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親了嗎 救命!好辣!
第35章 親了嗎 救命!好辣!
傍晚, 接到小方電話後,沈游川很快趕到。
沈小姨已經被小方帶到一個單獨的小房間,沈游川隔着桌子, 在她對面坐下來。
兩人一時都沒有開口說話, 但沈小姨看起來比上次體面不少, 至少沒有再唱念做打, 當衆胡攪蠻纏。
她放下一個藍白印花的棉布包裹, 向着沈游川推過來:“上次是姨腦子沒轉過彎來, 中了別人的計差點害了你, 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沈小姨低聲絮叨着:“我知道是你表弟對不起你, 可他腦子笨, 不如你聰明能幹, 說了幾句閑話就被逮到牢裏去了。我是他媽, 我怎麽能不焦心, 不憂慮他?不管那封信是真是假, 我總得來試一試啊。”
一說起張表弟,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透出幾分慈愛。
沈游川沉默着。這麽多年, 他已經很清楚沈小姨的護子行為會有多誇張, 也懶得再就此問題和她掰扯了。
只是這種媽媽對孩子無條件的愛, 難免讓他想起自己的母親。他的情緒不免低落下來。
沈小姨深深嘆了口氣。
她面容憔悴:“你媽媽自小成績就好,游川你和她一樣都是會讀書有文化的人。我們這些沒上過幾年學的親戚确實上不了什麽臺面, 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以前發生了很多事,你心裏不好受, 你怨我們, 我都知道。可你姨我心裏難道就好過嗎……”
她一手握拳,猛然錘着胸口哭嚎起來:“難道我願意過這樣的日子,願意惹人厭煩嗎?”
沈游川垂下眼, 不願再看這副總是哀哀哭泣的可憐面容:“你來到底什麽事?”
沈小姨哭了一通。她擦擦眼淚,拆開那個用棉布紮起來的包裹:“這是我專門為你烙的青椒牛肉餅,我知道你最喜歡吃這個。”
“今早上現做好的,我又用棉布多包了一層,緊趕慢趕帶過來,現在應該還是熱的,你快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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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開的棉布裏是一摞小小的油紙包裹。
焦黃色的油紙上能看到被油沁潤的痕跡,用棉麻繩打結紮起來的小包裹整整齊齊。雖然還沒有打開,但空氣中已經彌漫起餡餅撲鼻的香味。
這樣的青椒牛肉餅是沈外婆的拿手絕活,無論是只此一家的餡料配方還是古裏古色的包裝方式,都被他媽媽和沈小姨繼承下來。
沈游川的母親沈岚其實并不擅長廚藝,但每當家裏人過生日,她都會在廚房忙活上一通,最後端出一盤熱氣騰騰,十分美味的青椒牛肉餅。
她和孩子們說過生日吃牛肉餅的習慣是傳承自沈外婆。
沈岚還感慨地回憶外婆廚藝相當高超,但因為沈岚本人只愛吃不愛做,所以除了這道她最喜歡的牛肉餅,她什麽都沒從外婆那裏繼承到。
倒是她的妹妹,和外婆一樣在廚藝上十分具有天賦,小小年紀就能做出不少菜式,還立志将來要成為一名厲害的大廚。
說着說着她滿懷期待地暢想:“或許等找到你們小姨,我們可以請她做一桌,我就能帶着你們一起嘗嘗由她傳承下來的‘外婆菜’的味道了哈哈哈……”
沈游川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媽媽帶着些許懷念的,亮晶晶的眼睛。媽媽走後,他果然在沈小姨這裏吃到了味道熟悉的牛肉餅。
那天沈小姨為了歡迎他來到華京,做了好幾道精致可口的飯菜。
可惜已經沒有人能告訴他那究竟是不是“外婆菜”的味道了。
沈游川不想再陷入回憶,也不想再接受沈小姨的懷柔之舉。他深吸一口氣,再度問道:“到底什麽事?”
沈小姨圖窮匕見,果然還是熟悉的發癫之感。
“游川……小姨這次來找你,是想借點錢。”
沈游川心中的那點波瀾迅速消散。他面無表情,懶得說話。
見他一臉冷漠,沈小姨急急忙忙地解釋道:“游川,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你表弟,你表弟他……”
她抽泣一聲,滿臉絕望:“他從看守所出來後,跑去賭博,輸了五百萬。那些人威脅說再不還錢就要剁掉他的手指,還要挖走他的心肝腎!可你知道的,家裏哪有錢。”
“五百萬?”沈游川愕然中又帶着點好笑,“所以你覺得我能給你五百萬?”
沈小姨緊握雙手祈求道:“我知道做你們這一行很賺錢,你背後還有大富大貴的老板,幾百萬對你來說不過是灑灑水,你就再幫小姨這一回吧。”
“就一回,最後一回!我保證,這次之後再也不來煩你了。”
“那你真是高估我了。”沈游川冷笑一聲,“我剛還完債,你問我要錢?我還想問你借錢呢,山晴那邊的手術費還有一千萬的缺口。”
“一、一千萬,問我借?為為什麽?我、我哪裏有錢……”沈小姨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慌亂,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包帶。
“你沒錢嗎?看你背的包,可不便宜。”沈游川緩緩皺起眉頭,目光銳利地審視她。
雖然他作為一個底層小演員沒接觸過什麽大牌,但身在這個浮華的圈子裏,基本的眼力他還是有的。
這幾次見面中,張氏父子倆不用說,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行頭全是奢牌,甚至還帶着小幾十萬的表。
沈小姨雖然穿得一如既往的灰頭土臉,有時候甚至因為撒潑打滾看起來十分狼狽,但她每次都背着不同的包——雖然顏色獵奇像是過時的處理款,但無疑全是頂奢牌子。
沈小姨臉色一白,眼中飛快閃過心虛之色。
她立刻像是要掩飾什麽一般急聲嚷嚷道:“你什麽意思!這是你姨夫給我買的禮物。你媽媽當年不也有很多這樣的包!難道我就不配提貴一點的包嗎?”
“你當然可以提。”沈游川好聲好氣地回答道,“如果包比你兒子的手指頭和心肝腎更重要的話。”
沈游川很清楚那小子膽子小窩裏橫,是個只會讨好父親伸手要錢,再從母親那裏搜刮的廢物。
張家有的那一點的錢全被張姨夫把在手裏,張表弟因為手裏沒錢,也知道家裏沒法給他填窟窿,欠了錢要挨刀子的話誰也救不了他,長年以來就只敢小偷小摸地在街頭賭把牌。
那種灰色地帶的大賭場,膽小如鼠的他是連門口都不敢看,只會低頭遠遠繞着走。
可張家最近肆意揮霍的行為就像是他們突然暴富了一樣。沈小姨是個家庭主婦,張氏父子倆都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他們從哪兒來的錢?
沈小姨的心虛進一步加劇了沈游川的懷疑:“說起來我還覺得奇怪,是什麽給了他底氣,讓他敢出入不法賭場,去賭幾百萬的大盤子了?”
聽到這話,沈小姨像個被射中了腳的兔子一樣飛快蹦起來。
她色厲內荏地高聲尖叫着:“還不是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非要把他送進看守所,他就不會在裏面學壞,迷上賭博!”
她瘋狂地發出一連串指責:“我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冷血自私的人,你表弟的命都不願意救。不肯借錢就算了,還要反過來挖苦我。”
“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不等沈游川說話,她就一把抄起桌上的棉布包裹,哭着跑了出去。
瞧着她慌不擇路逃走的模樣,沈游川皺起眉頭。
事情不太對勁。
思索片刻後,他給自己的經紀人陶亮打了個電話:“陶哥,想請你幫我調查個事。”
“對,就是那一家最近的情況,查一下他們的消費賬單,看看他們在搞什麽鬼。”
本就心氣不順,沈小姨的出現無疑讓他煩悶的心情雪上加霜。
當晚,他夢到了那年媽媽哼着歌,滿眼喜悅的樣子。她笑着和家裏人宣布,說已經找到她妹妹的一點消息——人可能嫁到了華京。
還說再打聽打聽,或許年底就能帶着他和山晴去華京走親戚了。
可惜他們沒能再一起度過一個年底。
尖利的剎車聲,鋪天蓋地的血紅色,白慘慘的醫院,空蕩蕩的家,一片一片逐漸碎掉的老房子……
畫面快速變換交錯,沈游川滿身大汗地從夢中醒來,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深夜。
驚醒後,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了。
煩悶地打開窗戶,聽到夏日樹林裏連綿不斷的蟬鳴,他忽而想起以前一家四口去避暑度假,在河裏游泳,手拉手并排浮在水面上放松的場景。
于是他決定去白天釣魚的那條河邊散散步,順便游個泳消耗一下負面情緒。
到了河邊,他試探着慢慢走進水中。河谷的水稍有些涼,不過正适合降一降他心中的燥火。
沈游川深吸一口氣,漸漸潛進水底,然後聽到一聲凄厲的呼喊隐隐透過水面傳來,還驚起了那邊別墅區的狗叫。
喊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他頓覺悚然,不是遇上什麽靈異事件了吧?
他悄無聲息地快速向前游了一小段,悄悄從水底探出眼睛。山谷中已經又是一片寂靜,只有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
大概是錯覺吧。沈游川松了口氣,調整姿勢身體放松,慢慢地讓自己漂浮在了水面上。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河水上随波逐流,擡眼望着上方廣袤的星空,一時看入了迷。
然而他很快又聽到了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還有水流被快速撥動時嘩啦嘩啦的聲響。
這個嗓音……很熟悉。
他輕輕轉頭,看到宴涼舟正拼命朝這邊游來,旁邊還跟着一只迅猛劃水的大狗頭。
沈游川:?
不會是誤會他落水了吧!可這黑燈瞎火的,是怎麽認出他的呢?
他趕緊調整了一下姿勢,也快速朝對方游去:“宴老師你別急,我沒事。”
兩人在河中順利會師。
在拉住沈游川,确認他确實沒事的一剎那,宴涼舟像是一下被抽空了力氣,僵硬地往下沉去。
“宴老師,宴老師!”沈游川趕緊一手卡住他腋下,一手劃水,有些費力地帶着他向距離更近的對岸游去。
旁邊的大狗也幫他頂住了宴涼舟的腿,為他分擔部分重量。
于是沈游川便能分出心神來關注宴涼舟的情況:“宴老師你怎麽樣?是腿抽筋了嗎?”
“不是,我可能不太會游泳……以前好像學過,但已經很久沒下水了。”
什麽!不會游泳還直接沖進河裏,這不是瞎胡鬧,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嗎!
沈游川被氣得吭哧吭哧刨水,游得更快了。
宴涼舟被沈游川緊緊地摟着。他聽到了青年蓬勃有力的心跳,于是長長地出了口氣。
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弱點,不想被人嘲笑,所以哪怕強裝無事地學完回到房間後會緊張顫抖到暈厥,年少時他也依然堅持學會了游泳。
但前世他雙腿癱瘓後,這項本就不怎麽熟練的技能就永遠地作廢了。
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游起來。
剛才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想地淌進水裏,全憑着本能和一腔不願相信的驚懼向前劃。
在拉住沈游川的一剎那,僵滞的思緒重新開始運轉,理智回籠的大腦被浸在水中的恐懼占據。他的手腳便開始失靈,不再聽從他的使喚了。
恍惚間他被沈游川帶上岸邊。
看着宴涼舟慘白的臉色,空洞的眼神,還輕微顫抖的肩膀,沈游川的怒火“噌”的一下升騰而起。
他忍不住大聲怒問:“宴老師你有沒有好好考慮過!不會游泳還下水救人有多危險!你……”
“我才想問你有沒有考慮過!”結果對方喊得比他還大聲。
宴涼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噼裏啪啦輸出一長串:“大半夜你獨自到陌生的野外游泳,你了解過這片水域有多深嗎?有想過自己一個人,黑漆漆的撞到水下的石頭怎麽辦,被水草纏住了腳怎麽辦,一不小心抽筋了怎麽辦嗎!”
“你知道我在看清是你的那一刻,有多害怕嗎!”
說到最後,他的尾音帶上了微不可查的顫抖。
他擔心沈游川,也擔心是他害了沈游川。
是不是自己将厄運帶給了青年,使得他在游泳時出了意外,亦或是他的介入将沈游川的人生軌跡推到了糟糕的方向,才使得青年生出了“自|殺”的念頭……
不、不,沈游川不會死,不能把這個字眼放在他身上……宴涼舟不敢再深想下去。
沈游川則驚愕于宴涼舟會如此生氣。
印象裏,宴老師對什麽都是淡淡的。他像皓然的月光,像寂靜的落雪,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都是克制而含蓄的。
他從沒見過宴涼舟生氣的樣子,就連當初不認識時,他十分冒犯地把人扭住摁在牆上,公主抱“擄走”對方坐小電驢,宴涼舟都是從容淡定的。
硬要想象的話,他覺得宴涼舟生氣的樣子應該是淡漠疏離的,平靜的眼神,冰冷的神色,就足以威懾他人。
可現在對方雙眼瞪得圓圓的,十分大聲地訓他,像一只炸毛的貓一樣情緒異常激烈。而且說着說着,他自己還先難過起來了。
沈游川一時被鎮住了。
他心中琢磨着對方的話,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宴老師因為看到是我,擔心我出了意外,才奮不顧身沖進水裏的嗎?”
宴涼舟眼圈發紅。他轉開臉,沒有說話。
沈游川心中倏爾湧進一陣濃烈而複雜的情緒,那情緒在他心中逐漸充盈,來回激蕩,既讓他溫暖感動,又撐得他心中隐隐鈍痛。
原來對方并不是熱血上頭地見義勇為,而是為了他勉強自己。可他希望宴涼舟更愛惜自己,而不是為他舍命冒險。
沈游川忍不住按了一下脹痛的胸口,開口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天氣悶熱,想出來游泳放松一下……你放心,不會出意外的,我釣魚的時候也算了解過地形……”
“你還敢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心不在焉地坐那裏喂貓,能看清楚什麽!”宴涼舟氣得雙頰通紅,臉都不發白了。
在對方節節高漲的怒火中,沈游川的氣勢一節一節地落下來。
“對不起……我錯了。”他垂頭喪氣地道歉。他是不該魯莽下水,還害得宴涼舟跟着擔憂拼命。
宴涼舟緩了口氣,終于有了沈游川想象中生氣的樣子,威懾的眼神十分具有壓迫感:“說吧,你到底為什麽深更半夜的出來游泳?”
沈游川蔫頭巴腦的:“其實沒什麽……”
在宴涼舟表情嚴肅的注視中,知道自己糊弄不過去的他不得不吐露一些實情:“就是最近發現……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強大。原來我也是個很沒用的人。”
“誰說你沒用?”見他蔫蔫地垂着頭,宴涼舟殘留的怒氣立刻變成了心疼,“難道人要一個弱點都沒有,才能稱得上是強大嗎?”
沈游川聞言一呆。
宴涼舟則很是不客氣地瞪他:“你不喜歡喝中藥,偷跑被伍山端着藥碗追在屁|股後面撒丫子狂奔的時候;”
“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不能吃太多冰激淩,還趁我轉身趕緊多舀一大勺一口全塞進嘴裏差點噎到的時候;
“仗着自己身高腿長一步作兩步邁臺階跳矮牆,跑酷抄近道回酒店,結果讓跟不上你的小方一錯眼發現人不見了,以為你被極端粉絲綁架走差點沒吓瘋的時候;
“還有看到地上有多腳的蟲子就蕩威亞嗖的一下飛走,怎麽喊都不肯下來的時候……”
沈游川的眼神逐漸呆滞,宴涼舟的輸出還在繼續:“難道這些時候你表現得就很強大,很靠譜的樣子嗎?”
沈游川羞愧地低下頭,開始在地上找縫。
“你對自己太苛刻了。”宴涼舟嘆了一口氣,帶着點淡淡的憂愁,“你經常壓抑自己的感受,總是顧慮別人,卻很少關心體貼自己。”
沈游川怔住了。
宴涼舟神色很認真:“我心目中的沈游川是個很棒的人。即便你有弱點,有情緒,有些事情會無能為力,但你依然是閃耀的。”
“從認識你以來,我見到的是你一直不肯放棄原則,勇敢對抗騰躍,對抗那些想要潛規則你的人,努力争取成導的電影,認真工作的樣子。
“無論是經紀公司的打壓,還是綜藝中的突發事件,你總能抓住時機,迅速做出決定并堅決執行。
“不動搖,不猶豫,不令情緒幹擾自己決心要做的事,不祈求別人的拯救,憑借自己奮力地争出了一條路來。
“這樣的你是閃閃發亮的。很多次你都讓我感到欽佩,我時常想,換做是我位于你的處境,我可能無法做得那麽好。”
“宴老師、你……我、我哪有你說的這麽……”沈游川一下變得面紅耳赤,耳朵“噗——噗”向外沖翻着跟頭嘿嘿笑的小雲朵。
自從喜歡肉麻誇誇的父母去世之後,他再也沒有聽到過如此直白的稱贊了。
況且他也不是總期待別人誇獎的小孩子了。
“這段時間和你相處,其實我偶爾會感到沮喪和慚愧。”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裏,宴涼舟索性完全坦白。
沈游川正奮力将自己從羞窘的情緒中拔出來,聞言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宴涼舟輕輕嘆氣:“明明我是年齡更長,理應更成熟的那一個,可相處中更穩定,行事更穩妥的卻是你。”
“你甚至能比我自己更早地意識到我情緒的波動,總能不動聲色,恰到好處地引導我。但當你不開心的時候,我卻手足無措,無法安慰好你。”
這下害羞加倍,被再度暴擊的沈游川耳朵發燒。他結結巴巴:“我好像也沒、沒有那麽好,我就是讀過一點心理學的書而已。”
“而且我從宴老師你這裏得到過很多安慰啊。試鏡的時候,被網暴的時候,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小小時刻,還有,今天晚上也是。”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心底的難為情,也勇敢地表露心聲以作對對方直率坦白的回報:“聽到你的誇贊我非常開心,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安慰。”
宴涼舟看着他真誠而熱烈的,像無為一樣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語塞。他的氣勢也噗的一下全洩了出去,臉開始微微發燙:“是、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氣氛漸漸變得軟綿綿,月光也溫柔起來。
可一陣涼風忽而刮過,穿着濕漉漉睡衣的宴涼舟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雖然是夏季,但河谷中的夜風吹拂過水面,便帶上了些許濕潤的涼意。
“宴老師你快回去換衣服吧。”居然讓宴涼舟穿着濕衣服吹涼風和自己聊了這麽久,沈游川懊惱于自己的疏忽。
可不要再因此生病了,他趕緊打量對方的臉色,卻在視線落到對方身上時,表情一滞。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宴涼舟穿風格随意的常服。日常除了劇組戲服,講究得體着裝的宴影帝再熱的天氣也是長袖襯衫,室內有空調的話還會加西裝外套。
可今晚大概是臨時出門,他穿得是原本應該垂墜性很好,輕薄柔軟的絲綢睡衣。這衣服現在過了遭水,又被風一吹,便緊緊地貼在身上,十分明顯地勾勒出了他身形的輪廓。
看起來窄瘦的細細腰身,還有與窄腰形成鮮明對比的,飽滿的,圓圓挺翹的……
沈游川立刻慌不擇路地擡眼望天。
半晌,他發現宴涼舟也沒了動靜,于是又觑着眼将視線緩緩下移,定格在對方的臉部位置,堅決不再往下看。
他發現對方正低着頭,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宴涼舟似乎也企圖說點什麽打破沉默,但每當擡起頭,視線落到他身上,就會一點而過,慌慌張張地又別過臉去。
咦?他身上有什麽嗎?
沈游川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涼飕飕的腹肌和胸背。
啊啊啊他下水前脫了衣服,只穿了條泳褲,上身是裸着的啊!
這時宴涼舟像是終于鼓起勇氣,“咻”的一下,飛快擡眼把視線盯在他的臉上:“你……”
猝不及防的對視。
兩人再度一陣兵荒馬亂,最後又是一個擡眼望天,一個低頭看地。
兩個大番茄“嘟嘟——”往外冒熱氣,誰也不說話。
就在他們手足無措地僵持在原地之時,大救星無為從遠處汪了一聲,然後啪嗒啪嗒地跑來。
兩人這才發現無為不知什麽時候回了趟別墅,現在叼着個大籃子,正勇猛地向他們奔來。
大狗狗把籃子送到他們腳邊,滿臉嚴肅地蹲坐下來,尾巴啪啪抽了兩下地面。
籃子裏是兩塊疊得整整齊齊的大浴巾和兩雙嶄新的拖鞋。
兩人都想趕緊伸手給對方拿一份,過于默契的結果就是他們彎腰時慌手慌腳地撞在一起,在有點硌腳的碎石灘上一個不穩,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情急之下,一個慌張撐住了對方結實的腹肌,一個倉促摟住了對方窄細的腰身,然後便就此定格,再次呆住了。
無為:“……汪!”
兩人如夢初醒,閃電般向兩邊彈開,飛速給對方互相遞上浴巾,然後都假裝若無其事地裹緊自己。
沈游川定了定神,率先說道:“宴老師你快些回去吧,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我也回去了。”
宴涼舟默默點頭。
“那片場見。”沈游川“爽朗”一笑,腳底抹油,想趕緊逃走。
可就在他轉身之際,宴涼舟又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沈游川頭皮一麻,吃驚地回過身。
在劇組中他和宴涼舟的關系雖然稱得上不錯,但宴少爺性格矜持自重,并不是那種可以勾肩搭背喊好兄弟的朋友,戲外除了意外情況,他們基本沒有什麽肢體接觸。
“宴、宴老師?”被對方主動握住的手腕重若千斤,存在感越來越強。
可被提醒後的宴涼舟反而握緊了他的手,認真地說道:“從那邊橋上走過去吧,不許再下水了。”
“好、好的。”
“還有,”宴涼舟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所憂慮的事一定會有好的結果,我保證。”
在對方篤定、包容、溫柔、又明亮的笑容中,沈游川簡直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他都想不起自己最後是怎麽一路走回到酒店的,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昏頭昏腦地在衛生間裏洗澡了。
宴涼舟最後的那個微笑簡直無處不在,瓷磚上,毛巾後,閉上眼的腦海裏……
在今晚的談話中,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宴涼舟認真地看着他,看見“沈游川”本身的程度比他想象得要深得多。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情忽而蓬發雀躍起來。
沈游川瘋狂搖頭,企圖把腦海中那些鬧哄哄,笑嘻嘻的小惡魔搖出去。
他擦着頭發又逃出浴室,打開冰箱開了瓶礦泉水,咕嘟嘟灌了下去。
冰涼的玻璃貼着他滾燙的掌心。沈游川低頭看了一眼,不知道從哪天起,他房間裏的礦泉水就全部換成了玻璃瓶裝,價格承惠299的那一款。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某人的壯舉。
正這樣想着,宴涼舟的臉又浮現在玻璃瓶上,沖他微微一笑。
啊啊啊救命啊!他中毒了,腦子不正常了!
另一邊回到別墅的宴涼舟,一進門就看到了自己那身着得體西服,雙手置于腹前,站姿筆直等待着他歸來的老管家。
無為搖着尾巴跑過去,把空竹籃遞給了老管家。
在柔和的室內燈光中,忠叔八風不動的微笑莫名涼飕飕的,宴涼舟心底突如其來地湧出一陣像是背着家長幹了壞事的心虛。他小聲說道:“我……我剛才出去散步……”
“沒關系,你開心就好少爺。”忠叔體貼地帶過話題,“姜茶已經煮好了,喝一碗再去休息吧。”
宴涼舟接過碗嘗了一口,淡淡的辛辣裏混着點恰到好處的蜂蜜甜味,流到胃裏暖呼呼的,冰涼的手腳一下就回溫了。
這姜茶很不錯,他站在原地踟蹰着,猶猶豫豫地張了張口,可還沒說出來,料事如神的忠叔已經再次說道:“放心,那邊我也會送一份過去的。”
“好、好的。”宴涼舟磕巴了一下,在忠叔靜靜微笑凝視地催促中,他同手同腳地上樓洗澡去了。
酒店裏,抓狂地把自己摔進床鋪一動不動的沈游川,突然聽到自己的房門處有“喀拉喀拉”被撓動的聲響。
他走過去透過貓眼望了一眼,看到一個灰白色的殘影在搖晃。
是宴老師家的狗狗嗎?
沈游川打開房門,立刻被無為撲了個滿懷。
他順勢退兩步盤腿坐在地上,撸着無為的大狗頭,小聲嘀咕:“成導還好意思說是小狗,淨糊弄人。”
無為和坐着的他一般高了,熱情地湊過來用濕漉漉的鼻子拱他的臉時,人根本無力招架。
“好了好了,”沈游川用了點力才推開活潑的大狗子,“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無為退後幾步,從門外叼來一個小提籃,裏面放着一個小小的保溫桶和一小袋肉幹。
是宴老師讓它送來的嗎?沈游川把保溫桶拿走,又很上道地拆開肉幹,一片一片喂給無為。
無為吃得嘎嘎香,沖着他瘋狂搖尾巴。
那螺旋槳一樣的毛茸大尾巴,漸漸掃去了沈游川近日堆積在心中的陰霾。
心情頗為愉悅地目送狗狗離開後,沈游川打開保溫桶,試探着嘗了一口。
救命!好辣!這姜茶是不是煮得太濃了點!
*
很快到了白天,大家再次相聚片場。
最近拍攝的是一衆主角在江湖中,奔波調查近日接連發生的百鬼門滅門慘案的主線劇情。
大師兄鐘庭雪奉師父之名,帶着鐘毅鐘敏調查此事。同樣在江湖上行走的小師弟宿景明後來也湊熱鬧,主動參與其中。
宿景明因為是在沿途巡查自家産業,所以并不是一直和他們一起行動,時不時地便會短暫地脫離隊伍。
不過托宿家遍地開花的酒樓、錢莊、當鋪等産業構成的嚴密信息網的福,在小師弟的“協助”下,他們搜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這天,鐘庭雪帶着兩人抵達位于雪山腳下的玉沙城,并前往城中最大的酒樓,掏出信物找他們的東家宿景明。
宿景明前些天便已趕到這裏。此時他從街角的小店鋪裏買了自己愛吃的點心,正一手拎着油紙包裹,一手搖着折扇,晃晃悠悠地在繁華的大街上走着。
“宿少俠,又去買點心吃啊?”
“家裏孩子鬧着喝糖水,我剛熬好的,給您也舀一罐嘗嘗。”
“景明,我新得了幾幅好畫,得空來我家一起賞畫品茶啊。”
……
他一襲銀白錦衣,行走間衣擺處金線鈎織的水雲紋在陽光下熠熠閃爍。宿景明時不時地回一句街坊們對他的熱情問候,熱熱鬧鬧中好不潇灑快活。
回到酒樓,聽見門口小二彙報說幾位鐘少俠正在包廂內等他。
他腳步一頓,神色輕斂,複而微微笑起來,從光明燦爛的陽光下,緩步踏進了門後的暗影裏。
“卡——”
這個場景拍完,沈游川和宴涼舟等幾位主演圍在成導周圍,再次确認下一場包廂裏他們交流情報,宿景明不動聲色誤導幾人的場景安排。
有成導在的時候看起來一切正常。
可成導一離開,挨着的兩人就立刻拉開距離,還一個臉朝左,一個臉朝右,誰都不看誰。
由編劇和服化道各組衆多姐妹組成的磕糖小分隊遠遠觀望着。
有人忍不住憂愁嘆氣:“他們還沒和好嗎?這下不光沈老師鬧別扭,宴老師也生氣不理人了。”
“不。”編劇姐姐摸着下巴思忖道,“你們不覺得這場景……很像偶像劇男女主深夜情迷意亂不小心親了之後,第二天反應過來不敢看對方,都不自在地害羞躲避彼此嗎?”
“什麽?他們親了嗎!”大家激動地嗷嗷着,浮想聯翩。
“反正肯定是發生過什麽……”編劇姐姐推了一下眼鏡,鏡片上閃過柯南牌睿智冷光,“提醒花絮組做好戰鬥準備吧,今晚夜戲必有精彩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