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為與不惑 他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漆黑可……
第34章 無為與不惑 他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漆黑可……
“寵愛劇場”事故之後兩天, 沈游川開始執行自己的新計劃,天天一收工就飛速溜走,去和成導一起釣魚。
他知道自己做得有點明顯, 也在積極思考其他更好的疏遠方式。
不過很快, 他的心神便被另一件事占據, 無暇再苦惱這些了。
在第三天夜裏, 沈游川接到了美國醫院郝醫生的電話。
郝醫生是他父母生前的好友, 也是當年車禍後建議沈游川将沈山晴轉到他就職的私立醫院, 之後又幫助他聯系美國總院的醫生。
郝醫生後來因醫術精湛被調任至美國, 并擔任了沈山晴的主治醫師, 多年來很是關照她。
對方打電話來, 說他有個關系不錯的同學, 是英國一家尖端實驗室裏機械義肢開發項目的負責人之一, 剛剛私下裏給他透露了一個好消息。
現在那所實驗室專攻的AI智能機械義肢在最新一代的産品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馬上就要投放市場了。
這個項目是大型的綜合領域研究, 除了有AI研發, 還有配套的生物科技和醫療團隊。
整個團隊會通過手術盡力激活患者與義肢銜接處的神經, 再通過超高智能的AI輔助對患者自身的生物信號做出自然反應, 令殘疾人最大可能地接近“斷肢新生”, 身随心動。
而且他們的義肢不但感覺舒适,外觀還可以定制。無論是酷炫的科技感外骨骼造型, 還是極為仿真的自然人體外形,他們都能滿足。
這家實驗室沈游川早有耳聞, 他們前幾代的産品他也和郝醫生讨論過, 只是普通人根本搶不到手術名額,他的經濟條件暫時也不允許,便只能在心中留下一個影子。
“我同學說這一代産品本來不會這麽快上線, 原定是明年上半年投入市場。”郝醫生解釋道。
“但是前不久有個大投資人注入大量資金,還幫忙牽線了特別牛的科研團隊和生物醫療科技公司,才讓他們的成果産出提前了至少半年。”
正是因為日程提前了,原本搶先預定瓜分完第一批義肢的富豪中,有人的身體情況還沒來得及調整好,暫時不符合手術條件,所以就有了幾個空餘的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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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醫生的同學能從中分給他一個內部名額,而沈山晴現在的身體情況正好達标。
在難以置信地反複确認後,沈游川屏住呼吸,心中猛然湧現出強烈的喜悅。
8年了,山晴已經要成年了。
她獨自一人待在遙遠的美國,從一個小小的孩童長成瘦弱的少女,經受着身體病痛和心靈創傷的雙重折磨,面對他這個不稱職的哥哥,從無抱怨,只有安慰。
她總是默默忍受痛苦,極力沖他笑着比劃“說”自己沒關系,讓他不要擔心。
可怎麽會沒關系,那場車禍徹底割裂了他們原本幸福的人生。比起他這個無比幸運的“幸存者”,年齡更小卻遭受着更為殘酷命運的山晴,只會比他更難過,更受傷。
他堅強、可愛、又勇敢的妹妹,他墜向噩夢深處時緊緊将他拉住的線。
他還記得她小時候在舞臺上像個花仙子一樣靈巧跳躍,記得她在拿了舞蹈大賽的冠軍後捧着圓圓的臉頰,苦惱自己将來是成為舞蹈家,還是畫家的狡黠模樣。
他常常覺得愧對于她,如果可以,他寧願失去雙腿,飽受病痛折磨的是自己。
現在終于有機會,能讓山晴從車禍遺留的桎梏中再走出一步了。
沈游川深吸一口氣,砰砰的心跳仿佛要從耳膜中迸發出來。他語無倫次地向郝醫生道謝。
然而郝醫生卻嘆了一口氣:“你還是要好好考慮一下,其實我一直很猶豫。如果不是這次機會實在太難得,我其實不想和你說起此事的。”
沈游川壓下沖昏了頭腦的興奮,理性再次回歸。他沉默下來。
雖然郝醫生說得委婉,但他聽明白了對方的未盡之言。郝醫生不想給他增添更沉重的負擔。
簡直像神跡一般的手術,富豪們趨之若鹜的尖端技術,必定價格不菲。
在通話結束後,沈游川仔細查看郝醫生發來的資料。
因為是第一批VIP推廣,內部價格比之後的第二批要優惠至少三分之一。
但即便在有折扣的情況下,用最低價位的材料和非定制的默認外觀,第一階段購買專屬義肢,接受手術,也至少需要60萬英鎊。
手術後是第二階段,需要在療養院觀察和調整半年到一年時間,囊括所有的住院、檢查、醫療陪護、用藥等費用,大約要40萬英鎊打底。
沈游川在心裏快速換算了一下,一階段差不多550萬人民幣,二階段360多萬。
這還是最保守的估算,實際操作中有很大可能會産生更多的費用。
他現在拿不出這筆錢。
沈游川的心沉了下去。
可正如郝醫生寧願覺得不忍和抱歉也要告訴他一樣,沈游川太明白這是個多麽不能放棄的機會。
一旦錯過,即便後續該成果正式投入市場,受制于高端生物材料和主刀醫生技術的稀缺性,至少5到10年內,它都會被那些‘上流階層’壟斷。
而且如果不考慮頻繁更換義肢的話,這個手術是成年後年齡越小,做得越早,效果越好。山晴此時是最适合接受手術的階段。
如果再等十年,誰知道那時候她的身體狀況如何,是否還能承受手術呢?
最關鍵是希望的曙光就近在眼前,沈游川不能容忍再讓妹妹煎熬五年十年。
他反反複複地查閱郝醫生發來的那些義肢産品介紹、技術詳情、手術注意事項等文件,一字一句地讀了一遍又一遍。
越是了解,他的心越是堅定。
決不能錯過這次珍貴的機會。
如果決定參與手術,最遲一個月之內要簽定合同,支付第一階段的費用。
因為他們是撿漏得來的機會,非真正的VIP客戶,繳費成功後最快也要半年到一年才能排上手術。
所以第二階段的費用可以先緩一緩。
沈游川在屋內走來走去,努力規劃着。
他已經簽約亮晶晶,有公司做後盾,只要他拼命工作,半年後他有自信拿出第二階段的三百多萬。
現在最大的難題是要怎麽在一個月內籌到五百多萬。
因為之前的那場網暴,他也算因禍得福在網上有了小小的名氣,開始有一些品牌零星地找上門來。
但陶哥在仔細篩選後,一個都沒看上。
那些品牌要麽是産品不靠譜,要麽是價壓得非常低,基本都是只想蹭一波他網上“黑紅”的熱度,并沒有多少合作的誠意。
陶哥說《江湖》播出後他的身價一定會大幅度提升,從長遠的發展來看,不建議他急着接廣告代言,會損耗他剛積攢起來的一點名氣和大衆好感。
沈游川知道自己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作品,也稱不上什麽商業價值,故而當時十分贊同陶哥的安排。
可現在他卻又忍不住想,當時要是不那麽考慮自己,只專注于努力賺錢,如今是不是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他無法原諒自己這段時間的放松與懈怠。
痛苦啃噬着他的心,沈游川閉了閉眼,深吸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繼續思考。
一個月後他能拿出的還是只有《江湖》的片酬,全部片酬減去之前還貸款的小部分和這段時間的開銷,大概會剩下七十萬左右。
這筆錢他原本是打算用來修整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好接妹妹回國居住的。
可是現在……
沈游川靜靜地在床邊枯坐到半夜,一次又一次地反複翻看手術相關的文件。
最終,他打開平板,删掉了最近自己零零散散,十分用心收集起來的房屋設計師資料和一些建材比對介紹。
删完愣愣地盯了一會空蕩蕩的文件夾,他快速眨了眨眼,向後仰倒在床上,将手背搭在眼睛上,強迫自己趕緊入睡。
紛亂的思緒一直在腦海中游蕩。
他的父親沈漁是一位家居産品設計師,母親沈岚是室內設計師,兩人在校園內相識,在工作中相愛,組建家庭後共同創建經營起一家小小的家居産品公司。
森市的那套房子不僅承載着沈游川兒時的美好回憶,也記錄着他父母的美滿愛情。
那是他父母為步入婚姻殿堂一起親手設計,充滿期待與幸福地建造起來的家。
故而沈游川一直無法割舍它。
房子與手術仿佛是天秤的兩端,一端是父母的過去,一端是妹妹的未來。
沈游川渾渾噩噩地小睡了片刻。第二天起床去化妝間前,他囑咐小方:“幫我找一找靠譜的售房中介……要盡快。”
老房子因為它極佳的位置,即便加急挂售,賣出五六百萬依然不成問題。
他已經很努力地想要抓住和挽留一些東西了。
但還要繼續活下去的人,總比已經靜止的記憶重要。
爸媽也會贊同他的決定的吧。
希望他們不會怪他。
沈游川迎着刺目的陽光,疲憊地閉了閉幹澀的眼睛。
*
“游川你最近情緒不高啊。”一起釣魚一周後,這天到河邊坐下不久,成導突然說道。
沈游川正望着水面發呆,他慢半拍反應過來:“啊……抱歉成導,是不是影響到拍攝狀态了?我明天會注意調整好的。”
見他愧疚緊張的模樣,成導嘆了口氣:“你這孩子……放心,你拍攝狀态沒問題。我擔憂的不是鏡頭裏的宿景明,而是故事外的沈游川啊。”
沈游川聞言愣了一下,而後開朗地笑起來:“多謝您關心,最近家裏确實出了點事,心情有些煩悶。所以我這不是跟着您來釣魚疏散心情了嘛。”
沈游川望着面前平靜寬闊的水面,對面連綿起伏的青山,緩緩呼出一口氣。
這裏與岩市影視基地後山相連,因為有一條大河的分流從山谷中穿行而過,構成了一小片山清水秀,曠遠疏闊的美麗自然景觀。
離他們拍攝的地方不算遠,但對外人來說地點又有些深,所以平日裏少有人來,倒正好成了一個可以安靜散心,纾解情緒的好地方。
說話間,沈游川的魚漂忽而晃動起來,他熟練地拉杆扯線,又收獲一條活蹦亂跳的胖魚。
成導這幾天是眼見着他從動作有點生疏,到揮杆不停、收獲滿滿,不免有些眼熱地氣哼哼嘀咕:“你小子釣魚天賦真不賴,這方圓十裏地的貓都要被你喂飽了。”
幾只野貓正在沈游川腳邊繞來繞去,一會兒用頭蹭蹭他的腿,一會兒用尾巴勾勾他的手,夾裏夾氣地喵喵個不停。
這都是沈游川幾天內通過自己高超的釣魚技藝俘獲的“粉絲”。
沈游川伸手撸了一把腳邊叫得最響亮的那只大胖橘的腦殼,露出一個安靜的微笑:“你剛才吃過了,一會兒再給你。”
說罷他把魚丢向不遠處藏在樹後,正貓貓祟祟探頭觀望的新來的小貍花。
小貍花小跑幾步,飛速釣起魚跑走了。但成導知道用不了幾天,它也會變成跟沈游川混熟的貓貓大軍中的一員。
聽到成導的嘟囔,沈游川忍不住笑道:“其實是我爸喜歡釣魚,我以前常跟着他一起去。嚴格講,我這應該是苦練多年的童子功了吧。”
成導被他逗笑了,但同時心裏也嘆息一聲。
他知道沈游川的父母因為意外事故早早離世,看這孩子前幾天剛開始釣魚時生疏的樣子,應該是在父親離世後已經很久沒釣過了。
說起父親,再想到最近已經開始挂售的房子,沈游川心中一陣鈍痛。
但他面上不顯,只維持着平和又懷念的笑容:“我父親可比我厲害多了。他當年釣魚的時候,腳邊來拜訪的貓才是絡繹不絕。”
“他很喜歡貓,但年輕時工作忙,沒有機會養。原本我和妹妹決定在他四十歲的時候合送他一只貓做生日禮物,還打算給它起名叫‘不惑’,結果……”
結果他父親的人生永遠定格在了四十歲的前夕。
沈游川心中的疼痛猛然加劇,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惑,是個好名字。”成導很自然地把話接過去。沈游川在他眼中看到了長者洞察的了然和溫和寬厚的體諒與包容。
“說起來,這名字讓我想到涼舟養的一只小狗。”成導順滑地轉移了話題。
為什麽會想到宴老師的狗?沈游川有點不解,但他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他家的狗叫‘無為’,跟你這邊的名字十分般配嘛。”成導哈哈一笑。
沈游川頓時哭笑不得。
“涼舟最近為了把小狗接到身邊,還換了一套房子呢。”成導輕描淡寫地說道。
“又換了房子,”沈游川有點吃驚,“還是在影視基地附近嗎?”
之前他送喝醉的宴涼舟回家,見到了對方一套基地附近的高級公寓,但同時發現那并不是宴涼舟常住的房子。
宴涼舟平時收工回去住的是一套面積很大的大平層,位于基地附近最高檔的小區裏。
至于沈游川為何知道的這麽清楚,那是因為他後來還是沒能拗得過宴涼舟,受邀前去對方大平層裏的家庭影院看過一次老電影。
“是在附近,”成導示意沈游川朝河對岸望去,“喏,就在那兒。”
沈游川朝左前方一看,才發現自己從沒在意過的略微斜對面的山腳下,有一片藏在山林間的別墅區。
離這邊最近的一棟小別墅,三樓的露臺正對着河面和他們釣魚地點的方向,現在露臺上的落地玻璃門是打開的,門內兩側的白色紗簾正随風飄拂。
不遠處河流的上游有一座不太顯眼的,略高于水面的平橋,應該就是通往別墅區的路。
距離這麽近,他這幾天居然都沒注意到那裏有橋和房子,也從沒看見宴涼舟在這裏活動過。
沈游川有些難以置信:“宴老師什麽時候搬來的?”
“大概四五天前吧。”成導思索着說道。
那不就是他剛來河邊釣魚沒兩天的時候嗎?沈游川遲疑地望了望對岸。既然他能将對面的露臺看得一清二楚,那對方一定也會很清晰地看到他在幹嘛吧。
想起他和對方說過自己已經和成導約好,以後一收工就打算去河邊垂釣,沈游川頭痛地嘆了口氣。
宴涼舟真的是為了養狗才搬到這邊來的嗎?
看着沈游川變換個不停的表情,成導老神在在地一笑。
他意有所指的樣子:“大家都很擔心你,連副導演和編劇都跑來問我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暗示讓我把你的戲排得松一點,不要逼你太緊呢。”
沈游川靜靜地聽着,心中湧出一股暖意。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成導寬慰道,“心裏難過的時候,可以和朋友講一講,大家喝個酒,吃個飯,一起想辦法,總比一個人憋在心裏要好。”
和朋友傾訴嗎?沈游川垂眼望着腳下清澈的河水。劇組裏他雖然認識了許多新朋友,但大家萍水相逢,一起說說笑笑就好了,何必向人傳遞負能量,讓人為難。
他也有想過要不要和伍山說起自己的難題。但以大山的性格,一定會跟着他着急,說不定還要傾家蕩産地借錢幫助他。
他不想再拖累伍山了。之前他處境不順的時候,大山在他身邊操心關照他很多年。
最近他擺脫了騰躍,簽了靠譜的新公司,又進了《江湖》劇組,人生開始變得順利起來了,伍山才仿佛放下心來,能安心地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沈游川知道他最近除了錄制有聲書和主持綜藝的工作之外,還在作為聯絡人忙着參與一個給他家鄉修路的公益項目,甚至在項目中遇到了心儀的女孩,正幹勁十足地打算追求人家。
大學階段伍山只顧着擔心他,總想着和他一起拼命賺錢,幫他填窟窿,都沒能談上一場戀愛。
他不願意把最近興高采烈,正朝理想人生奔去的伍山再拖進自己這灘泥潭裏。
朋友……
沈游川又想到宴涼舟。這位朋友,不說也罷……
沈游川笑了笑,剛想說話,背包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小方打來的。他遲疑地在電話那頭說道:“沈哥,那位沈女士又找到劇組來了。她不肯走,非要見你。”
沈游川的臉色頓時冷下來。他向成導致歉,然後便先一步離開了。
成導望着他走過河灘,消失在道路轉角後,才掏出兜裏一直處于通話狀态的手機:“你也聽到了,他不高興應該不是針對你。看來就是他家裏有什麽事情,不好對外人講,想自己靜靜。”
那邊拿着手機的宴涼舟出現在小別墅的露臺上:“我知道了,多謝您,給您添麻煩了。”
成導笑了一聲:“你怎麽還跟我客氣起來了。而且我也不單是為了你,游川這小子惹人喜歡,我們都擔心他呢。”
挂了電話,宴涼舟回到別墅內,看見庭院裏正在吭哧吭哧拆玩具的無為,他輕輕地嘆了口氣。
無為是只體型巨大的阿拉斯加犬,是他從美國畢業回來後,宴樂逸怕他寂寞非要買來給他養的畢業禮物,今年已經四歲了。
雖然後來他又回歸拍戲,因為行程忙碌與它聚少離多,但不可否認的是無為确實給他帶來不少歡樂和慰藉。
前兩天他因為慈善基金會的事回老宅找宴樂逸,恰好被從外面遛彎回來的無為撞見,瞧見狗狗猛然掙脫繩帶,高興又熱情地朝自己狂奔而來的一剎那,宴涼舟突然靈光一閃。
或許他可以把無為帶到劇組來。
沈游川的低落症狀已經進一步加劇到不願理他的程度了,可愛的狗狗是否能安慰到他呢?
玩着玩着,無為忽而丢下玩具,撲到牆邊沖一只突然出現在牆頭,并把魚骨頭丢進院子裏的大橘貓嗷嗷叫。
橘貓蹲坐在牆上,舔着爪子洗臉,對下面的吵鬧聲充耳不聞,一副十分不屑的穩重模樣。
貓嗎……
【年少時我和妹妹曾打算送一只叫不惑的貓做我父親四十歲的生日禮物,可惜未能如願。】
前世那支記錄着遺言的錄音筆裏,沈游川曾淡淡說道:
【後來在我被迫退出演藝行業時,我妹妹再次和我約定,要我等到四十歲,和她一起養一只“不惑”。現在看來我要失約了。】
【或許宴先生的四十歲可以明亮、順遂,屆時如果你願意的話,請替我完成這個約定,養一只名叫不惑的貓吧。】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前世沈游川的遺言,心裏有些悶悶的,帶着不良情緒入眠,又聽到屋後溪流嘩嘩的水聲,宴涼舟久違地做了一個噩夢。
他其實非常讨厭長時間待在水池、水潭、江河湖海沿邊等有水的地方,如果不是擔心沈游川,他不會搬進這個爺爺送給他後,他從沒來住過的河谷別墅。
長久凝視水面,不斷聽到水流聲會讓他産生窒息感。而這一切的淵源,在他幼年時還沒回到宴家的那幾年。
“不……咳咳,咕唔……”衛生間嘩啦啦的水龍頭将發黃的洗臉池填滿并漫溢出來,冰冷的水逐漸浸透衣服,刺得他渾身發疼地顫抖。
扭曲的黑影将濕漉漉的他提起來,然後周而複始的,再将他的臉狠狠摁進水中。
喉骨被死死硌在冰涼的池臺邊緣上,加劇了窒息的疼痛感。他腳下胡亂地蹬着,卻只能踢翻墊腳的小板凳,給自己再加劇一份吊死鬼的悲慘。
身形不斷歪曲膨脹的怪物怒吼着揪緊他的頭發:“小兔崽子,你|媽|的金條藏哪了?你說不說!”
金條已經沒有了。
面容模糊的宴百合正緊張地躲在隔壁房間,鎖上的門後悄無聲息。
媽媽,媽媽……救救我,請替我解釋一句……
他的心拼命地吶喊着。
可回答他的只有嘩啦的水聲和不停灌滿口鼻的液體,他在水面下極力瞪大眼睛,看着門口的方向。
他期待的身影從不出現。
世界漸漸在水中模糊扭曲。
劇痛的喉嚨和肺部,劇烈地咳嗽,拼命掙紮下打落櫃臺的香水瓶碎裂後散發出的濃烈刺鼻的百合花香味,嘩嘩流淌不斷的水聲,一次又一次被按下去嗆水窒息的瀕死感……
“呼——嗬,呼嗬,呼嗬……”宴涼舟猛地從夢境中掙脫出來,掙紮着掉下床,蜷縮着握住自己的喉嚨拼命呼吸。
趴在牆角狗窩裏睡覺的無為立刻驚醒站起來,噠噠噠跑到他身邊,焦急地用毛茸大腦袋拱他,企圖把他叼起來。
“我沒事……”片刻後,宴涼舟虛弱地坐起身,把頭埋進狗狗溫暖蓬松的厚實毛毛裏。
感受着它呼哧呼哧的慌張喘氣聲和爪子着急地在木地板上扒拉的吧嗒吧嗒的聲響,他漸漸平靜下來。
“無為,陪我出去散散步吧。”有點害怕入睡,宴涼舟想要出門透口氣。
一人一狗在碎石河灘上慢慢走着。
深夜,漆黑暗沉的河面映着月亮波光粼粼的冷芒,就像一只恐怖的巨獸在不停發出一道接一道密密麻麻的鋒利刀光,刺得宴涼舟皮開肉綻,再次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
他握緊手裏粗砺的狗繩,強迫自己忽視皮膚上幻覺帶來的疼痛,倔強地盯緊湖面。
他要鍛煉克服自己的弱點。
正在他與河面僵持之際,一直緊緊貼在他腿邊行走的無為突然用大尾巴打着他,喉間還“嗚嗚”地發出低沉的警示聲,似乎想提醒他什麽。
宴涼舟順着它警惕注視的方向看去,發現河對岸有一個瘦瘦高高,隐約有幾分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緩步走到河邊,脫下了上衣和鞋子,下水一步一步朝河中央走去。
自、自|殺?還是游泳?
宴涼舟頓時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他愣愣地望着,極力對抗水面發射來的繁密又淩厲的“刀鋒”,企圖辨別對方的目的。
在對方的頭完全沒入水面的前一刻,他心中不祥的預感終于成真——他看清了對方的臉。
“沈游川——”
一聲驚懼到極點的呼喊。
在激烈的犬吠聲中,宴涼舟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漆黑可怖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