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第蜂蜜泡酒
◇ 第38章 蜂蜜泡酒
沈迩在樓下站了很久,有點難為情的問安保能否讓他去一樓大廳等。
美人不論男女都有先天的特權,保安對沈迩這個英俊的外國人有印象,主動問:“您是不是以前在這裏住過?”
他不記得戶主是誰,只隐約記得去年夏天見過沈迩幾次,折衷的說:“您刷個臉試試,如果有記錄,我就能帶您進去。”
上帝果然偏愛英國人,系統裏還真有沈迩的刷臉記錄。是他病的不算嚴重的時候謝至峤忙集團的工作怕他一個人在家悶,讓物業上門做的門禁識別。
沈迩走進謝至峤那一層,電梯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擺着兩盆沈迩不認識的高大植物。雙開的入戶甲門挂着榭寄生花圈,多半是謝夫人派人布置的。
沈迩緩緩擡手觸碰電子門鎖,叮叮發出響聲,催促着按下密碼。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手指再度僵硬起來,沈迩遲鈍的按下0528。
歡迎回家的語音播報響起,握着門的手被燙了一樣的往回縮。聲音劈開沈迩記憶裏一把沉重生鏽的黑色門鎖。
門開了,他卻不敢拉開。
他看着眼前的門鎖,産生怪異的割裂感,時空旋轉成萬花筒的洞口,對準,那頭是去年夏天的北京。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梯門再次打開。謝至峤穿着一套墨綠色的西裝,濃黑的毛發和黑色的眼眸壓着矜貴的綠,他笑的時候能點亮一屋陰霾,不笑的時候又像站在山巒俯看的獅子。他以前看着自己是笑的,沈迩很清楚,現在大概不會再看見。
清冽的松柏香味靠近沈迩,謝至峤換了香水,也很好聞,跟冬天合拍。謝至峤突然問:“你怎麽在我家門口?”
沈迩擡頭,露出微紅的鼻尖,在白皙的皮膚上像被惡作劇點了紅胭脂。眼下些許烏青,像是昨晚沒睡好的樣子。謝至峤眼底一沉,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剛從上海回來的?”
“嗯,今天早上回來的。”
謝至峤不知道怎麽氣息變了變,擋住入口,動作生硬。謝至峤先進了屋,扔下一句,進來說。
全屋智能,24小時的地暖,升騰的暖空氣從四面八方湧抱着沈迩冰涼的身體。他站在玄關,很自然的被架子上的兔子玩偶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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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确實沒有睡好,時差讓他忘記把兔子玩偶帶去上海。即使将房間的光線,氣味布置的跟之前的酒店一模一樣,沈迩只身躺在白色被單下,一夜未眠。
室內光線充足,謝至峤脫下外套随手扔在沙發上,扯開領帶,大馬金刀的坐下,尾音懶散的拖着。
“找我什麽事?”
沈迩平靜的為今晚的不請自來宣告理由:“我有東西落在你這裏。”
謝至峤愣了愣,他腦子混沌,從早上8點開會,批項目郵件到晚上9點。只吃了一頓午餐,全靠咖啡續命,把自己折騰到身心俱疲回到望朝庭,猛的看到沈迩站在家裏。
有多久沒有夢到這一幕了,謝至峤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嘴比腦子快,“你自己找吧,找到就拿走。”
謝至峤不在意的态度,沈迩卻抿緊唇角。他自诩潇灑,很少示弱,更沒有求過什麽人。來找謝至峤是為了拿東西,既然債務人爽快自己也應如此。他短暫思考,不客氣的在客廳裏轉了一圈。
謝至峤起身從廚房給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握着杯子,靠着門框冷眼看闖入者。沈迩從客廳走到書房門口,扭身問可以進嗎?謝至峤點頭,不一會兒他出來,還不忘給主人把門關好。
又去了影音室,客卧,然後在主卧門前停住。
望朝庭的客卧一直空置,上一位客人在這裏的10天一直霸占着主卧。沈迩握住門把手,玉石材質,冬日裏也觸手溫潤。沈迩沒有扭頭征求主人的意見,他低着頭,自言自語,“到擾了,我進去找一找。”
主人的沉默似乎是默許,又或者是單純沒來及制止。在沈迩走進去的那一秒,手裏的杯子很重的落在大理石臺上。謝至峤突然知道沈迩在找什麽了,他一個箭步追過去,慌亂中忘了社交禮儀,一手從沈迩的側腰繞過去,繞到腹部,半摟着把人固定在自己懷裏,不允許他繼續。
“你...到底要找什麽,我給你拿。”
說出這話的時候,謝至峤心跳亂了一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言和情緒,手掌不自覺的用力,陷進沈迩單薄的腰腹。奇怪的是,謝至峤輕薄的舉動,沒有禮貌的靠近,甚至帶有些騷擾的動作,沈迩都沒有拒絕。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既沒有往裏走,也沒有轉身推開謝至峤。他就這麽安靜的站在原地,待在謝至峤的懷裏。
他被謝至峤半抱着,黑暗中沈迩好像能感到背脊貼着謝至峤跳動的心髒。離得近了,若有若無的飄來一股氣味,似乎是從謝至峤脖頸間散發出來的柑橘沐浴液的味道。
原來他沒有換掉這個味道,這個認知讓沈迩心跳加快。他一動,謝至峤跟着動,他啪的打開開關。
一室清明,沈迩對上謝至峤的眼睛。
“我已經找到了。”沈迩擡手指着床頭櫃上放的小東西,“請你拿給我吧。”
“那個不行。”
謝至峤擋住沈迩的去路,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沈迩指的是什麽東西,急切的像在讨論價值連城的收藏,“你拿別的吧,那個不行。”
哪有什麽別的呢?去年夏天Alber只身帶着一個登機箱,所帶走的除了孑然一身的黑白背影,只有潦草的蟬鳴。
沈迩後退一步,半靠在牆上,牆紙是謝夫人選的鳶尾花圖案,謝至峤這會子竟然還能分心的想,原本娘了吧唧的壁紙,被沈迩靠着,像躺在一片花海,特好看。
沈迩的呼吸聲很輕,傳遞着冰涼的氣息,他勾起揶揄的笑意,“一個兔兒爺,謝總舍不得了?”
謝至峤充耳不聞他的調笑,只是很堅定的說:“別的都可以,兔兒爺不能帶走。”
“那是我的,為什麽不能帶走?”沈迩也跟着強硬。他用英文說的,語調優雅,用詞準确,又太優雅了,反問中帶着諷刺的意味。
謝至峤沒有太多的情緒,他只是重複着自己的要求,“選別的,就這個不行。”
“你這裏好東西很多,但不是我的,我只要這個。”
沈迩的音調跟一年半前在電話裏跟謝至峤說北京很好,但我不屬于這裏一摸一樣。不是我的,我不屬于這裏,我要離開北京,我要拿走我的兔兒爺。
謝至峤眼睛突然很酸,眼尾也跟着紅了,他人高馬大的擋着沈迩,不肯退一步。謝至峤看着沈迩,視線有些模糊,他不知道他們倆為什麽要在這裏争吵。在這個房子裏有過太多荒唐的記憶,潮濕黏膩帶着渴求,嗚咽的哭泣和低聲的安撫。
謝至峤把近30年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給了去年盛夏從摩納哥撿回來的小貓。
“沈迩,你一定要這麽傷害我嗎?”謝至峤垂着眼,聲音很低,帶着點鼓風機的回音,“就這麽個小東西都不肯留給我?”
“那也是我的。”沈迩用長睫毛擋住眼裏的情緒,他仍不肯後退,“你不能拿走我的東西。”
“你也曾是我的!”謝至峤低吼道。
他被沈迩刺激,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語。沈迩讓他感覺到痛苦,他也不願意讓對方好過,“可你說走就走,連一句再見都不肯說,地壇那次也是!”
他像計較一根棒棒糖的小男孩似的,發着脾氣跟沈迩翻舊賬。
沈迩終于肯看一眼謝至峤,眸光掠過熟悉的眉眼,眼前這個男人變得更成熟,好像一夜之間褪去了吊兒郎當和賴皮,眼睛依然帶着閃耀的光芒,被他看着得時候,覺得自己被太陽系唯一的光源擁抱着。
依舊讓人沉迷,上瘾。
謝至峤是一個很溫柔,很善良,曾經很愛他的人,沈迩明明知道。他嘆口氣,有些後悔,氣勢不再淩厲,後退一步的将額頭抵在謝至峤的肩窩,聲音悶在胸口:“我還沒有吃晚飯,謝至峤。”
*
邁凱倫750 GT的轉向制動手感比較硬,謝至峤雙手握着方向盤,目不斜視。沈迩的視線從路邊巨大的廣告牌上收回來,問:“樾峤有進軍娛樂圈的計劃?”
謝至峤狐疑:“沒有啊,怎麽這麽問?”
“在地壇見到你的時候有明星在工作。”
“哦,跟集團沒關系,是我認識的人。”
沈迩沉默幾秒,又問:“我們去哪裏?”
跟謝至峤一起出門,沈迩很少問這個問題。他生病的時候什麽都聽謝至峤的,像個任他擺布的洋娃娃。而如今,聽到這個問題,謝至峤竟有些陌生又覺得理應如此。
“你不是餓了?去吃東西,在地壇附近,一會兒就到。”盡管謝至峤語氣帶着怒氣,但沈迩問了,他任然盡力保持平靜的耐心回答。
兩個人在金鼎軒的包間裏坐下來,謝至峤喝着手裏的茶。他沒有晚上喝茶的習慣,一口氣喝了半杯,想沈迩為什麽回北京,他大可以直接從上海回倫敦。
但他不準備問,不願意過分關心準備搶走兔兒爺的可惡家夥。
點了菜,看沈迩捧着杯子,随口問:“你從邁凱輪離開了?”
“嗯,還有一些手續沒有回傳,基本算是離開了。”
謝至峤點了點頭,“Ryan有沒有為難你。”
“他巴不得我離開。”說到工作的重要變故,沈迩平靜的像個旁觀者。
“衛冕冠軍,明年的贊助金額打破了記錄,Ryan有更多錢買車手了。”沈迩聳聳肩,一副不慎在意的樣子,“祝他好運。”
“8年多的心血,你不擔心邁凱倫被Ryan霍霍?”
沈迩不是很理解霍霍這個詞,結合上下文明白大概的意思。他抽出筷子,擺好,淡淡的說:“都過去了。”
“什麽?”謝至峤一愣。
兩人坐的很近,始終用彼此能聽到的音量說話。沈迩一手撐在下颌,他很少坐的不端正,擡眸看謝至峤,說:“邁凱倫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
明明在說工作,謝至峤卻被沈迩的視線定住。他有一瞬間覺得對方說的不是邁凱倫,而是他們倆的關系。
沈迩手指懶洋洋的轉動筷子,垂眼又說:“過去的事情,我不會再關注。所以邁凱倫今後的成績都與我無關。”
兩人平靜的閑聊,是謝至峤一開始的希望。謝至峤的觀念裏,分了手也能做朋友,更何況他和沈迩都是很體面的成年人。
盡管如此,謝至峤仍舊覺得喘不過去,仿佛陷入一個無限循環的漩渦,包間裏暖氣太足了,謝至峤解開兩顆紐扣,他指尖帶了一枚寶石戒指,沈迩瞥了一眼,随口說戒指不錯。
國際頂級的珠寶品牌,前不久官宣了林南品牌摯友的身份。
“嗯,帶着玩兒。”
沈迩不知道有沒有相信這個解釋,他在心裏不齒自己的小心眼,又忍不住幾次三番的打探。林南的外型應該很受男人喜歡,纖細修長的身段,說話的聲音嬌軟,看人的時候眼睛瞪的無辜,尤其是看謝至峤,眼尾永遠帶着一汪水似得。
謝至峤腦子裏還想着工作的事兒,把話題帶回去,“離開邁凱輪是對的,你應該有一個賞識你的上司。”
沈迩放下水杯,實事求是的說:“那挺多的。”
是,看中Alber Shen老板全世界有很多。謝至峤不禁想,空窗期被大公司盯上的Alber,為什麽離開車隊後選擇來北京?
或許Alber覺得一年多前利用了自己覺得抱歉,順便來給他道歉?不對,謝至峤很快打消這個念頭,白孔雀從不低頭。
謝至峤想不出來什麽別的,又莫名在期待什麽。
起身打開窗戶,沈迩說:“我還有竟業合同在身,但不算嚴苛,如果許源想要聯系我,可以通過郵件。”
謝至峤蹙眉,壓着怒意,說:“你自己去跟他說,我不是傳聲筒。”
沈迩沉默了一下,說了幾個在峰會上見過的供應鏈企業家名字,“廣州齊總和美國DESS合作的控電系統明年會用在梅奔,齊總本人也懂技術,之前在德國見過一次。”
他說完,謝至峤才反應過來沈迩是在給X—01Y後續的研發提意見。沈迩的樂于助人永遠沒頭沒尾,冷冰冰的,什麽時候幫忙什麽時候拒絕,全憑自己的心意。
謝至峤說不出感謝的話,他拿着好不容易保住的棒棒糖站在原地,像等着家長領回家的小男孩。
簡單吃了點,謝至峤說要送沈迩回酒店。沈迩說不想麻煩他,但謝至峤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堅持的說:“別磨蹭了,我冷的要命。”
“住哪兒?”
“半島酒店。”
謝至峤點點頭啓動車子,在安定門大街變了道,沈迩轉過臉說:“這好像不是回酒店的路。”
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謝至峤面不改色的說:“哦,東直門堵車,繞一下,你不介意吧。”
不到5公裏的路程,謝至峤饒到月壇公園,走走停停将近35分鐘。沈迩解開安全帶,偏頭對他說:“謝謝。”
謝至峤已經跨出車門,面無表情的說:“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他發誓這不是什麽調情的借口,今晚茶喝多了,卻是內急。一樓大堂也有衛生間,但兩人穿過大堂的時候沈迩并沒有提及,謝至峤跟着進了電梯。
進了房間,謝至峤徑直走向衛生間,沈迩查看了一些郵件,看着從洗手間出來的謝至峤,問:“要喝點什麽嗎?”
他用下巴指了指酒櫃,謝至峤說:“我開車了。”忽而問沈迩:“你還酗酒嗎?”
沈迩站在桌前不說話,他旁邊只有一盞落地燈,謝至峤走近,形成逼仄的包圍圈,高大的影子壓下來,鐵了心要沈迩回答。
沈迩瞪着他,覺得這人還是那麽沒有邊界感,半天,說:“已經好多了。”
謝至峤松了口氣的同時懊惱自己多管閑事的毛病,一定是最近公司不夠忙,明天上班得讓梁晨再多安排幾個行程。
他點點頭,說自己要走了。走到門口,沈迩在背後叫住他。謝至峤扭身,沈迩琥珀色的眼眸透着光暈落在他眼中。頭頂柔和的光線将沈迩整個人都罩上一層溫暖的光暈,沈迩突然輕聲問:“你呢?”
謝至峤沒明白,“什麽?”
微垂的眼睫在光下形成一片扇形的陰影,周圍的光打在他的後脖,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謝至峤一瞬間屏住呼吸。
沈迩聲音更輕了:“你賞識我嗎?”
謝至峤眼珠發直,完全看不到別的,眼裏耳朵裏只有沈迩偏轉的,纖薄的腰身和低吟的聲音。
那聲音帶着鼻音嘟囔着,“不用回答了,你說過答案了。”
謝至峤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沙啞極了,“我什麽時候說過?”
茶水可能泡錯了,否則他怎麽醉的有些恍惚,竟看到沈迩唇角勾起一道弧度。飽滿的唇峰一開一合,沈迩回答道:“你說...不會等我。”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是屏住呼吸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