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神的執念

神的執念

秦睿不想再待下去了,也不想跟這傻鳥做無謂的争辯,他轉身準備走人。

沐呈忽然在背後叫住他,“秦睿,你不覺得這樣挺好嗎,何必去追求一些本就不該擁有的東西呢,何必執着呢,我跟陸嘉都希望你能平安長大,不要把自己困在痛苦裏。”

他話裏的意思很模糊,秦睿更是聽得模糊,轉身就走了。

房間裏空蕩蕩只剩下沐呈和知予,小姑娘牽着他的手,眼淚汪汪的問:“太爺爺真的死了嗎?”

沐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泰山府君德高望重,他的葬禮上來拜祭的人不少,不過走了個祭拜的過場,就私底下去奉承即将上位的泰山神了。

辭鏡淡淡地回應着他們的恭維,眼角餘光瞥見眼中拉滿血絲的秦睿。

他很憔悴,眼中流露出的哀傷是悲傷雲易離世,還是為了陸嘉?

看着雲易棺椁前堆滿的花和燭火,源源不絕的人上前祭奠他,隆重莊嚴的葬禮全是對悼亡者逝去的哀悼。

如果陸嘉真的死了,恐怕連葬禮都不會有吧?

秦睿目光空洞,臉色蒼白一片,垂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顫抖,他總是能回憶起那支箭穿透陸嘉心髒的畫面,明豔的血刺得他眼睛疼。

“三天後我要授封泰山府君了,你哪兒都別去。”辭鏡說。

“嗯。”秦睿不情不願應了一聲,要是拒絕的話,脖子又該疼了。

“雖然我哥哥愛着別人,但是他對你不是全然無情,你也不要太過悲傷。”辭鏡在他身邊勸道。

“嗯。”秦睿淡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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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放不下他,但是人死如燈滅,放下吧。”

秦睿下意識準備應一聲,猛然察覺出話裏有着另一重意思,辭鏡說的好像不是他和陸嘉,說的好像是他和雲易。

“我沒對雲易放不下。”秦睿皺起眉頭。

辭鏡驚訝地說:“你不是喜歡我哥才跟他吵架?”

“誰說我喜歡他?莫名其妙。”秦睿煩得不行。

“六界都這麽傳,他們認為我哥長得好看,你不可能不喜歡他。”

“呵,那要是照你這麽說,我是不是該喜歡你了?你以為誰都跟天帝一樣好色。”秦睿一臉不耐煩,給雲易敬了三炷香。

六界第一美人去世了,這個位置雖然騰了出來,但是還輪不上秦睿,因為還有一個比雲易更好看的辭鏡,這孩子的美貌不在雲易之下,甚至更勝一籌,并且在雲易去世後,他在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已經是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了。

葬禮接近尾聲,身為人神的葬禮也按照人間的規矩開始守夜。

偌大的靈堂只有辭鏡一個活物,他緩緩走到雲易的香爐前,手指将香燭碾滅,臉上浮出一抹得意的笑,“走好啊,兄長。”

“他說,天帝好色呢。”

趁着四下沒人,秦睿終于能喘一口氣了,他連忙把福福叫出來,讓它傳令屍山妖獸,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陸嘉。

想想陸嘉為什麽老是在他面前提雲易,原來是吃醋了。

同時他也沒耽擱,趕緊去三十三重天之外找自己老爹。

昏暗的小房間裏,秦睿在他爹面前急得團團轉轉,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哪怕陸嘉死了,他也要他爹把陸嘉救回來。

混沌看猴戲看了半晌才出聲:“我還以為來這裏跟我吵架的人是陸嘉,沒想到是你。”

按理說,陸嘉在得知真相後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來找混沌要個說法。

可惜來的人不是陸嘉,他應該已經想通了,釋懷了。

秦睿有些茫然,能來這裏的只有混沌嫡系,忽然,腦中閃過一道白光,他顫抖指了自己,“你的意思是我跟陸嘉真的是……”

“你放心,爸爸媽媽都很開放,不會阻攔你們,再說了,他是你的伴生蓮,有他在,我們也很放心。”混沌心大的說。

“這麽多年,我以為你跟我媽就我一個兒子!”秦睿怒吼出聲。

“你也沒問啊。”混沌滿是無所謂。

秦睿已經從發覺自己不是獨生子的憤怒中走了出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景宜臺那灘金色的血,難怪他怎麽說靠近陸嘉就那麽舒服,那麽依賴,原來陸嘉是為他而生的,完完全全屬于他。

可是這個人……

“他當年為什麽找你?”秦睿很快抓住關鍵。

混沌沉默了片刻,“當時他挺難過,我寬慰他,人各有自己的緣法,何須執念過去,現在爸爸也把這句話送給你。”

秦睿氣的想打人,“我跟你聊城門樓子,你跟我說胯骨軸子,我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你要是不想說就告訴他在哪,我當時真不是故意的,要是時間能倒流……”

時間倒流……

“兒子,你不要擅自違反你母親的規定,其結果你無法承受。”混沌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秦睿不吭聲。

“很有可能陸嘉再也不會回來。”混沌到底不忍心,為了阻止秦睿一念之差,他只能拿陸嘉去威脅他。

秦睿立刻老實了,站在原地臉色都沉了下去,“那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救回陸嘉,哪怕是,找到屍體也行啊。”

找到屍體他就能把人救回來。

“兒子啊,他已經放下了,你還不明白嗎?何必苦苦糾纏呢,新任泰山府君即将走馬上任,你得去恭賀,去吧,去走你的路。”

說了半天,秦睿就勉強聽出了一句陸嘉有會回來的可能,再待下去他這位嘴巴嚴實的老父親也不會說一個字,純屬浪費時間。

新任泰山府君辭鏡上位極快,前任泰山府君雖然是冥界最高統帥,可權利大多掌控在十殿閻羅手中,他們皆是由辭鏡提拔起來的,而跟随泰山府君的五方鬼帝都無實權,所以辭鏡成為新任泰山府君沒有任何争議。

逝者已逝,人都要好好活着,死去的人就不必過多追懷了,他們都阿谀奉承新任泰山府君去了,還有誰記得逝去的雲易呢。

秦睿站在大殿外,看着迎來送往的賓客,心中忽然有些惋惜。

記得那年天人大戰,秦睿不明白雲易為何突然鳴金收兵,他明明說好要推翻不作為的神仙,給天下蒼生一個嶄新的開始,可為什麽在關鍵的時刻反悔了?

後來辭鏡告訴他,說天神沒那麽容易推翻,我們只能竭盡所能獲得最大的利益,更何況,雲易發動這場戰争的真實目的是為了他那早逝的愛人。

那一刻,秦睿心中升起了一股被欺騙的憤怒。

他惱怒地去找雲易要一個說法,可雲易并沒有瞞他,以前的人生命太長了,拼命活着争奪資源,掀起一場又一場的戰争,人一旦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他希望人能重新開始。

或者說,是再續前緣……

他想和逝去的愛人再續前緣,這才發動了這場已經對自己毫無意義卻死了許多人的戰争。

秦睿不理解,僅僅是為了一種感情,就值得葬送這麽多人的性命嗎?曾經雲易帶着他去看神仙治下的人們,看他們茍延殘喘痛苦的生活,看什麽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看人們貧富差距帶來的戰争。

雲易跟他保證過等他當了天帝,不會讓人間有痛苦。

當他向雲易詢問這個承諾的時候,雲易卻說,人間的痛苦皆來源于心底的貪欲,每個人都不知足,就像有黑暗的地方也有光芒,善與惡永遠并存……

那一開始雲易在他面前說神仙的壞話又算什麽?

“所以,你也有私心,為了私心,害了那麽多人。”秦睿滿眼失望。

“有舍才有得,雖然死了很多人,可是人們能重新開始,能重新在世上活一回,他們的人生短暫,遺憾也只是短短的十幾年!”雲易好似被說穿了心事,他惱羞成怒,“我的愛拿不出手嗎?就是因為我的愛,世人才能重活一回……”

“一派胡言,短暫的一生連彌補錯誤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死了也死不瞑目,我以為你真是為了世人,但其實你和天上那幫自私自利的神仙沒什麽區別!”

說完,秦睿失望地轉身。

“秦睿,”雲易在身後叫住他,“我是有私心,可若是有一天,你也愛上一個人,只怕你的愛不會比我高尚到哪兒去。”

秦睿的背影僵在原地,良久,他連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後來在屍山,他聽說雲易病了,又聽說雲易在六界大肆找尋能延年益壽的靈藥,後來,他就什麽都不願意聽了。

他知道,雲易拼命活着,就是為了替世界記住他的愛人。

現在他帶着那份懷念去世了,世人也不會替他記住。

“你從未釋懷,卻想讓世人釋懷。”秦睿望着繁華巍峨的大殿,喃喃出聲。

大殿內的宴會已經接近尾聲了。

秦廣王看向一旁端莊持重的辭鏡,“希望府君不要和您兄長一樣,太過執着。”

辭鏡飲下旁人敬來的酒,“情愛何足惜,不過是過眼雲煙。”

秦廣王欣慰地點點頭,只要辭鏡不跟雲易一樣是個戀愛腦就好,這才是他們誓死追随的人。

“秦睿沒進來嗎?”辭鏡問。

“他沒有身份參加,當年您兄長下令不讓秦睿進入冥界權利中心。”秦廣王無奈地搖搖頭。

雲易對秦睿極其防備。

“嗯。”辭鏡淡淡地應了一聲,看來兄長真的把他建議放在心上了。

“天界那邊,先君的死就此放過嗎?”秦廣王小聲詢問。

“陸嘉沒有消息嗎?”

“秦睿也派人去找了,天帝、月老、諸財神和雷部都有派人去找人,包括人間,整個六界都沒有陸嘉半點消息,他好像,真的死了,聽說神一灰飛煙滅,就沒有半點氣息了。”

“你信他真的死了?”辭鏡輕哼一聲。

“這,臣不敢保證……”

“本君說他沒死就是沒死,就算死了,本君也不會輕易放過天庭,畢竟這條血債,天庭要賠給我。”

辭鏡這意思就是非要打,秦廣王咽了下口水,“可是,秦睿他未必會站在我們這邊啊。”

“他不敢背叛我。”辭鏡信心滿滿。

“府君,”鬼差走上前禀報,“月老請您去後殿相談。”

“有什麽事要私下說?”秦廣王下意識護着辭鏡。

“月老說他來送天帝的賀禮,另外有幾句推心置腹的話要私下談。”

“沒事,本君去去就回。”辭鏡擺手示意秦廣王退下。

“這裏交給我們,您放心去。”秦廣王朝他鞠了一躬。

辭鏡離席,走過掠影長廊來到後殿,門正開着,穿着緋袍的男子特別沒有禮貌,主人家還沒來,他就已經自顧自坐下喝茶了。

看見來人,沐呈放下手中的茶杯,跷起二郎腿,單手托腮興致勃勃地打量着他,“還不到三天,泰山神就長這麽大了?解除封印的過程很痛苦吧。”

辭鏡在雲易去世之前一直以孩童的面貌示人,模樣雖然精致可到底是孩子,完全不像今天這麽漂亮美麗,美得雌雄莫辨,一颦一笑間能帶着端莊大氣去勾人,眼尾上挑,又純又欲,一襲灰色紗衣都攏不住高挑颀長如翠竹一般的身體,他的模樣遠勝雲易和秦睿,只要看着他這張臉,無論他犯下多大的錯都能讓人怪罪不起來。

看來沐呈搞的六界美男榜要更新了。

辭鏡面無波瀾,打了個手勢示意身後的人都退下,随後走進屋裏。

沐呈手一揮,将門關上了。

屋裏只剩下他二人,關起門來好說話,沐呈拿起茶壺給他倒了杯茶,“來坐吧,這茶是我從天界帶來的,翠雲金頂,財神爺最喜歡喝的茶。”

辭鏡挑了挑眉,“財神爺,陸嘉沒死啊?”

“他沒泰山府君那麽大的面子,死了也稱不上先財神,天界那麽多財神爺呢,稱先財神是對旁人的不尊重。”沐呈語氣淡然,聽不出其他情緒。

“這麽看來,陸嘉真的死了?”

“他死不死,還不是泰山府君您一句話的事。”沐呈讪笑兩聲。

“我為什麽要喝他喜歡的茶。”

“他不比雲易,有那麽多人追悼,接觸一下他喜歡的東西,就當是懷念了,我覺得您最該嘗一嘗,嘗一下他的思念之苦,從今以後沒人能再威脅你們了,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利用秦睿了。”沐呈垂眸抿了一口茶,綿長的苦意從舌根蔓上來,苦得人眼角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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