉嘴裏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沐呈沉默了很久。

想當年,秦睿才半歲就失蹤了,陸嘉傷心欲絕,瘋了一樣在六界四處搜尋,動靜大到很多神仙都知道財神爺的孩子沒了,要不然陸嘉在大興安嶺遇見妲己的時候她也不會問有沒有找到人。

可是混沌明明知道秦睿去了什麽地方,卻不告訴陸嘉,讓他活在痛苦和自責裏。

陸嘉身上也流着他的血,怎麽這老家夥就偏心成這樣。

按照沐呈對陸嘉的了解,他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時間應該去找混沌吵一架,可陸嘉只是來見了他,把這裏當成避風港,抽了一缸又一缸的煙。

沐呈怕他精神出問題,還慫恿他去要個說法。

結果陸嘉竟然從自己身上找出了原因。

原來秦睿當年失蹤之後,陸嘉去找過混沌,結果這老家夥說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讓陸嘉放寬心,只要他這個伴生蓮還活着,秦睿就不會死。

可是陸嘉不幹,又或許是自私在作祟,他想在漫長的歲月裏找個念想,這才把自己困在一個長達八千年的執念裏。

是他自己不肯放過自己,沒道理去責備別人。

“秦睿怎麽會突然去雲易身邊?這太蹊跷了。”沐呈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秦睿出生的事只有他和陸嘉知道。

陸嘉頹廢地看向他,眼底的烏青越來越深,“我沒時間也沒精力去調查了,木已成舟,哪怕知道了真相又怎樣。”

“對你而言真相解開了心中的結,可對秦睿而言,真相或許能……”能保你一命,沐呈抿了抿嘴,“你告訴秦睿你和他的過去了嗎?”

陸嘉疲倦地搖頭,“我能看出來他在回避,何必說呢。”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人間的事。”

“有什麽區別。”陸嘉聲音嘶啞,垂下的長發沒有半點光澤。

“那……秦睿知道雲易對他那樣了嗎?”沐呈看得心疼,怎麽樣都不肯輕易放過。

“他不知道,你也別告訴他,就這樣挺好,免得徒增煩惱,”陸嘉轉過頭,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你說那年我師父死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呢?是擔心我沒參透大道,還是擔心我學藝不精不能保全自身?”

陸嘉和淨元天尊親如父子。

沐呈拍下他冰涼的手,“這些他都不擔心,他只希望你平安快樂。”

“是啊,”陸嘉眼神放空,“我對秦睿也是一樣的期盼,經此一遭,我發覺悲歡離合從不重要,重要的是經歷,我看見他長大了,長成一個優秀的人,再無遺憾了。”

秦睿的成長過程太痛苦了,何必知道真相讓餘生也活在痛苦裏。

“你別這樣想啊,”沐呈看他心如朽木的樣子,擔憂不已,“雲易的死因尚且不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我師兄要來人間了,和冥界的談判地點選在上海國際飯店,五方鬼帝十殿閻羅都會到場,你也得去。”

陸嘉疲憊地捂住臉嘆了一口氣,“秦睿他去嗎?”

“不知道,聽說雲易死後他就不怎麽管冥界的事了,但也不好說,畢竟這場會議關乎下一任泰山府君。”

倆人對視一眼,滿屋寂靜。

第二天,夜幕籠罩下的上海燈火璀璨,國際酒店的十四層舞廳和會議室全被包了下來,沒有請柬不能進。

天庭來的幾位神仙身份地位資歷皆不俗,冥界的人也陸陸續續進了舞廳,雖然身處兩界,但是他們統歸天帝管轄,說白了就是同事。

除去天人大戰之後的新神,老神對冥界是嗤之以鼻的,更何況今時今日冥界群龍無首,他們更沒了忌憚,高傲得恨不得拿下巴尖看人。

陸嘉和沐呈到得比較早,倆人站在一處風景比較好的窗邊抽煙。

五方鬼帝也紛紛到場,最後一個趕來的是沈塗。

“你這幾天死哪兒去了?都跟你說今天的會議很重要,你還去鬼混!”郁壘不悅地看着他。

沈塗一臉陰郁,跟丢了魂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人搭讪,臉上連個笑影都沒有,把人家尴尬得都不敢上來打招呼了,“他媽的,會議什麽時候開始啊?我不想站這裏了。”

“你咋啦?”郁壘這才發覺他神色不對勁,臉上沒有血氣倒也罷了,他連收拾自己的心情也沒有了,一頭粉毛亂糟糟地頂在頭上。

沈塗正要開口,忽然一個侍從走了過來,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今天有仗要打?”沈塗聽完後疑惑地向郁壘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郁壘一臉懵逼。

沈塗讓侍從下去了,悄聲對郁壘說:“方才我的人傳來消息,冥界在血海屯兵五萬。”

“哪裏有什麽?”

正在這時,手掌冥界實權的十殿閻羅到場了,偌大的宴會廳瞬間被仙氣和鬼氣覆蓋,法力的沖突讓雙方都戒備了起來。

跟在秦廣王身後的一位鬼差吸引了在場中人大部分視線,他模樣俊俏,一身休閑西裝散開兩顆扣子,露出蜜色的肌膚,寬肩窄腰的身材吸睛無數,風流潇灑的氣質讓人挪不開眼。

他一進場,方才那幫趾高氣昂的老神仙頓時老實了。

部分新神看見突然乖得像幼兒園寶寶的前輩們,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秦廣王這麽厲害嗎?

神仙一聚首,便和俗世的人情往來沒什麽區別了,在天帝到來之前,大家展開了各自的交際網,紛紛寒暄起來,陸嘉作為財神之一,來奉承他的人不少,更何況身邊還站着月老。

跟財神比起來,秦睿這邊就低調多了,一是新神不認識他,二是老神也不敢上去搭話。

陸嘉站在人堆兒裏,一股腦全收下了別人敬來的煙,臉笑得跟朵花一樣,為了表示禮貌,恨不得一次點上三根煙,跟他媽燒高香一樣。

“聽說財神爺去了趟凡間,染了煙瘾,這才有那麽多人投其所好。”

秦睿旁邊的小仙娥在一旁拉着姐妹耳語道。

秦睿跟沒聽見似的,站在秦廣王身後,目不轉睛地看着月老。

那打量探究的目光把沐呈看得渾身刺撓,陸嘉也分外疑惑,這小子為什麽要看沐呈啊,倆人又增添新過節了?

沈塗和郁壘一起喝下旁人敬來的酒,趁着別人離開的時候立馬低聲道:“開戰怎麽屯兵在血海?這事不對勁,馬上讓人去打探。”

郁壘說完,發現沈塗在發呆,雙眼空蕩無神。

“你跟秦睿怎麽回事?一個一個跟被鬼吸了精氣一樣,魂都丢了,上點心!”郁壘給了沈塗一個肘擊。

沈塗如夢初醒,“我這就叫人去辦。”

郁壘口中同樣面容憔悴情緒低迷的秦睿卻乖乖盯着月老,視線不肯移開分毫。

參加宴會之前,秦廣王就拉着秦睿叮囑,叫他在席間少看月老,秦睿本就不打算看這死鳥,打算只看陸嘉,還想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可經秦廣王這麽一說,好奇心全被勾起來了,問是什麽原因,秦光王愣是一個字兒都不說。

害得秦睿一直盯着月老看,眼睛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個洞來。

然後他就看見月老在順財神爺的打火機!

秦廣王見狀心情大好,這種調虎離山,轉移秦睿注意力的主意真是太棒了!

不過片刻,天帝與長生大帝、青華大帝一同到場。

宸宴氣度雍容華貴,他一到來,大廳裏才真正稱得上是蓬荜生輝,根據不同品階,在場的神該跪的跪,該欠身的欠身。

睥睨衆生的雙眸掃過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少年,宸宴絲毫不意外能再次看見他。

上次見面還是八千年前。

大家客氣了幾句,雙方重要人物進會議室開會。

宸宴在上面講話,衆神都在下面安靜地聽着,幾位神疑惑地看着秦睿,不知道這個小鬼差為什麽能參加會議。

陸嘉和沐呈倒是很松弛,聽來聽去無非就是些場面客氣話,沐呈覺得煩,還被秦睿一直盯着,別提多不舒服了,于是兩手放到桌子下随手一翻,纖細的手指上立刻浮出一道紅線,他遞到陸嘉面前,和他對視了一眼。

然後秦睿就看見他們倆在下面翻花繩……

領導在上面講話,他們在下面搞小動作,秦睿都看不下去了。

宸宴卻跟沒事人一樣,繼續給衆神畫大餅,顯然是習慣了。

忽然,一股熟悉的心髒震蕩再次傳來,陸嘉瞳孔驟縮,手停在半空。

沐呈啧了一聲,催促似的将花繩在他面前晃了晃。

陸嘉捂着心口垂眸沉思,這次的心髒共鳴比血海那次更強烈,面對承影的呼喚他不能坐視不理,低下頭在沐呈耳邊說了兩句,便起身離席。

秦睿見他臉色不好,丢給秦廣王一個有事的眼神,就連忙跟過去了。

“盯住了……”秦廣王低聲對手下的人說了一句。

宸宴眼見在場幾個人見秦睿和陸嘉焦急離開後也坐不住了,幹脆手一攤,說:“今天就是請大家來聚一下,不搞這麽嚴肅,會議結束,大家自娛。”

說罷,衆人紛紛告辭。

“師兄!”沐呈急急忙忙走過來,一把拉住宸宴,“我有事跟你說。”

“陸嘉幹什麽去了?”宸宴心中隐隐覺得不安。

“他沒明說,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沐呈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向宸宴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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