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一起睡

第6章  好,一起睡

窗戶破碎,木屑紛飛。

蕭斂之趕到時,正見一團身披金光水紋的妖物在和少女纏鬥。

窗外是凄迷昏色,交雜着月光的清冷映照在地下投出倒影。白泠溪黑眸靈潤,望見他進來時裏面閃過一絲震愕,同時手上力道更重幾分,一把短刃就這麽劃破那妖獸的喉嚨。

趁其不備,白泠溪朝它腿上一踢,妖獸就被踢遠至蕭斂之腳下。它傷得不深,還不至于死。蕭斂之及時取出縛妖鎖将它拘了。

少女有些氣喘,身着白色裏衣坐在床榻邊,發未梳,周身難得顯出與往日不同肅傲的懶倦和疲憊,衣襟略微松散。

月下她微微側臉拉起雪白的衣襟,素白的手指伸入發裏撥整淩亂發絲。

蕭斂之移開目光,瞥向地上的桌腳。良久,直到白泠溪聲音響起,他才敢去看她。

“這妖物是從窗外金池鑽出來的,說不定是空悟大師豢養的。”

白泠溪把短刃收起,起身走到正在低吼的妖物面前。

蕭斂之輕蹙眉,蹲下身來細細打量這妖獸。他飽讀詩書,對于千奇百怪的妖獸都了如指掌。可是眼前這個卻是從未見過。

身前的少女因動作頭發垂下,清幽淡香浮至蕭斂之鼻間。

錯開這稍稍分神的注意力,蕭斂之更加專心致志辨別這妖物。

銀瞳水紋,淡金流光。那妖獸長得就如月光和水親生的孩子一樣。這會兒低低嘶吼着,被白泠溪劃傷的喉嚨流出汩汩銀藍色的血。

蕭斂之長指擡起它的下巴,“看着像是嗚嗚獸。”

白泠溪沉吟片刻,道出嗚嗚獸的由來,“我記得古籍上記載,嗚嗚獸出自昆侖極寒地,喜伏水夜窺人,有一特性,化死可再生。若有侵襲,它可假死脫身,舍棄原本軀體,在月光下吐出一點魂魄精血孕育再次繁衍。”

“對。可是這個嗚嗚獸,看起來又大不相同。”蕭斂之說完就沉默了,擡起眼和白泠溪相望。瞳孔似是深水仿佛要把她卷進去。

月下劍修的面龐白皙的就如光滑瓷面般,眉宇浸透着柔和,仿佛脈脈多情,白泠溪忽視他的美色,從這股莫名靜默中與之心有靈犀,悟出了什麽來。

又是有關于生死的。

她摸了摸嗚嗚獸的皮毛,緩緩道:“如果空悟大師豢養,那目的是什麽?唔唔獸既不溫順,又喜歡窺視。靈性遲鈍,應是不怎麽讨人喜歡吧。”

二人心照不宣,蕭斂之相信她也一定是懷疑到了什麽。不過如今一切只是猜測,他們都沒有選擇說出口。

見她眼底烏青,蕭斂之所住的房間沒有窗戶,自然也就沒得到打擾。天色已經不早了,看着她有了倦色,他假裝不經意道: “這些等明日先找找空悟大師的遺物看看有什麽線索再說吧。”

從她身後看去,潔白的床塌已經有了污漬。今夜不知還有沒有其他物什打擾。

這種細微之處,蕭斂之也分外貼心。他躲開眼神,澀然開口:“今夜,你先睡我的房間吧。”

白泠溪早早就覺得窗外的金池詭異得很,她知道蕭斂之是顧及照顧她,生怕是自己師父臨行前說的話的影響。白泠溪一時氣急選了個中庸的法子語快道:“師兄不必考慮我!我們一起睡!”

話音剛落,白泠溪就見對面劍修似瞳孔地震般,面上一閃而過腦袋空空的怔然。雪白面頰的兩邊還都染起了詭異的紅暈。

他的眼先是和她對視,然後躲閃,來來往往,一會兒看着她,一會又不好意思地移開。

白泠溪終于知道是自己的話太過逾矩遭人誤會,也是變得口無論次起來。

“不,我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在一個房間睡。”

說到後面白泠溪自己都覺得不對勁起來,一個房間就只有一張床,她這句話,可不就是邀約?他該不會以為她是想貪圖他的美色吧?

白泠溪常常在洞府修煉,平時接觸到的活人就伏奇一個。她實在有點嘴笨,這會低着頭也不想再多* 解釋什麽了。免得越描越黑。

頭頂忽得傳來細細的朗笑聲,清潤如泉水潺潺,白泠溪感覺到發頂落下一陣輕暖。

竟是蕭斂之摸了摸她的頭……

他聲線低啞,帶有笑意模糊地輕道:“好,一起睡。”

白泠溪身形一顫,櫻色粉唇半張,良久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心思蕩漾着,蕭斂之已經抱着被子回了另一間房。

步子遲緩地邁向那間房,她走進去時,他用那髒的被褥已經在地上鋪起了地鋪。白泠溪松了一口氣,幸好不是睡同一張床。

不過也怪她多想了,蕭師兄怎麽會是那種人呢?

蕭斂之看見她上床蓋好了棉被,細聲囑咐道:“早點歇息吧,晚安。”

“嗯。”白泠溪側身蜷縮在一起。劍和短刃都放在床頭。

睡他睡過的床鋪,她還是有點不自在,總覺得時不時枕上傳來隐隐茶香,直到夜深才堪堪淺睡去。

寂寥無聲,唯有豆點火光孤缈飄蕩。

蕭斂之從來都是一直少眠,輕微的動靜都能讓他沒了睡意。

本百無聊賴地正身躺着,白泠溪夜裏翻身的動作,還有被子滑落的沙沙聲音讓他睜開了眼睛。

不自覺的,他心底有了想替她撿被子的沖動。抱着秋夜裏涼,只單穿一件寝衣怕是會着涼的想法,他起身走到床頭,俯瞰着床榻上雪白的緊閉着雙眼的少女。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他何嘗不是心亂如麻?

撿起地上的被褥,蕭斂之眼神落在白泠溪窈窕的腰身和弱細肩頭上。稍稍停頓幾秒他就慌着把被褥蓋了上去,替她掖好被角後,白泠溪的唇角動了動。

本想快點離開,蕭斂之看到她似在說些什麽,湊近了傾耳去聽。他的發落在她的胸口上,眼神卻止乎禮地停留在被子上。

誰知白泠溪只是模糊呢喃了兩聲,在他看不見的視線中轉身換了個睡姿。也正是這時,她的唇擦過蕭斂之的耳廓。

蕭斂之心下咯噔一跳,呼吸驟亂。

他步子倉促地往後退了退,腰身還撞到了茶幾上,險些把茶具都撞碎在地。幸好只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他及時接住,把茶具歸回原位。

蕭斂之沉了沉氣,看了眼還在熟睡中的白泠溪穩了穩心神。

察覺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身體滾燙得緊,怕是臉都已經熟透了。他奔到門前推開門,直到感受到涼風襲來才冷靜了一點。

劍修微微眯了眯眼,下一刻怕冷風入了某人的夢,掩好門後腳尖一點,衣袍飛旋,越踏在屋頂上。

巨大的月亮就在眼前,仿佛觸手可及。蕭斂之坐在屋頂上吹風靜思,眸光暗沉,就這麽伴着清風待了一整夜。

待火紅的日輪又重新遮蔽住白玉月亮,星光轉而黯淡。已經到了清晨了。

極樂卯時就會敲響能響徹每一處的鐘,厚重敦實的鐘聲悠揚徐徐傳開,在霞光映照下白泠溪惺忪睜開了雙眼。

察覺到如今的形式是在極樂,而不是在生活數年的青丹宗了。憶起昨夜情形,白泠溪眼睛一轉看向地上的地鋪。

上面除了有些輕微的褶皺,哪裏還有什麽人的身影?

蕭斂之呢?

正這麽想着,門外傳來規矩的叩叩聲。

剛剛才想起的人此刻就在門外。

“白師妹可起身了?我從齋堂拿了些吃食,你洗漱好就出來吃吧。”

白泠溪沒想到蕭斂之居然起得這麽早,殊不知他是一整夜都沒有睡。

收拾梳妝時,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松散的衣襟,已經露出了雪白的小衣一角。她也不知為何有種緊張感,連忙把衣襟拉緊。後而松了口氣,幸好蕭斂之起得比她早,不然就尴尬了。

推開門,晨間的陽光照在壁畫上,灰塵揚起都看得一清二楚。佛像前,蕭斂之上了三根香。修長的手指撚着香根插入香爐中,他躬身拜了拜。

劍修身姿颀長,如聳立在懸崖峭壁間的松柏,挺立的腰身似是永遠不會彎折。暖光金燦燦地打在他身上,連發絲和側臉的輪廓都泛起聖潔的光芒。

白泠溪怔了片刻,随即也從一旁撚了三根香在他身側躬身拜了拜。她不知道,蕭斂之正在看着她。

見她微微閉眼神情恭敬,蕭斂之荒唐地想起了昨夜她的睡顏模樣。也是如此這般唇瓣放輕松的微翹,雙眼緊閉……

佛堂之中輕薄浮想,蕭斂之暗暗忏悔,實在失禮。他看不起自己的這種行為。

檀香缭繞,白泠溪把香插上。

佛像前蕭斂之另擺了張小幾,上面放了些饅頭粥類。

“先吃早膳吧。”他遞了個饅頭給白泠溪。

無聲吃着早膳,白泠溪啃着啃着覺得有點無味,于是用筷子去夾只有一小碟的蘿蔔絲。她本在思索着事情,沒注意到蕭斂之的筷子也伸了過來。

眼前的另一雙筷子見她伸過來,往後避了避,她這才發現蕭斂之原來也想去夾。出于禮貌白泠溪也收回了筷子,“師兄先請。”

蕭斂之搖頭失笑,“師妹不必這麽講究,對于我,随意便可。”

好像在她看來,他很不近人情。

以白泠溪的角度來看,這位劍修淩厲冰冷的氣焰仿佛是一直在暗示着他的疏離沉寂。她想,大概是往日聽同門和雲景燈說這位蕭師兄高嶺之花,不好相處的話聽多了都有了刻板印象了。

實在不該。

這幾次的相處讓她覺得這位蕭師兄其實還挺貼心溫潤的。

白泠溪回了一個笑,眼眸微彎形成了小月牙,終于露出了點俏皮的神色。蕭斂之心中有了點甜滋滋,被蜜糖裹了一圈的感覺。

他夾了一點蘿蔔絲在白泠溪碗中,有意想拉近彼此距離。

“往後不必稱呼我為師兄,喚我名姓即可,亦或是,字也可。泠溪……可知道我的字?”

蕭斂之試探地問道。心中升起不明的期待,心中霧蒙蒙的難以自己察覺,可浮在眼神中就是細閃的碎光。連白泠溪都注意到了如此顯而易見的變化。

蕭斂之的字她是知道的,可是被他這麽看着她還真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頓了半晌,她唇瓣輕啓,在蕭斂之灼熱的視線下微顫着語調說出了他想讓他說出的二字。

“縱妄。”

少女常常不帶起伏的語調其實才是清冷,喊出他比起“蕭斂之”這三字不為衆人熟知人知的“縱妄”時,竟讓他聽出了其他語調,如此的好聽。她果然是記得他的字的,蕭斂之不自覺眉梢都挑起,眉目間含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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