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磨喝樂 兄妹貼貼
第49章 磨喝樂 兄妹貼貼
文雪凝哭過後擦幹眼淚, 避開人群回到客棧，換了套衣裳，要了熱水, 把自己洗燙之後才敢坐在房間裏待着, 她盯着燭火燃至熄滅，坐等到天光大亮，才從客棧走出去。
她不敢去找文雪碧，因為她怕再遇見文雪岸, 可她又不敢不去找文雪碧, 因為她怕文雪岸知道自己沒有去找過七哥，這樣哪怕她失蹤了、沒了音信，文雪碧也一無所知。
在父親的死訊傳來之前，在分家之前, 文雪碧就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七哥總是善于躲避糾紛，雖然不清楚他是怎麽知道的, 但文雪凝覺得，文雪碧應該是得知了文張的死訊所以離開了文家。
在四大名捕之一的無情送來了文張的棺椁後, 文家變得亂糟糟的。人心浮動, 各懷鬼胎，誰都想分一杯羹, 誰都想占便宜。
文雪凝先前商談的人家雖然不成了, 但她的嫁妝是之前早就備好了的。已經嫁人的文雪霜特意回來了一趟，一來是試試看自己能不能再獲些利，二來是護着文雪凝和她的嫁妝。
文雪霜丈夫的官位并不靠文張，所以即使文張死了，文雪霜也依舊是穩穩的官宦人家夫人，她開口, 即使是不好惹的新夫人也不得不給她一個面子。就這樣，文雪凝跟着文雪霜去了她家。
文雪凝問過文雪霜，她說：“姐姐，你為什麽要幫我？”
文雪霜笑了笑，說：“是文雪碧送了信來講的這件事，不然我也來不了那麽及時。那小子還說，早些年夫人……也就是養大你的那位，她給你攢了嫁妝，與其留給新夫人，不如我們姐妹兩個分了。”
“……是七哥告訴你的？”
“對啊，雖然我看不慣那小子沒什麽主見的樣子，但他還是挺在意你的。你之前不是有定下的婚事嗎，他當時還特意打聽過那家的家風。”
好景不長，官場鬥争瞬息萬變，文雪霜丈夫被免了官職。
也許是出于在文家耳濡目染養成的某種直覺，文雪霜在被抄家之前當機立斷卷了財産就跑。臨走之前她分了些銀錢給文雪凝，讓文雪凝自謀他處，也算她這個當姐姐的仁至義盡了。
文雪凝帶着這些銀錢一個人磕磕絆絆地生活。一開始并不順利，因為她以前一直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對一兩銀子一枚銅錢能買什麽東西心裏根本就沒有概念。
她出生就在文家，長得冰雪可愛，文張也喜歡她，後來文雪凝去了文雪霜家時，姐姐也不曾缺過短過她的衣食。
一個貌美姑娘帶着一大筆銀錢，很容易引起歹人注意，不過文雪凝也會些功夫，一開始的壞人都被她打敗了。只是她的武功并非頂尖，遇上她打不過的人，自然備受制約，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向外呼救的時候被神針門的人聽見了，是神針婆婆，神針婆婆救下了她。
對苦命女子，神針婆婆總是憐惜的。神針婆婆帶她回了神針門，在文雪凝的虛心求教下，教授她神針門的招數。
神針婆婆對她很好，很是憐愛她，也欣賞她的武學天賦，教她密刺亂雨繡和潑墨一葦織，這都是神針婆婆自己悟出來的絕學。
文雪凝聽着神針婆婆慈愛地喚她九娘，聽着師姐師妹們九娘九娘的叫，信賴她，友愛她，文雪凝立志成為神針門可靠的師姐。
她以為自己成長了，變得堅強了，可在再度見到文雪岸的時候，文雪凝發現自己還是很軟弱。
對着文雪岸，她根本連針都拿不出來，手都不敢擡起來，視線都不敢對上，遑論使出神針亂繡去對付他。
“七哥。”
她見了文雪碧，輕聲喚他。
文雪碧擺在明面上感興趣的東西不多，一個是書，一個是類似馬騎燈之類精巧的物件，文雪凝只要往相應的市集去找找尋尋，不出意外便能瞧見他。
這回也是一樣。
在一個擺滿了憨态可掬的泥人娃娃的攤子旁的正是文雪碧，他手裏還拿着一個泥娃娃。
這泥娃娃上了色，做工并不算太精巧，沒有用镂金珠翠去做衣帽服飾，只是兩個豆豆眼睜着，垂袖站立，比其他揮舞着手跟玩伴玩鬧的泥娃娃瞧着要安靜不少。
“九妹。”文雪碧朝她微微一笑。
文雪碧似乎并不驚訝于文雪凝的到來，好像他們只是普普通通很久未見的一對兄妹。
對于文雪凝來說，文雪碧變化不大，他只是長高了，更瘦了，眉眼長開了，蒼白的臉上挂着微笑，右耳垂上被細鏈系着的星星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搖晃，像星星在閃爍。
文雪凝走近，站在他身旁，道：“是磨喝樂啊，七哥喜歡這個樣子的嗎。”
“還好。”他說。
每逢七夕，市集上就會有不少商販售賣磨喝樂，文雪凝從前便有一桌子的磨喝樂，用碧紗罩籠住。
她給它們換衣服，擺樣子，這個磨喝樂今天扮演的是母親，明天還可以扮演女扮男裝考取狀元的狀元郎。文雪凝喜歡自己想象出來的故事，想到有趣的地方，她還會在榻上傻笑。
那時候，她非常喜歡文雪碧這個哥哥。
在他得空的時候，文雪凝就乖巧地坐在文雪碧身邊，仰視着他，聽自己這位懂得很多事情的哥哥講起女娲補天造人，講婦好主持祭祀、帶兵出征，講嶺南鎮壓諸越的冼夫人，講大洋彼岸的葉卡捷琳娜二世……
很長一段時間，文雪凝聽他講述着一個又一個瑰麗夢幻、不可思議的故事。
他的故事大膽又無畏，無畏到讓後來接受教育的文雪凝甚至感覺有些瘋狂。
然而文雪碧比她更快意識到這一點，在發現文雪凝開始對故事內容欲言又止的時候，文雪碧便不再講了，他只微笑着陪她放風筝，嘗她做的點心，就好像那些不可思議的故事從未出自他口。
“……沒事吧？”
她聽到文雪碧低低地問道。
“嗯？啊……沒事。”
文雪碧買下了他之前拿在手裏看的磨喝樂，跟文雪凝二人走在街上。
“你去溫宅是做什麽。”
“我已拜入神針門的神針婆婆門下，這次是去幫忙送信給許天衣許公子的。”
“……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去找許天衣提一下。”
“提什麽？”
“天下第七。他現在的外號是天下第七，替太師辦事，元十三限麾下徒弟，這次來洛陽是想向洛陽王學藝。”
“洛陽王答應了？”
“洛陽王拒絕了他，他心氣不順。你若是還要在洛陽待一段時間的話，不妨跟許天衣提一下，最好能讓溫晚也知道，叫溫晚的徒子徒孫去盯着他，這樣他可能會收斂點。”
文雪凝偏頭看他，道：“我應該不會在洛陽久待，我已經送完信了，沒有別的事，可以馬上就回神針門。”
“那很好。”文雪碧微微笑了一下。
文雪凝接着說道：“不過我會再去拜訪一次溫宅，跟許公子說這件事情的。”
“如果他在洛陽能安分些的話，你應該也可以輕松一點吧。”
“沒關系的，你早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七哥。”
“嗯？”
“你跟我一起走吧？”她看上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文雪碧擡手，輕輕拍了拍文雪凝的肩膀。
“別緊張，雪凝，今天就我們兩個，不怕的。做決定之前要多想一想，你自己還抱有猶豫的事情，就不要說出來了，好嗎？”
文雪凝睜大眼睛望着他，淚水就這麽滑下來，她用有些哽咽的聲音問道：“可是……你難道不覺得他很可怕嗎？”
“像他一樣的人有很多，這個世道早就是風雨飄搖動蕩不安，黑白是非颠倒不分的模樣了。雪凝，你在這個世間，作為女孩子，比我肯定要更辛苦，遭受的惡意更多，所以要小心，也要堅強，好不好？”
文雪碧輕聲說道。
文雪凝含淚點頭。
“要是你來京城，去金風細雨樓找我吧，就說找磨可樂。”
文雪凝先是怔了一下，随後微笑，眼角的淚花閃動。
“是磨喝樂嗎？”
“有一部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可樂和雪碧很配。”
文雪凝點點頭，她望向文雪碧。
“在金風細雨樓怎麽樣？”
“還不錯。”
“那就好。”
“七哥，你也要小心，要堅強。”
她學着文雪碧的語氣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