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最後的了斷 你難道就這樣放任他嗎

第41章 最後的了斷 你難道就這樣放任他嗎

其實從宴涼舟和沈小姨見面, 到拿出證據将其逮捕,整個過程是異常迅速的。

中午見面結束,下午和晚上排查監控視頻, 清晨直接抓人拘留提審, 對他們這個成功達成目的的“獲勝方”來說, 這不可謂不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閃擊戰。

可本該為此高興的伍山卻只覺得心中發毛, 憂慮異常。

因為宴涼舟有拍攝任務無法親身參與, 所以排查監控的事是伍山和小袁一起領着一幫人做的。

而這監控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從宴涼舟的房子上來的。

以張姨夫家的那套老破小為中心點, 方圓一公裏左右, 宴涼舟大大小小的房産呈不規則的圓環狀分布着。

無論是高檔公寓連廊外的旋轉攝像頭, 還是仿古庭院高聳閣樓屋檐下的鷹眼攝像頭, 亦或是沈小姨家後院的另一套老破小防盜門上自帶的小攝像頭……它們的監控畫面或多或少地都會把沈小姨一家的活動範圍囊括進來一部分。

所有的攝像頭“不小心”掃到的那一部分合在一起後, 就是一個360°無死角的閉環。

一般的攝像頭監控範圍只有不到五十米, 而宴涼舟的好幾套房子上用的卻是監控範圍大幾百米, 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超距離超高清攝像頭。

這種直接把沈小姨一家“包圓”的作風, 這麽多超規格的監控, 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規劃好的事。

可宴涼舟有什麽理由要如此關注這一家人, 只能是因為沈游川有可能會出現在這片區域裏。

在排查完監控之後, 脊背發涼的伍山當即偷偷問了一下他和沈游川岩市合租的那套小房子周圍的鄰居。

結果發現從6月開始,他家上下左右的租客全都慢慢換了一批, 只是他們兄弟二人都忙于工作,這段時間在家時間少, 才沒有立刻發現。

再想起小方說沈游川森市的那套房子對面的鄰居居然是宴涼舟, 還有6月畢業那會兒沈游川老覺得有人在跟蹤他最後又不了了之,伍山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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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麽!楚門的世界嗎!宴影帝的精神狀況還好嗎?伍山直接幻視一個圍着自家兄弟不斷吐絲織網,正要把他死死纏在其中的蜘蛛大BOSS。

如果事态繼續發展, 對方過分癡迷搞囚禁該怎麽辦!又或是看見沈游川私下裏有什麽行為和那位“沈醫生”過于不同,偏執發狂決心要消滅他這個失敗替身的話……

沈游川聽着自家好兄弟火急火燎地說着他一連串的發現和擔憂,思路還直接沖着小黑屋故事和法治懸疑頻道一路狂奔,情緒不由從起初的驚訝轉為無語。

耐心聽伍山說完他的憂慮,迎着好兄弟滿是猶疑和驚恐的眼神,沈游川憋了半晌,終于冒出一句:“宴老師這會兒,應該也挺害怕的。所以大山你不要怕。”

難怪宴涼舟要親自去見沈小姨一面,沈游川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

對方大概是不想暴露他在嚴密關注自己身邊情況的吧,所以才在一開始警方介入調查時按兵不動。

但在見過沈小姨,确定她有問題後,在隐瞞自己的秘密和更好更快地幫助到他之間,宴朋友顯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以宴涼舟的聰敏,肯定能想到伍山在看到監控後會察覺到什麽,會和他說起什麽。

可他還是任由伍山全程參與調查,其實是已經下定決心向沈游川坦露自己的秘密了。

“我說宴老師今天休息時怎麽一反常态地跑到房車裏去了,還有點躲躲閃閃地偷偷打量我……”沈游川喃喃道。

伍山被自家好兄弟清奇的腦回路氣了個仰倒。

他絕望地抹了把臉:“仔啊,現在的重點不是我害不害怕,也不是宴老師害不害怕,更不是他休息時去了哪裏,而是你應該感到害怕并警惕起來啊!”

“沒關系的大山。”沈游川趕緊給他遞了瓶水安撫他,“宴老師他大概只是擔心,畢竟‘沈醫生’很可能……”沒能如他所期許地那樣健康,幸福地活着。

“那也不能這樣!”伍山噸噸噸喝了半瓶水下去,愁得不行,“所以你現在是怎麽想的?難道要繼續粉飾太平,裝作若無其事嗎?”

要是有人這樣全方位地盯着自己,想要掌握他的生活、他身邊的一切信息,即便對方沒有惡意,伍山也覺得十分驚悚,接受不能。

以前游仔曾和他說打算慢慢疏遠宴涼舟,可看對方這架勢,真的能成功疏遠嗎?他更害怕會刺|激到對方,導致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沈游川倒是十分淡定:“放心吧大山,宴老師沒有你想得那麽吓人。我不會有事的。”

相處了這麽多年,對沈游川的秉性和行事也算了解,聽到這話,伍山突然靈光一閃。

他“唰”地一下站起來:“你不會是打算就這樣放任他網住你,就甘願從此當他心裏的替身了吧?”

沈游川沒有回答。其實他之前就已經發現,這段“友誼”應該很難被割舍了,不論是對宴涼舟,還是對他來說。

但他之所以還想着去保持距離,是因為他想要走得遠一點先去成為自己,成為一個能與宴涼舟匹配的朋友,這樣的友情才能是健康的,持久的。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沈游川嘆了口氣,不過心底并沒有為此糾結太久。條條大路通羅馬,在這段有點古怪的關系裏慢慢成長,慢慢調整對彼此的印象或許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哪有你說得那麽嚴重,宴老師只是需要一個存放情感的對象,他其實并沒有一定強求我成為誰的影子。”他笑着安慰伍山。

“相處中他也在逐漸地了解我,我或許也可以借此出點力,慢慢幫助他走出心裏的困境,等他發現更多不同,或許自己就能從執念中走出來了。”

“哪能有你說得那麽簡單!”伍山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我知道你是覺得受了人家的恩惠想要報答,可難道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伍山對宴影帝其實并沒有什麽太大的惡感,也同樣很感謝對方能如此出力幫助沈游川。

他只是擔心游仔,因為與心理狀況不健康的人相處起來可能并不容易,沈游川身上已經擔着一個有心理疾病的妹妹了。

這些年來,伍山是眼睜睜看着他與山晴的相處中經歷了多少艱難,花費了怎樣的心血才讓妹妹的情況好起來。況且游仔他自身其實……

總之他做的這個決定,讓伍山感到很不安。

他搭住沈游川的肩膀,正色道:“游仔,我知道你是受到最近一連串糟心事的影響,心情不好。但人在消極時候做出的決策往往就是一團狗屎!你千萬不能自暴自棄……”

“可除了這個,我還有什麽可以報答他的呢?”沈游川嘆了口氣。在他與宴涼舟的這段“友誼”裏,他似乎一直是接受對方給予,得到對方幫助的那一個。

他拼盡全力也不一定能拿到的東西,不一定能解決的問題,對宴涼舟而言不過是司空見慣,輕而易舉。他還能給他什麽作為回報呢?在這次受到對方如此大的恩情之後。

宴涼舟好像什麽都不缺,他想要的唯有一個長相相似能讓他移情,讓他感到安心的“沈朋友”而已,這便是目前的沈游川所能拿出的最“好”的回禮了。

看着沈游川平靜的眼睛,伍山心中十分憋悶。

他多想罵一句“Shit!”,多想讓沈游川臉皮厚一點,先多考慮考慮他自己。

可十分了解沈游川的他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能說出口,因為他很清楚這樣蒼白的勸告是沒有用的。

相識多年,伍山知道沈游川其實并不像他表現出來得那般直率開朗,神經大條。

沈游川在高中時期是憂郁而沉默的,對很多事情甚至是對他自己都顯得漠不關心。

那時班裏的女生都偷偷喊他冰山王子。當時那冰冷的程度,伍山敢打包票說跟宴影帝比起來都不帶輸的。

後來伍山從網上查到一種叫“幸存者綜合征”的精神創傷後應激障礙。

有這種心理病痛的人都是經歷過創傷性災難或集體事故後的幸存者。

他們直面了衆多他者的死亡,會因為活下來的是自己而覺得愧疚、悔恨,會抑郁、夢魇甚至有輕生的念頭。

而這些伍山都在沈游川身上看到過。

沈游川會有那種熬鷹式的,奇怪又異常傷身的睡眠方式,即大概7到10天一個周期,每天睡三、四個小時也能精力充沛,直到熬不住倒下去一口氣睡個大的。

最早其實跟他高中時期長期失眠,但又要強迫自己課上清醒,課後活躍,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将來就讀名校出國陪伴妹妹,不墜父母期望有關系。

那時候伍山和沈游川在一個宿舍,經常碰到他半夜起來到陽臺發呆,或是打着手電筒學習。

伍山很早就發現沈游川非常不愛惜自己。像他受到沈小姨一家的苛待,其實只要願意開口向他父母生前的那些朋友求助,伍山相信他的處境多多少少能有所改善。

可沈游川總是對着那些叔叔阿姨偶爾發來的問候粉飾太平,不願再過多地去麻煩別人,不願接受他人的幫助,好似他所經受的苦難是應該的,是他在作為僅有的“幸存者”在贖罪。

以上種種情況到上了大學才有所好轉,伍山覺得他或許是慢慢走出來了,可現在看來,走出來個鬼,這分明是讀了表演系變得更會裝相了。

察覺到了好兄弟的焦急與難過,沈游川笑着拍拍對方的肩膀:“大山,多謝你這些日子為我忙前忙後一直陪着我。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你有什麽分寸!你都打算把自己搭進去了還有個屁的分寸!”伍山氣得想罵人。

他嚴肅地皺起眉頭:“游仔,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要多為自己做打算。只有你好了,你身邊的人,山晴、我、甚至是宴老師才會好,你明白嗎?”

“我知道。”沈游川心底湧出暖意,“可事情真的沒有你想得那麽糟糕,我也在為自己的生活努力啊。你看我這不是好好工作,成功得到了成導的推薦,事業慢慢發展起來了嗎?”

小師弟的戲份已經到達尾聲,沈游川快要殺青了。他這段時間果真得到了成導的賞識,所以成導将他推薦給自己的一位好友——石導。

石導也是成名已久的資深大導演,近些年拍出好幾部叫好又叫座的紅色主題電影。他最近新籌劃的片子也是這個主題,為了明年國慶準備的,現在正在招演員。

石導的口碑向來有保障。他的劇組裏資歷深厚、穩紮穩打的老演員可不少,對年輕一代來說是個學習和結交人脈,通過正劇拓寬自己的角色和受衆範圍的好機會。

不少經紀人為了能讓自家藝人渡一下金,在石導那裏争取到哪怕一個露一下臉的龍套角色,都要搶得打出狗腦子來。而成導給沈游川推薦的卻是一個露好幾次臉的角色。

角色雖然也不大,最後在影片裏估計也就十分鐘的戲份,但他有自己完整的故事線和人物弧光——出身富貴卻歷經蛻變投身革命,最後為國為民英勇犧牲。

這是一個會給觀衆留下深刻印象的好角色。

得知此事後,沈游川的經紀人陶亮一下就從最近沈小姨事件的陰影裏走出來了。他差點沒把嘴笑爛,馬不停蹄地立刻給沈游川張羅此事去了。

“我已經很幸運了,大山,真的。包括像這次的事也是,所以不要為我擔心。”沈游川倒是一副十分知足的樣子。

可他越覺得幸運,便越會因為潛意識裏的內疚而更加不愛惜自己。伍山擔心的正是這一點。

然而不等他說什麽,沈游川已經十分自然地轉換了話題:“不說這些了,大山你還沒和我講監控到底拍到了什麽證據。我還不清楚張姨夫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過兩天成導說會放我出去到石導那裏試戲。我想着正好趁機去見她最後一面。”

“你還要去見她嗎?”伍山神色複雜。沈小姨被逮捕後也确實一直嚷嚷着要見沈游川,但被他們壓了下來。

“畢竟是我的事,我總得自己去面對,去做個最後的了斷吧。你們是不是對我保護太過度了?”沈游川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

于是他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在連夜排查監控後,伍山他們找到了兩段能被稱之為鐵證的監控視頻。

一段鏡頭正對着張姨夫他家卧室的窗戶。

因為這兩人當晚沒有拉上窗簾,所以監控拍到了張姨夫家暴沈小姨後捂着肚子坐在床邊,揮舞手臂指使她給自己端水拿藥的全過程。

可以确定張姨夫吃的是沈小姨遞給他的藥,然後他就到更寬敞的張表弟房間休息去了。

沈小姨也不是像她所說的被打昏在地,而是先收拾好了藥箱,才躺下一動不動,面對張姨夫後來起身找她的行為她也“毫無反應”。

直到張姨夫跌跌撞撞地自己走出門去,她才有些慌張地穿上黑色外套,偷偷跟了上去。

第二段視頻是一個距離很遠的俯拍,因為那條老舊巷子圍牆的遮擋,只拍到轉角處倒下去的張姨夫的上半身。

畫面裏張姨夫仰面躺倒在地,沈小姨慢慢走過來,沒有實行任何拯救的舉動,還輕輕将他原本微側的頭擺正,并在原地等了一會确保他不會翻身後,才匆匆離開。

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醉酒後最好側躺,因為仰躺更容易造成嘔吐物堵塞氣管,引發窒息。

這兩段視頻清晰地顯示沈小姨有明确的殺人意圖并實施了行動。在被逮捕後,經不住審問的她最終承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和理由。

正如宴涼舟猜到的那樣,在不懂法的沈小姨“樸素”的價值觀裏,只要張姨夫在被警察徹底查出來之前死了,偷錢的事就能到此為止了。

而“沒有參與任何事情”的“無辜”的她便能繼承剩下的幾百萬,同時反過來向“逼死人”的沈游川索要賠償。

沈游川沉默地聽完了一切,包括沈小姨已經被檢察院以“故意殺人罪”提起公訴的結局。

而他也如計劃中的那樣,獨自一人來到了關押着她的看守所,看到玻璃窗後的她猶如困獸惶惶不安,焦躁憔悴。

“游川、游川!我不想吃槍子兒!你快救救我,你去求一求大老板,讓警察放了我吧……”沈小姨眼睛紅腫,滿臉哀求。

沈游川慢慢說道:“很遺憾,我做不到。”

“你是要眼睜睜看着我去死嗎!”沈小姨一下子激動地尖聲叫起來。

在受到身後看守的監所警察警告後,她又慌慌張張地努力壓低聲音:“你媽媽當初找了我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親人能團聚在一起,彼此有個依靠!你如此冷血,對得起她的期待嗎!”

“原來你也知道親人是應該‘彼此依靠’嗎?”沈游川平靜地說道,“與其指責我,還不如想想你到了地下,該怎麽向我媽媽交代吧。”

沈小姨像是從沒想過這回事一樣,呆呆地愣住了。她張口結舌,半響無言。

最後,她像是明白已經沒有任何為自己求情的餘地了,面色漸漸灰敗下去,只滿含恐懼,眼神愣愣地說道:“你恨我,好,我去死,我用命賠你……”

“不是賠我,是賠那姓張的。你是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與我無關。”沈游川耐心地糾正道,并不受她的道德綁架。

說起姓張的,沈小姨一個激靈,立刻撲到玻璃窗前:“還有你表弟。我錯了、我錯了游川,我給你賠罪!我願意去死!但你表弟是無辜的,你放過他,不要把錢都拿走……”

她哀哀哭泣着,滿臉央求,異常可憐的樣子:“所有的事都由我這個當媽的來承擔,他只是個孩子,他什麽都不知道,你清楚的呀。你就把房子留給他吧,沒了家,他要怎麽活……”

見沈游川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她激動地高喊:“孩子對于母親意味着什麽!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媽當年用命護住了你妹妹,我也是一樣的心啊!”

“你願意為你妹妹付出一切,怎麽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對你表弟的心呢!他是你媽媽的親外甥啊!”

過于激動的她又被監所警察按了下去。

當時車禍的時候,沈游川的母親和妹妹都坐在後座,他沒能看清狀況。

不過沈小姨也确實沒有說謊,後來的事故報告中顯示,正是因為沈岚在千鈞一發之刻,以一種常人難以達到的反應速度緊緊抱住了女兒,将她護在了自己身下,沈山晴才得以活了下來。

所以這些年他們兄妹倆都在用盡全力地活着。

沈游川知道伍山的擔心,但其實他不會那麽輕易地放棄自己,就算是再痛苦煎熬,他也會為了立身揚名以顯父母,為了照顧好媽媽拼死護住的妹妹而咬牙堅持下去。

想到那場車禍,沈游川的心不可避免地抽痛起來。

“我真的很疑惑,你怎麽敢提起我媽媽和山晴,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沈游川一字一頓地說道。

“現在想想,那會兒你們在醫院後花園讨論山晴,其實是演戲給我看的吧?”沈游川的眼神冷了下去。

那場車禍後,他重傷昏迷兩個月,醒來一邊開始艱難複建,一邊安排妹妹,處理父母身後大大小小的所有事宜。

沈小姨一家裝作剛被找到的樣子趕來森市的時候,他已經能拄着拐杖到醫院樓下走一走了。當時得知媽媽一直期盼着的親人出現了,他心中極為難過和遺憾。

同時不可否認的是,他對媽媽的妹妹,對這門新出現并表現出同樣的傷心與遺憾,對他十分親近與關切的親戚,懷有很深的期待。

直到那天他去後花園散步,隔着茂密的灌木牆聽到張姨夫暴躁地罵道:“收養那個半大小子也還不算虧,給他吃兩年飯就能去打工交錢回來了。”

“而且他是男娃能繼承他家裏的錢,但是那個不值錢的小丫頭片子我堅決不同意收養。”

“救不救得活還兩說,不知道得往裏面扔多少錢。救活了也是殘廢,想嫁出去換彩禮都談不上價。”

當時沈游川如墜冰窟,心一下就涼了。

好在沈小姨似乎還是個正常人,一直在勸張姨夫怎麽能這麽想,那是她親姐姐的孩子。她們姐妹倆多年沒見,好不容易得到對方消息卻已經陰陽兩隔,只留下這兩個可憐的孩子……

因為反駁張姨夫,她甚至被他扇了兩耳光,并在沈游川憤怒地繞牆趕過去之前,被張姨夫拖走了。

第二天沈游川問起她的傷時,她還強裝沒事,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沈游川也是因此對沈小姨有了認可和同情,開始在心裏把她當做親人了。

現在想來,或許一切根本就是對方故意設計。當時山晴的情況一直很危急,醫院下了數次病危通知書。

沈小姨應該和張姨夫一樣視她為累贅,不想他再繼續救治山晴,又想獲得他的好感,才利用張姨夫演了這一出。

不過兩人大概沒料到,他并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會為了錢放棄妹妹,而是在此事之後反而把錢全投進醫院,甚至下定決心送山晴出國醫治。

其實沈游川原本是沒那麽堅定的,畢竟妹妹年齡太小,傷得太重,身邊沒有長輩陪同——雖說她以前的家庭老師尹志畫願意伸出援手,以收養的名義帶她去美國,也願意定期去看望她,但那畢竟是個沒相處幾年的外人。

一切的一切都讓沈游川很難放心,直到他聽見張姨夫的宣言。

他不能讓妹妹進入這樣的家庭,讓這種人成為她的監護人。

自此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在又一次緊急搶救之後,他聽從郝醫生的建議,将妹妹送到了遙遠的大洋彼岸。

“你讓我體諒你愛護兒子的心,你有什麽臉面要求我?”沈游川平靜的面具之下終于露出幾分厭惡與痛恨。

“你怎麽不想想我高三那年,山晴突然病情惡化需要兩百萬手術費的時候,你們是怎麽體諒我的?”

那時候沈游川只能勉強養活自己,拿出兩百萬對他來說難如登天。在騰躍的經紀人祝楊找上門來給他支招之前,他近乎是已經走投無路了。

抱着一點微弱的希望,他第一次向張姨夫低頭求助。可他得到的只有對方的奚落和謾罵。張姨夫甚至叫嚣着“那種賠錢貨早該死了”的話,将他轟出門去。

沈小姨倒是偷偷趕上來,滿臉難過地給他塞了兩百塊錢——全是她一塊五塊十塊零零散散攢起來的。

沈游川那時看着那一疊子零錢,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最後因為不忍心,他堅決地拒絕了對方堅持要塞給他的這兩百塊。

後來祝楊替他去和張姨夫撕扯森市房産,沈小姨遭到遷怒又被打得鼻青臉腫。但她毫無芥蒂地偷偷來看望他,給他帶青椒牛肉餅,說替他簽下工作能解決那二百萬的難題而感到高興。

沈游川當時愧疚萬分,現在卻只覺得好笑。

“你們手裏捏着那偷走的一千萬,卻在我妹妹危在旦夕急需救命的時候,用二百塊錢來打發我,還在我面前演那麽多出戲。我又該怎麽報答你?”

沈小姨瑟縮着說不出話來。

沈游川微微笑起來:“不過你說得對,表弟到底是我媽媽的親外甥,看在我媽媽的面子上,我該給他留條活路。”

不等沈小姨的眼睛亮起來,沈游川就悠悠說道:“那房子他肯定是留不住的,為了避免他無家可歸,我給他找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好工作,還順帶圓了他的出國夢呢。”

沈游川把那張雇傭合約摁在玻璃窗上,沈小姨驚疑不定地努力瞪眼看去,然後她尖叫起來:“非洲!挖礦!不!不行……”

她猛地撲上來,狠狠敲打着玻璃。她過于激烈的舉止再次遭到了監所警察的鎮壓。且因為反複違反警告,她申請的探視直接提前結束。

面對狀若瘋婦的沈小姨,沈游川語氣欣慰:“我理解小姨你興奮激動的心情,這工作待遇确實難得,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公司全部負責,員工福利裏連墓地都包含了。”

“只工資低了些,我給他争取到二百塊錢,希望表弟以後每月領錢的時候能像我當年那樣感動吧。”

沈小姨的臉在憤怒和驚恐中顯得異常扭曲,她劇烈掙紮着想要撲過來,卻被警察牢牢摁住強制拖出門去。

聽着她那驚天動地、滿是不甘的尖叫、求饒、哭嚎和謾罵聲似乎被一下堵住,那奮力掙紮撲騰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沈游川臉上的那層笑容慢慢落了下來。

“後會無期,沈女士。”他緩緩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對着玻璃窗後那個磕歪了椅背翻倒在地的椅子說道。

*

出了看守所的大門,迎着刺目的陽光,沈游川閉了閉眼睛。

再睜眼時,他一眼看到不遠處的樹下,幾天沒見的宴涼舟正神色緊張地望着自己。

對視片刻後,宴朋友踟蹰着,像是終于鼓起勇氣走上前來:“游川,你還好嗎?”

沈游川沉默了片刻後,突然說道:“我再也不吃青椒牛肉餅了。”

對方像是立刻明白了他這沒頭沒腦的回答裏所蘊含的情緒,只眉眼彎彎地沖他舉起手中精致的保溫桶。

“那你要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嗎?”

沈游川在對方眼底看到了隐秘的期待。

“好啊。”他聽到了自己同樣含着期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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