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惡作劇 一路颠颠颠地出山了
第54章 惡作劇 一路颠颠颠地出山了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
半晌, 伍山望着村口正在打水的模糊身影,忽而說道:“不知道宴老師是否注意過,游川從來不坐副駕駛。”
宴涼舟還真沒發現這個細節, 畢竟藝人坐保姆車大多都是直接上後座。
“他家當年的那場車禍, 游川就坐在副駕駛上。”伍山嘆了口氣, “好像大多數統計報告裏, 都說副駕駛是事故死亡率最高的位置。”
當危險來臨時, 司機會出于求生的本能下意識地打方向躲閃, 副駕駛就會被送上去成為與對面來車最先發生碰撞, 也是受沖擊力最強的地方。
可沈游川的父親沈漁卻在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 選擇主動把自己送到了迎面撞來的大卡車下, 成為了這場事故中遺體最為慘烈的受害者, 換來了沈游川的“幸運”。
宴涼舟呼吸一滞, 沉默不語。
伍山繼續慢慢說道:“事故之後, 游仔大概是難以容忍自己的幸運, 漸漸變得很難與人構建起正常的親密關系。”
如果遇到一個值得相交的人, 沈游川會因為潛意識地憎恨自己的“幸運”而止步不前;如果遇到口蜜腹劍的小人, 敏銳的洞察力會讓他無法被輕易糊弄, 自然也談不上真心相交了。
伍山當年花了近兩年的時間才慢慢摸出了和沈游川相處的訣竅, 最後憑着一些幸運的時機艱難地成為了他唯一的朋友。
“他出身好,家教好, 常懷一顆赤子之心,打心底地認為自己應該幫扶弱小, 成為一名強大、沉穩、可靠的保護者。”
“可戛然而止的幸福年少時光又讓他像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永遠富有童心,會有幼稚和天真的一面,或許他潛意識裏也期盼着可以有人能讓他在疲憊的時刻短暫地停靠。”
從高中開始, 喜歡沈游川的人就如過江之鲫,情書和想要結交的邀請永遠都是源源不斷的,可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心裏。
伍山常常會想,游仔将來該怎麽找到一個契合的伴侶呢?
這個人既要柔弱但不能懦弱,要能得到他的認可讓他發自內心地願意去保護;又要強大能包容他所有的天真,能支撐起讓他撒嬌,給他心靈上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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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或許還要有靈魂上的共鳴,只有同樣經歷過傷痛的心,才能真正地理解彼此。
伍山曾以為永遠都無法找到這樣的一個人,心底總是為此憂愁不已。
可現在,最合适的人選居然出現了。
原本他們之間橫亘着一個“沈醫生”,伍山對此十分擔心,可一起參加過一次綜藝後,看到宴涼舟剛剛望着照片的眼神後,他便不再擔憂。
游仔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他相信宴涼舟遲早會徹底淪陷。
現在的問題反而在沈游川自己。
“游仔是一個即便幸福近在眼前,也不會伸手去夠的人。”伍山斟酌着說道,“他看似積極主動,但在構建親密關系時,卻往往是把選擇權交給對方的那一個。”
尤其是他已經在宴涼舟這裏獲取了很多的“幸運”之後,再想起那天沈游川說起宴涼舟奮不顧身給自己擋箭時的神情,伍山心中一聲嘆息。
沈游川不會再允許自己負擔起一份“以命換命”的情誼。
伍山相信要不是宴涼舟的“柔弱”勾住了沈游川,讓他無法放心,他早就跑遠把自己徹底變成一個疏離的報恩者,而不是還想着成為對方的“朋友”。
可也就到這一步了,他不會再主動往前走了。
“游川其實是個有點驕傲又有點擰巴,需要人追着跑的倔孩子。”伍山笑着打趣道,“宴老師是我這麽多年見到的第一個他主動想要親近的朋友。”
宴涼舟音色清冷,語調卻很柔和:“我不會辜負他的這份信任的。”
伍山急忙揮揮手:“您的人品我沒什麽不放心的,就是我聽陶哥說何天王也邀請您參加那個綜藝……”
“如果游川去的話,我一定會去。”宴涼舟聞弦知雅意,做出了一個很肯定的承諾。
“那真是太好了,游仔一定會很開心。”伍山很高興,“到時候如果他又做了什麽缺心眼的傻事冒犯了您,還請您多多海涵。”
“他很好。”宴涼舟皺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可他随即意識到伍山這是身為親友的關心,便收起了不滿之色,只說到,“我會照顧好他的。”
伍山便更加歡喜了。
“你們怎麽站在這兒?”沈游川漸漸沿着長長的石階走上來。
“宴老師不放心,我們專門來等你呢。”伍山幫着把桶裏的水倒進缸中,“鍋裏的水燒好了,我再去挑一擔,你先招待宴老師。”
說完,他拿起扁擔一溜煙地走了。
宴涼舟看着沈游川擦臉上的汗,有點無措地說道:“我住這裏給你們添麻煩了。”
“怎麽會?”沈游川一邊幫宴涼舟兌水,一邊安慰他,“你不來我們也一樣要挑水,再說這點小事值當什麽,跟宴老師你幫我們的事比起來差得遠了。”
“老房子條件簡陋,洗頭還好說,洗澡的話就只能将就擦一擦,明天到村長家裏借浴室。他家貼了瓷磚還有淋浴,可以好好洗一洗。”他們這些天都是這麽過來的,沈游川有點不好意思,“宴老師你別嫌棄。”
“怎麽會,我小時候和表哥假期被老爺子丢到山裏去磨煉意志,也住過這樣的院舍,我們那會兒就自己拾皂角,在河裏直接洗澡。”宴涼舟微笑道。
沈游川有些驚訝:“你們豪門的家教內容還挺豐富的。”
“你不是也一樣嗎?”宴涼舟失笑,“你說過你父母帶你們去田間,一家人一起烤青麥吃。”
“哈哈但我爸媽到底還是心軟,最後也沒舍得讓我長住下來跟着幹農活。”正感嘆着,沈游川突然心中一頓,他什麽時候和宴涼舟提起過這件事嗎?好像沒有吧。
然而宴涼舟已經彎腰埋進盆裏開始洗頭發了,他看不清對方臉上的神色。
難道是自己聊天時說過又忘了嗎,沈游川壓下疑惑。然後他轉眼發現宴涼舟笨拙地埋着頭舀水,把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定制襯衣都潑濕了。
輕薄的白色布料濕水後透出肉色,再加上彎腰這個姿勢愈發凸顯出合體剪裁的西褲包裹的某個部位,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糟糕的事情。
沈游川輕咳一聲,閃電般地拉過旁邊的折疊躺椅,大力掰平了它:“宴老師,你這樣洗不方便,還是躺下我來幫你吧。”
宴涼舟吃驚地直起身:“不用了,我自己……”
“哎呀別站着了,頭發上的水都流下來了。”沈游川不容拒絕地把對方推倒在躺椅上,“我幫你洗比較快,你趕路累了一天了,早點洗完也能早點休息。”
宴涼舟稀裏糊塗地就被摁着躺下了,他想到沈游川今天一定也忙了一天,明天還要上山,早點收拾完能讓他早些休息确實比較好,于是便沒有再拒絕。
沈游川熟練地給宴涼舟澆水打洗發露,還順手給人按了頭部的穴位。
因為按|摩手法過于到位,覺得舒服的宴涼舟忍不住小小吸氣幾聲。
孰不知這氣息聲讓沈游川再次一僵。
泡沫很快被沖洗幹淨,沈游川的手法輕柔又利落,沒有讓一點水濺到他的眼睛或是流進脖子裏。宴涼舟忍不住問道:“游川你以前幫誰洗過頭嗎?”
“嗯?”像是在發呆的沈游川低下頭,“我高中的時候,假期在理發店裏打過工。”
當時他謊報年齡,做了快一個暑假的洗頭小工,可惜後來被前來剪頭發的同學戳破,店長只能依依不舍地辭退了他,還給他包了一個大紅包。
宴涼舟心底一抽,沉默下來。
可沈游川卻十分坦然。他麻溜地給宴涼舟包好頭發:“宴老師,這裏用不了吹風機,你先用吸水毛巾包一會,等擦完澡取掉,再換一條幹毛巾擦一擦,頭發就幹得差不多了。”
宴涼舟應承下來。
“水給你兌好了,如果不夠,旁邊鍋裏還有新燒好的。”沈游川囑咐完,視線不經意間從那發透布料下的粉紅色上一點而過,他速速落荒而逃。
宴涼舟本還有些奇怪他做什麽慌慌張張的,然後轉頭就看見自己被燭火投在牆上的影子,頭頂赫然是三個錐形高低立起的王冠造型,甚至連三角頂端的圓珠也被捏了出來。
宴涼舟:……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不是錯位,真的是個王冠,也不知道沈游川是怎麽疊出來的,毛巾不僅有造型還紮得十分牢靠。
當年他在理發店也是這麽哄人的嗎?
即便是惡作劇,他又不會怪他,何必跑那麽快。宴涼舟低頭笑了一下。
*
宴涼舟在竈房“洗澡”,沈游川回到房間猛扇了一會兒扇子。為了驅走腦海中的某些畫面,他再次打開手機,連上十分卡頓的網絡,打算再瞧一眼網上的消息。
結果點進自己相關的詞條,因為頁面加載太慢誤觸一篇同人文章,猝不及防映入眼簾的就是“他抓着他的貓尾巴,手探進絲綢睡衣下緩緩……”
沈游川“咻”地火速摁滅手機,在黑掉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驚魂未定的臉。
“游川?”宴涼舟的聲音在很近的地方響起。
沈游川一驚,手裏的扇子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宴涼舟走過來,帶着點歉意彎腰去拾扇子:“我吓到你了嗎?”
他身上垂墜感極佳的黑色絲綢睡衣襯得他皮膚愈發雪白,而且由于他彎腰時領口下墜,沈游川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
沈游川閃電般地伸手捂住了宴朋友的衣領。
這次換宴涼舟被吓了一跳。
頂着對方驚訝不解的視線,沈游川一邊利落地把宴朋友睡衣領口的扣子系到最頂端,一邊煞有介事地說道:“山裏夜涼,還是把扣子全系上比較好。”
宴涼舟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游川身上那件松松垮垮,領口腋下四處漏風的大深圓領老頭背心,又看了看手中的扇子,最後還是乖乖地任由對方把自己的領子系好“勒緊”,什麽都沒有說。
算了,小孩子總會在一些莫名其妙的點上有奇怪的堅持,又不是什麽大事,還是順着他吧。
一夜無事,第二天他們早早起床,打算跟着村長上山。
但宴涼舟身為“貴客”,大家不太贊同他一起前去跋山涉水。
平梁勸他留下來去看一看希望小學的孩子們,就由沈游川作陪。沈游川倒是怎樣都好,可宴涼舟一開始并不同意。
但事實證明平梁的語言藝術比魏德嘉要厲害得多,最後宴涼舟還是被勸動了。
山裏的這所希望小學已經建立有十幾年了,最早的出資人就是沈游川的父母,他小時候就曾來過這裏。如今故地重游,也別有一番樂趣。
宴涼舟坐在校長室裏了解學校和村裏的情況,順便整理修路項目的資料,和相關人員洽談。沈游川則十分絲滑地轉換身份,又變成了宴總的沈特助。
一天很快過去,放學時間到了,沈游川瞧了宴涼舟一眼,突然說道:“孩子們想讓我送他們回家,大山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不如一起去村口等他們吧?”
宴涼舟果然同意了。
村口的那顆大香樟樹下十分熱鬧,不少納涼的老人和放學撒歡的孩子聚在這裏,沈游川如魚得水地融入其中,和誰都能聊上一句。
反倒是外面來的“大老板”宴涼舟因為氣勢太足,面色冷淡被大家畏懼,村民在面對他時都顯得有點拘謹。
沈游川察覺到了宴涼舟平淡神色下的無措,笑着把他按到旁邊的秋千上:“我們沒帶小馬紮,宴老師你就先坐這裏吧。”
旁邊倒是有人要給他們讓出小竹椅,卻被沈游川笑着婉拒:“阿姐你們坐,不用在意我們。我今天坐了一天,正好站一站。”
“至于這位宴老板嘛,”他眨巴着無辜的眼睛,“你們沒看我正在拍老板馬屁,請他坐一坐我紮的秋千,總得讓我有個表現的機會啊。”
這秋千還真是前兩天沈游川帶着孩子們紮的。樹下大家都歡快地笑起來,拘謹和陌生感頓時消散許多。
大約是宴涼舟坐在秋千上輕輕晃動,抿唇微笑的樣子太過柔軟,那邊不到五歲的慧妹呆呆地望了他片刻,突然跑上來,羞答答地送了宴涼舟一個小花環:“大哥哥你好漂亮。”
宴涼舟有些驚訝。随即他神色溫和地接過那個有點潦草的花環戴在手腕上,并認真向她道謝。
“好哇小慧!我來了這麽久都沒見你送我,昨天我還幫你推秋千了呢,難道我就不值得一朵小花嗎?”沈游川低頭逗小孩。
小慧躲到奶奶身後,露出一雙黑亮的大眼睛來:“游哥哥眉毛黑黑大大的,不适合戴花。”
不丁點兒大的小人兒,還知道美醜搭配哩,衆人都善意地大笑起來。
宴涼舟也再次被逗笑了。
就在歡笑聲中,平梁和伍山他們回來了。
沈游川低頭看過宴涼舟不再緊繃的唇角,輕松地邁開步伐:“走了宴老師,回家吃飯了。”
可惜考察的第二天,沒有再如今天這般順利。
第二天下午,天上的烏雲突然快速聚集成團,沉沉地積壓下來,宴涼舟開始顯得很不安。
雖然不知道他這兩天為什麽會一直很緊張上山隊伍的事,但沈游川還是安慰道:“村裏已經派人去給他們送雨具了,村長經驗豐富,肯定也會帶大家提前折返。”
原本他也想一起上山找人的,但宴涼舟下意識地便緊緊攥住了他的手。看着宴朋友蒼白的臉色,他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裏,只得作罷。
厚重的烏雲堆積得越來越快,不一會兒,潑瓢大雨便嘩啦啦地下起來了。
這邊山勢陡峭,土質卻比較松軟,雨天很不好走路,伍山他們在半道上,怕是又要被拖慢腳速了。
沈游川有點擔憂地看着宴涼舟僵直的肩膀。在因為下雨而變得十分昏暗的天色裏,他輕柔地開口問道:“宴老師以前有朋友在爬山時受傷過嗎?”
一道閃電倏爾劈過黑沉的天空,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宴涼舟打了個寒顫,神色有點恍惚地望過來:“什麽?”
于是沈游川便不忍再問。他四處望了一眼,就地取材拿起桌上的那個獅子貓擺件,打開蓋子在宴涼舟手背上印了一下:“沒什麽,我說放心,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沒錯,沈游川發現宴涼舟居然把自己送的那個貓眼石擺件也帶來了,發呆的時候就會放在手裏盤一盤,還會在他自己的記事本上完成一篇事項後認真蓋章,簡直有點過分可愛。
可現在,沈游川也沒心思想什麽可愛不可愛的了,只希望這個印章能給宴涼舟帶來一點安慰。
宴涼舟看着手背上熟悉的銀光閃閃微笑貓貓頭,焦慮的情緒果然緩解了些許。
沈游川向他保證:“如果雨停了他們還沒回來,我就陪你一起上山去找,好嗎?”
宴涼舟沉默着點了點頭。
好在雨勢很快變小,在烏雲完全散去之前,考察團隊就回來了。
大家除了淋成落湯雞,并沒有什麽大礙。唯有平梁鞋上沾了一腳泥,看起來有點狼狽。
問起來才知道,他們在走一條狹窄山道時,他腳下的土不知道怎麽突然垮下去,他差點摔進溝裏。
“幸虧伍山兄弟反應快,力氣大,一把攥住了我。”平梁笑着寬慰大家,“一點兒事沒有,虛驚一場,也怪我自己走路喜歡沿邊兒。”這是他身為管家一個下意識的習慣。
見宴涼舟神色不安,平梁也沒有再提之後的遭遇和心中的懷疑——除了踩空的這一下,他們走過一處茂密的竹林時,他頭頂的山壁上還突然掉下來一塊大石頭。
好在因為剛才差點摔下溝的事,大家都比較機警,及時躲開了。
村長很是歉疚,說山裏雨水大,這種石頭被沖擊松動掉落的情況時常發生,所以雨天大家才盡量不要上山,沒想到今天雨來得這麽急。
這些注意事項進山前村長都交代過,平梁倒是不怪他,他只是出于一些經驗和直覺,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但在調查清楚之前,就不必說出來平白惹人擔憂了。
大家互相道過晚安,分散到各家洗漱休息去了。
宴涼舟在聽完平梁這場有驚無險的意外之後,漸漸放松了不少。他十分鄭重地向伍山道謝,還給他發了一個蓋着貓貓頭印章的大紅包。
這一舉動讓平梁很是感動,但也把伍山吓了一跳。
在好兄弟緊張望來的視線中,沈游川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伍山這才放心收了下來。
夜晚,因為有些心事,沈游川閉目養神許久,才聽着宴涼舟平緩的呼吸聲睡着。
然而到了深夜,他迷迷糊糊中聽到有誰嗚咽的聲音。
沈游川猛然驚醒看向對面牆角的帳子,宴涼舟果然做噩夢了。
他點起燈去看,發現宴涼舟正緊蹙眉頭,神色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口中斷斷續續地抽泣着“對不起……都怪我”。
沈游川迅速握住他的手,輕聲喊他,然後在他神色稍緩時用了點力氣推醒他。
宴涼舟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着綻開了,他迷迷糊糊的眼睛蒙着一層微潤的濕意,恍惚的樣子顯然是還沒有徹底清醒。
“宴……”沈游川剛想繼續喊他,就見他眼神朦胧地伸出手來。
宴涼舟微涼的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的眼角。
“對不起,游川。”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眼底蓄着的水光裏掙脫出來,劃過他的臉頰,迅速消失在黑暗裏不見了。
宴涼舟眼神不太清明,聲音很輕地呢喃着:“我明明下定決心答應了你,會去四處走走,會用你的眼睛去看世間很多不同的風景,會在四十歲的時候替你養一只名叫不惑的貓,可我沒能做到……”
沈游川心中一震。
他努力保持微笑,輕聲回複道:“沒關系,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來得及嗎……”宴涼舟喃喃着,“是啊,我還有機會……”
他似乎是想要微笑一下,但最後只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他又睡着了。
沈游川輕柔地試探了一下對方額頭的溫度,還好,沒有燒起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房間裏那盞昏暗的燭火在夜風中忽大忽小,快速地搖晃顫抖着。
在不停忽閃的光影裏,沈游川的視線落在了桌上那只優雅端坐的獅子貓擺件上。那對美麗而明亮的貓眼石正映着“火光”,來回變換閃爍。
會用你的眼睛……
“難辦了啊……”半晌,沈游川收回視線,苦笑了一聲。
*
夜晚雖然做了噩夢,但第二天醒來的宴涼舟卻似乎放下了什麽沉重的負擔,精神居然還不錯。
“游川,我昨晚是不是吵醒過你?”
面對宴涼舟暗藏忐忑的試探,沈游川面色如常地笑道:“沒有啊,我一覺睡到天亮,怎麽了?”
“沒什麽,”宴涼舟松了一口氣,“可能是我做夢了吧。”
“宴老師你是昨天擔心太過才會多夢。”沈游川安慰道,“放心吧,我們會順利完成這個項目的。”
他陪着宴涼舟坐上三輪車。
宴涼舟今天就要回去了。宴老爺子八十八歲大壽即将到來,宴家要辦一個盛大的壽宴,廣邀各界的頂尖精英人士參加。
宴會定在五日後,但據說宴家至少提前半年就開始準備了。宴涼舟現在趕回去其實已經不算早了。
平梁和伍山今日還要上山,沈游川和米溪承擔了送宴涼舟到鎮上的任務。
宴涼舟本來非常抗拒沈游川送他,但沈游川一定要送。
然後,他果然在路上一邊颠,一遍忍不住笑。
在宴涼舟眼神氣憤的瞪視中,沈游川極力拉平唇角:“對不起嘛宴老師,但是你面無表情被颠上颠下的樣子真的好好玩哈哈哈……”
就知道他來是為了看這個,宴涼舟繃着臉,氣得扭過頭去不想看他。
就這麽一路颠到了鎮上,一直以打工人強大的自控能力維持着淡定微笑的米溪先去路對面幫忙尋找宴家派來的司機。
宴涼舟和沈游川守着行李箱和一衆鄉親們熱情塞來的土特産等在原地。
宴涼舟看着米溪漸漸走遠,突然說道:“我總覺得……我聽過米溪這個名字。”
沈游川有些疑惑:“我聽大山說米溪姐從大學時候就一直在做志願者,畢業後更是直接進了華京慈善基金會工作,或許你們是不是在什麽慈善項目裏碰到過?”
宴涼舟搖搖頭。不光是名字,米溪還讓他覺得面善,似乎在哪裏見過。
但前世,他并不記得“山晴慈善基金會”裏有這樣一位能幹的員工,也沒想起和對方在什麽項目裏遇見過。
正說着,接他的車開過來了。想不出個所以然,宴涼舟只好先放下疑惑。
而送走了宴涼舟的第二天,沈游川就接到了陶亮十萬火急的電話。
“游川啊,你得快點趕回來!宴老爺子的壽宴給你發了請柬!”
沈游川十分迷惑:“怎麽會給我發請柬?”
以宴家和宴老爺子的地位,這個壽宴的門檻是相當之高。
沈游川聽說不少資産過億的企業老總、手握多項專利的知名教授、資深望重的社會名流都在到處走關系,想盡辦法争取一張帖子。
這是個大型的社交名利場,而沈游川作為一個一窮二白的娛樂圈“新”人,說實在話,是不夠格參加這種宴會的。
再說一般情況下,請柬至少該在舉行時間的半個月到一個月之前就送到受邀者手中,怎麽會沒幾天了突然冒出來一張?
反常之事必有妖。
想到最近網上紛紛擾擾的那些熱鬧,陶亮也很緊張:“總之你先回來,我們得抓緊時間定下禮服。不管怎麽說,總要體面地出席。”
指名道姓的請柬都發到手上了,不去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沈游川嘆了口氣,不得不提前結束自己志願者的工作,再度一路“颠颠颠”地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