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 第冬日陽光
◇ 第44章 冬日陽光
謝至峤開出金港,直奔五環。
科技園區的崗亭,保安伸頭跟謝至峤打招呼,“呦,謝總,周日也來加班啊。今兒大樓的空調檢修,溫度升不上去,您還是早點回家吧。”
謝至峤不知道在想什麽,後知後覺的回過神,說:“行,知道了。”
車企部的辦公室,謝至峤有小半個月沒來了。梁晨也跟着搬回集團,處理完工作,他伸了個懶腰,在茶水間只找到挂耳咖啡。
等燒水的間隙,隐隐酸痛的大腿提醒他不久前剛剛發生的,危險又刺激的比賽。
謝至峤看着不斷下沉的開水,雙手撐着大理石臺,想最後一個彎道,如果沈迩不讓的話,自己還能贏嗎?
辦公室的門漏了條縫,隐約能看到辦公室中央站了個人。謝至峤心一緊,快步推門。
聽到聲音,沈迩扭頭看過去。
謝至峤端着杯子停駐在辦公室門前,有點兒像以前在邁凱倫來二樓給他送熱可可的樣子。
仔細看,馬克杯上還有橙黃色的MCL的字眼。
“你怎麽來了?去醫院...”
話音戛然而止,差點咬着舌頭。
謝至峤上一屁股坐在卓沿,沒半點兒老板的樣兒。桌子的用料很講究,一整塊黑酸枝,抛光細膩。被天之驕子壓在屁股下面,也算揮發了自己的價值。
雙手插在褲兜裏,用下巴看人,眼尾微微上揚,又拽又臭屁。
“我的辦公室不是什麽人都能随便進的,沈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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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至峤蠻不講理,在邁凱倫,把老板的辦公室當成自己的,進進出出,沈迩從沒有說過他。
謝至峤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迩,手腳都沒問題,松了口氣,然後整個人寫着大大的不爽。
畢竟是自己把人撞了,謝至峤理虧,幹巴巴的問:“去醫院了嗎?”
沈迩脫下外套,他今天穿的是一套休閑西裝,內裏竟然戴着袖箍。白色帶米色暗紋的襯衫,襯得他臉色幹淨通透。
而兩根薄而細的黑色袖箍,勾勒出手臂肌肉的輪廓。
“不需要去醫院。”
沈迩的否定總帶着不可置疑的語氣,他端起謝至峤的馬克杯,絲毫沒有愧疚的喝了一口,說:“外面下雪了。”
“來接你下班。”
“你別說的好像!....”桌上一連穿的嗡聲震動,可能是劉昶他們。沈迩怎麽知道他在公司?說不定是偷偷尾随!
他撇下目光,不自覺的提高音量:“別說的好像咱倆有什麽暧昧關系似得!我說我要下班了?看看!還有這麽多文件要批!”
沈迩把馬克杯直接塞進謝至峤掌心,聳聳肩:“沒關系,我等你。”
算上這一次,已經是沈迩第三次主動來找謝至峤了。
一開始有點放不開,但經歷了試探,吃癟,拒絕,受傷。沈迩改變對謝至峤的态度,從金港來公司的路上,沈迩細想了許多謝至峤用過的手段。
比如蹲守,硬闖,厚臉皮。
謝總端坐在辦公桌後面,背脊筆挺,握着鼠标的手指略微僵硬,目光過幾秒就要移動到電腦後面。
沈迩坐在會客沙發上看最新一期的《F1賽車風雲》雜志,偶爾抿一口杯子裏的白開水。
謝至峤斜一眼,在心裏哼冷,以前自己一杯一杯熱可可的伺候着,白孔雀不珍惜,現在門都沒有!
謝夫人打來電話,“兒子,後天咱們跟你邱伯伯一家吃頓飯,飯店地址發給你,別忘了!”
謝至峤轉了轉筆,嚴肅的說:“跟邱伯伯家吃飯是大事兒,這樣,媽,我今晚去試個菜。”
“試菜?用不着啊,那家飯店去過好幾....”
“不試?”謝至峤怪叫一聲,惹得沈迩看過來。
“那哪兒成啊,太不重視了,媽你放心,我去,今晚就去!”
謝夫人:...
阖上電腦,取下外套,沈迩問:“忙完了?”
“沒有。”
“那是?”
謝至峤倉促的避開視線,咬牙切齒的說:“去吃飯,沈總監。”
車在四環上堵了半小時,終于到了胡同口。
謝至峤低頭避開吊垂的燈籠的姿勢有點滑稽,他回頭看沈迩有沒有跟着,說:“随便吃點。”
在京城胡同裏,四進門的院子,山石流水的園景錯落有致,所有服務員都着中式旗袍,彬彬有禮。
沈迩沒看出來随便在哪裏。
菜單是謝夫人定好的,謝至峤又加了幾個菜。
其中包括蟹粉獅子頭和文思豆腐。
今天去金港中午沒怎麽吃,開了賽車又加了班,他早餓了。呼啦啦吃了個半飽,謝至峤喝了口湯順順氣,一手握着水杯,靠着看對面專注吃着第二顆獅子頭的沈迩。
就在這麽喜歡吃?
謝至峤心裏沉了沉,綿緩的深呼吸,末了,平靜的問:“你那個朋友,朱什麽的。”
“朱浩。”沈迩放下湯勺,擡眼看他。順着謝至峤開了這個頭,他說:“朱浩的父親是我的導師。”
“在英國的導師?”
“是,有一個學期朱教授來交流訪學,代了一門課。”沈迩言簡意赅的講述自己跟朱教授最近因為一些專業上的事情,重新恢複了聯系。
沈迩把面前的碗推開,低聲說:“因為老師的關系才跟朱浩一起離開...不是故意掃你們面子,替我謝謝趙森。”
合着就趙森一個好人?
謝至峤別過臉,忍不住擰眉又把臉轉回來,不客氣的數落:“我第一眼就那小子就覺得不靠譜。”
沈迩:
“車都撞成那樣了,你說不去醫院那小子就真不帶你去醫院?組織挫傷,耽誤了也是大事兒。”
謝至峤眉宇松弛下來,往後靠,耳釘在包間光線下散發着冰冷的黑色。
奇怪的是沈迩卻不覺得冷,耳邊是熟悉的京腔,懶洋洋的拖着尾音,謝至峤像是故意把每一句話的最後兩個字都含在嘴裏說。
謝至峤叽裏呱啦的訓斥沈迩這種對健康不負責任的态度也是對工作的不負責,還教育沈迩以後不能再賽道上跟人鬥狠,太危險!
他語速太快,沈迩沒有全部聽懂。但他并不在意謝至峤說的什麽,是什麽語氣。
他支着下巴看謝至峤眉飛色舞的樣子,西邊的太陽落山了,再次冒出地平線的那顆在他心裏。
*
車在沈迩家小區門口停下,沈迩下車跟謝至峤道別,謝至峤一動不動,姿态高傲的嗯了一聲,踩下油門——掉頭,往對面小區開。
崗亭保安說:“謝先生,謝夫人叫人送了東西,擱門口了,您回去看看。”
以前都是司機拿進屋的,從去年開始,謝至峤不愛陌生人進出他家,司機每次來送東西都放在門口。
紙袋裏是謝夫人裝的兩件羊毛背心和張姨做的醒酒醬料,泡水就能喝。謝至峤拎着東西進門,經過玄關的架子,鬼使神差的停住。
把東西歸置好,給謝夫人打電話,“媽,東西收到了。”
謝夫人在吃水果,口齒不清,“還缺什麽就給家裏來電話。”她随口一提,謝至峤還真的說了。
“玄關的這些兔子玩偶,您再買點新的吧。可愛點兒的,衣服好看點兒的。”
謝夫人撕掉臉上的面膜在貴妃椅上坐起來,狐疑的問:“你以前不是很讨厭這些迷信嗎?”
謝至峤挑着眉,高聲反駁:“老祖宗的東西,怎麽成封建迷信了?我就是屬兔的,您能不給您兒子買點兒新衣服嗎?這都一年沒換了,衣服都舊了!”
他振振有詞,高聲論調,以至于謝夫人沒有注意到,兔子玩偶就是他兒子的詭異的說法。
“行我知道了,不過兒子....你是不是有情況了?”
“什麽情況?”謝至峤粗聲粗氣。
吳女士壓低聲音:“有對象了?今晚就是帶他去吃飯吧,味道怎麽樣?”
謝至峤一瞬間不知道他媽問的是菜還是人,表情不太自然的說:“就那樣吧,和以前一樣。”
“我就說那家飯店品質不錯,很合我們家的口味。”
謝至峤:....是還挺合...口味的。
沖了個戰鬥澡出來,謝至峤一邊拆快遞一邊看梁晨在微信上跟他彙報周一兩個重要的會議時間。
從紙盒裏拿出一只制作精致的兔子玩偶,穿着黑色的棒球衫,棒球帽夾在兩個耳朵中間。眼睛又黑又大,嘴角揚起的弧度占了半張臉。
有別于玄關壓太歲的兔子,手裏這只明顯是專門定做的。
門鈴響了,不是一樓門鈴,而是甲門外的門鈴。
謝至峤做賊似得,迅速把兔子收好,打開戶門,他莫名其妙有一種感覺。單手撐着門框,眉眼冷淡又低沉。
揚聲沖門外喊:“進來吧。”
他說完,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口等,等一個不速之客。
密碼鎖被按動,40分鐘前剛剛分別的人出現在老板家。
沈迩換了衣服,羽絨服裏面穿了一件緊身的灰色運動衫。
謝至峤單腿支着地,吊兒郎當的:“沈總監有事嗎?現在已經下班了,不接受工作彙報。”
他絲毫不提沈迩為什麽還記得自己家的密碼,也不提自己為什麽一直沒有換掉密碼。
沈迩故意露出提着酒瓶的手,在與他的對視中怔了一瞬,說:“那我明天提交一個線上預約,晚安,謝總。”
他狀似要轉身,謝至峤跨出兩大步追上去,緊緊攥着沈迩的手腕,“你先進來...看看傷,別以後再訛上我!”
謝至峤汲着拖鞋,拖拖拉拉往屋裏走,回身看沈迩。對方将酒瓶放在桌上,徑直走到廚房,熟練的找到酒杯和開瓶器。
謝至峤:...
小貓以前最喜歡玩的“玩具”就是酒杯,謝至峤平時在家不喝酒,這些東西也沒人動,甚至沈迩手裏的酒杯都還是一年多前最喜歡的那只江戶切子綠琥珀。
沈迩端着杯子走到沙發旁,謝至峤穩坐在上面,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換睡衣。浴袍敞開大半個胸膛,露出鎖骨。
沈迩在心裏感嘆自己來得及時,出浴美男圖還能看到一半兒。他把酒杯遞給謝至峤一只,從口袋掏出一個小本,在手裏晃晃。
似乎有點高興的樣子。
謝至峤握緊杯子,問:“這什麽?”
“居住證。”
謝至峤沒想到對方大冷天拎着酒就是為了給自己看這個,他掀了眼皮,不鹹不淡的說:“人事部的效率很高,恭喜沈總監。”
“有效期一年,一年以後再換一個新的。”
沈迩盤腿坐在地毯上,地暖烘烤着長絨地毯,很舒服很暖和,如果換一個松軟的枕頭,小貓能直接在上面睡着。
“感謝謝總提供的工作機會。”沈迩穩坐如山,表情和語氣都無懈可擊,仿佛大半夜到前...老板家就是為了展示剛拿到的居住證。
扯蛋!
沈迩半仰着頭,直接問:“孟總監和許源都送了我入職禮物,聽說是車企部的傳統,謝總的呢?”
“謝總躲着我的彙報,該不會就是為了逃禮物吧。”
他說的平靜,也沒有埋怨的意思,謝至峤卻猛地坐直身體。
沈迩的眼睛太亮了,亮的似乎要把重新在一起寫在臉上。
“沒有。”謝至峤兇巴巴的說。
“哦。”沈迩垂下眼眸,擡手摸了摸被撞傷的手肘,又問:“以後會有嗎?”
“Let me guess”
沈迩脫下羽絨服,抻了抻半高領的運動衫,“跟兔子有關嗎?我很喜歡兔子。”
....喜歡個屁!
謝至峤抱胸看他獨自表演,表情淡然,他突然想到自己還欠沈迩一句道歉。
“在金港,我說話有點沖,不是對你。今天的比賽...算你贏了。我使陰招,不地道。如果最後不撞你,你應該比我先過線。”
謝至峤看着穿過夜色挂着傷來找他的沈迩,血管裏突突往外冒的火氣掩旗息鼓。
酸溜溜的想,沈迩還不如不來北京。
來應聘一份簡歷不加分的工作,吃了幾次閉門羹,被老板孤立,主動求複合被拒絕,還受了傷。
謝至峤又覺得上帝是假的,否則一直受到偏愛的Alber,何必承受這些。
“贏了比賽,你想要什麽?”
謝至峤主動提到他們約定的彩頭,“別提轉正,簽了合同就要照章辦事。”
沈迩仔細想了想,眼神偏移半分,指着謝至峤腿邊的包裹,說:“我想要這個。”
慌亂之下,兔子耳朵漏了半截。
特別定制的精致玩偶終于落到同樣精致的人手裏。
沈迩拿起來仔細觀察,摸了摸兔子耳朵,眼睛,鼻子,軟軟的四肢,還湊近聞了聞上面的味道。
他像檢查一塊精致的,準備吃掉的蛋糕一樣巡視。
其重視程度讓謝至峤覺得尴尬。
謝至峤摸了摸鼻尖,拿着酒杯仰頭喝了個幹淨。
喝完才發現拿錯杯子。
更尴尬了,他扭頭看沈迩,對方也看過來,笑了一下。
那麽近,近到謝至峤能感覺沈迩微笑的一瞬間,有一股溫暖的風掃過他的鼻尖。
沈迩弓起背脊,眼睛放低到跟兔子眼睛一樣的告訴,整個人蜷縮,仿佛可以被擺弄的裝進紙箱的玩偶。
他擺弄兔子玩偶的手,對着謝至峤比了一個謝謝的手勢。
謝至峤悻悻的放下杯子,又拿起自己的,腦子裏那一幕笑容揮之不去。
心不在焉,酒灑出來。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坐會兒。”
沈迩抱着兔子玩偶,手指頑皮的在胡須上繞圈。app彈出一則消息,樾峤集團發布車企部研發部正式迎來研發總監-Alber Shen。
沒有正式的入職照片,只有某張沈迩在策劃組開會時的抓拍。不知道是誰的主意,這則新聞非常低調,甚至發布都選了個陰間時間。
沈迩關上手機,單手撐起身體。把兔子玩偶小心的放在沙發上,朝洗手間走去。
謝至峤用的是主卧的衛生間,他剛脫下浴袍,洗了臉站在鏡子前。
鏡子裏出現了另一個男人,長相英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仿佛是上帝之手特別捏造過的。
沈迩遞過來一件黑色睡衣,“你放在床上的。”
謝至峤接過來穿上,他才注意到沈迩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淤青。手比腦子快,将寬松的運動衫往上推了推,果不其然,小臂延伸到手肘,都有淤青。
他握着沈迩的手腕,視線從上往下掃視,手背上破了一塊皮,而這一切都沒有被處理過。
“朱...那小子怎麽回事!”謝至峤只是穿上睡衣,胸膛赤裸着,他正準備罵人,胸口突然一涼。
沈迩的手指爬上睡衣的扣子,指腹碰到謝至峤的皮膚。
還沒罵出口的100字小作文戛然而止,他垂眼看沈迩專注的給自己系扣子。冰涼的手指所到之處,引出一陣酥麻。
謝至峤抓住沈迩的手,啞着嗓子,說:“別弄了。”
眼裏的黑,沉的吓人,沈迩心跳一下比一下跳的劇烈。謝至峤直直盯着他,語氣掩不住着急,“你胳膊上得處理一下。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沈迩撇過眼,謝至峤不允許他刻意躲避,拽了一下,兩人的大腿觸碰着。
謝至峤頤指氣使:“你不說,咱們就上醫院,自己選!”
卧室的衛生間全都是柑橘的香味,沈迩被溫暖的包圍着,他突然伸出雙臂環住謝至峤的肩膀。上身沒有完全貼上去,鼻尖碰到謝至峤的,暖黃色的燈光灑下來,包裹着兩顆凍在冰層下的心髒。
謝至峤覺得嗓音幹澀,抑制不住回抱的渴望。
還是忍住了,只是呼吸越來越急促,在封閉的浴室回蕩着暧昧的回聲。
沈迩的胳膊搭在謝至峤的肩上,無力的搭着,有些痛。
每一寸碰到謝至峤的皮膚都隐隐作痛,而這些痛仿佛是一顆顆鈴铛。提醒着,刺激着,激發着沈迩心底最深的渴望。
委屈的情緒開始從心底湧出,額頭冒出細汗,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發不出聲音。他歪着頭更貼近謝至峤的呼吸,希望能激發名叫謝至峤的人類展現出一點點愛心。
謝至峤沒有躲。
在寒冷的冬天擁抱太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Alber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一種不受控制的鼻酸将他的思緒和語言中樞攪亂。
沈迩用很輕的聲音,近乎呢喃的說:“謝至峤,我疼。”
【作者有話說】
謝至峤:媽,菜都不行,就蟹粉獅子頭還湊合。
【明天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