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玫瑰

第72章 玫瑰

“哇草,是等玫瑰嗎?哥們兒勇氣可嘉啊!”

“服了,所有cover等玫瑰的都翻車了好麽?!副歌三連滑除了原唱誰還唱得出那味兒?”

近處管不住嘴的人紛紛議論起了選曲。

“不是,選等玫瑰是咋想的啊?”姚知涏眼角一抽,這首歌剛火那段時間,姚知渝天天瘟神上身一樣,沒事就來上兩句,還別的不唱,淨挑戰最難的那節副歌,害他半夜做夢都感覺有人在他耳邊嗡嗡亂叫——

普通人唱這首歌基本上都是吊着一口氣往上頂,真假聲換不過來,聽上去就跟掐住脖子的雞似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屬于KTV折磨人必備歌曲。

深受姚知渝所害的,除了他這倒黴親弟,也就剩黎風閑了。

姚知涏偷摸往黎風閑那邊貼了點,“哥你猜這兄弟會不會翻車?”

“不知道。”

“跟你說啊,這首歌簡直有毒,自帶debuff,所有現場翻唱這首歌的人要麽跑調要麽破音。”

想起後排有參賽選手的親友團,姚知涏又放低了點聲,“知道何夢青吧,上一季聲夢挑戰的C位,粉絲吹的什麽什麽魅|惑海妖、月亮嗓星星嗓,結果直播一唱等玫瑰,笑死,說他是車禍現場都擡舉車禍了,應該是核|彈現場。”

事情發生于去年年末的某頒獎典禮,一年一度,全程直播,因此何夢青的破音現場被完完整整記錄了下來,黎風閑的朋友圈人數不多,但勝在個個都看熱鬧不嫌事大,由何夢青為首帶起來的“玫瑰效應”算是近期熱點很高的話題,黎風閑刷到過好幾回。

玫瑰效應,指的是凡是翻唱這首歌的人,多少都會貢獻出一兩則笑料,究其原因,還是這首歌太難唱了,非常考驗表演者的唱功,不是有一把好嗓子、好音色就能将歌唱好,它需要歌者切切實實地去鑽研、打磨。

臨場發揮、臺風之流,都是後話了。

能選等玫瑰作為參賽曲目,

“這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真敢唱啊?是不是有點太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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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比賽難道不是求穩嗎?鬧着玩呢?”

有些人像是故意朝他們這邊喊,黎風閑眉心微凝,姚知涏緊張地搗搗他,“感覺是來挑事的啊,不會打起來吧。”

後排女孩淺哼一聲,“又是那個腦殘。”

“算了姐,就讓讓他吧,校內比賽回回都輸給葉筝,我要是他我也憋屈,更別說那誰的白月光還跟葉筝表白了。”

“都閉嘴,好好聽ok?”

降雨量在這一刻突然轉大。

清潤的歌聲在雨霧中漸漸顯明,像溪澗的鵝卵石,圓全、飽滿又柔滑的一塊,輕易不被流水沖散。

“基本功可以啊!”姚知涏自認有點音樂天賦,沒少跑各路名師開的音樂班,打小又愛跟在姚瑤身邊,路還走不利索的年紀就吵着鬧着要去看姚瑤練嗓子。

十幾年下來,大的牛他不敢吹,随便點評一下歌手們發聲還是可以的。

在他看來,歌手入門的第一道門檻,就是要學會輕而不虛。

這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在修音墊音橫行的現代樂壇,許多偶像派都不太注重唱功,粉絲也不介意偶像的基本功如何如何,只要不像何夢青那樣丢人丢出圈,大多都在接受範圍內。

專業人士尚且如此,就別說這種業餘比賽了,十個人有九個的尾音都飄出了天際,剩下那個更是從頭飄到尾。

輪到葉筝上場,耳目一新的程度絕不遜于沈蘇月。

第一段主歌過去,進入預副歌。

“中低音區感覺很穩啊,立體感也夠,這麽大的雨聲都沒蓋住他。”姚知涏說,“聲帶機能也太好了點,有這天賦估計羨慕死一群修音怪了。”

慣性下的自言自語,姚知涏一個人也說得挺不亦樂乎。

意外的是,黎風閑這次接他話了,“他的發聲是練出來的。剛才那句弱混過度到平衡混,不是有天賦就能做到。”腔體的調用和位置上的調整都很熟練。

“啊。”姚知涏了然,“懂了,努力的天賦怪。”

預副歌只有較短的四句,在副歌正式來臨前,觀衆席像被集體按下了靜音按鈕。

雨柱沖蕩枝葉的聲響重了幾分。

舞臺光效分裂出五六種顏色,姚知涏像是受到某種感應,雙擊屏幕,拉近鏡頭,對準表演中人。

“要來了要來了!”姚知涏激切,“咋還坐着呢?他不會想坐着飚高音吧?”

就在人心懸到最高的那一秒,伴奏突然中斷,樂聲戛然而止。

“我日啥情況?”姚知涏沒忍住吸了把氣,“bug了?”

臺上,葉筝一手截住琴弦,雙瞳平掃過觀衆池,濕透了的頭發尖尖粘着一顆顆小水粒,橫放在吉他前的小臂放散着一種蒸餾過的淨白。

他很輕地笑着,嘆了口氣,然後黎風閑看見他的目光轉了過來——

和他的彙聚到一起,夾纏不清地碰上一下,又匆促分開。

整個聽衆池一片靜,黎風閑仰面看向臺中央,直到雨水飛濺入眼,眼球隐隐作痛,葉筝才再次轉動手腕。

撥弦、起調。

像是戲劇裏大聲預告的旁白,告訴衆人,接下來是命運的轉折,是新篇章的啓示。

很多年後,黎風閑仍無法确定那一眼是有心、是無心,抑或只是光影浮轉中的一個小小錯覺。

四面站着無數個與他穿着相似的人,他們用相似的姿勢觀摩、聆聽。

他右手捏着掌關節,舊傷深處着了涼,痠痛難揉,輕度的熱感在皮膚上剛一冒尖兒,又被冷雨淋碎,歌聲柔柔暖暖地在人群中巡回,刺熱和寒涼交織,好像中和了骨骼下的疼痛。

“——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

一個夜晚就這麽悄悄融化了。

賽後,葉筝帶着重新編曲的等玫瑰沖上各大視頻網站的熱門搜索,奇跡般走紅。

有人誇他聰明,懂得揚長避短,那個休止符一樣的停頓尤其精髓。新編的等玫瑰完全抽離舊有的框架,被人延着脊骨重新填上血肉,以吉他為主導,低頻溫厚,高頻澄亮,去掉幾處overdrive和belting,以更“剔透”的方式改寫,便于發揮歌手本人偏暖的音色。

這樣的改編沒有搖動原曲的核心,只是從昂揚的激勵轉化為如風過耳的嘉勉。

不少現場觀衆也到網上表态,形容當天晚上是“耳朵上天堂,身體下地獄”。

而葉筝濕|身提着吉他下臺的一張抓拍圖也被瘋傳。

墨綠色的吉他背帶勒在肩頭,沾了水的運動外套薄薄一片貼在後身,包覆着翦削的三角骨和薄實的肩背線條。腳下臺階積了水,他微垂着頭看路,睫毛也低下來,一旁的工作人員打着傘與他錯身而過,整張照片隔了一層洇潤的天然濾鏡,色調只有簡單的黑白灰,冷落蕭條,煙雨空濛,似乎能嗅到雨水發酵的氣味。

原圖拍攝者也沒想到會有這麽高轉發量。

@:又是哪家公司的網紅?真受不了這種營銷。

@:聲夢挑戰不是開始海選了嗎?小哥哥參加一個看看實力?

@:有實力的帥哥炒炒怎麽了?多炒點,愛看

@:高P圖有什麽好看的,我P我也行

@:媽啊真服了你們這群水軍,群號多少?有錢一起賺

@:帥哥的wb找到了,@Yeyzzzz115

評論區烏煙瘴氣,原博主無辜被扣上炒作的帽子,沒一會兒就把照片删了。

·

姚知涏在黎風閑車後座睡得不省人事,手機擱另一張座椅上,外放着他錄的視頻。

歌聲恍恍蕩蕩響在遠處,等候紅燈讀秒時,黎風閑無由想起先前在雨中的場景。

畫面在他腦海裏重築——

聲音卻消失了。

只有絕對的靜,他站在一群人中央,聽不見也讀不懂臺上的人的唱詞。他看着他的眼睛一點一點浮出光亮,仿佛暗夜裏的一條河,從很遠的地方流淌過來,生生不息。

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他說不上來。

他能感覺一切都很好,沒有無謂的噪雜和快殺死人的疲憊感,所有生理上的不适都被鼓脹的神經給均攤開,然後一點一點撫平。

他能感覺一切都很好。

前路忽明忽暗,車前玻璃上的雨刷器來回撥轉,交通燈一瞬清晰,一瞬又被雨幕暈成花花點點的油彩。

黎風閑沉默地把緊方向盤,踩下油門,車輛滑入路燈與樹蔭間的陰影帶。

把姚知涏送到家已經接近零點。

姚知渝打着傘到院子門口接他們。

姚知涏睡得正香,暈暈忽忽扒着腰枕不肯下車,“別吵,我要睡覺。”

“睡睡睡,你豬啊你?”姚知渝堵在車門口,一只腳蹬着車沿,手機按下通話鍵盤,嘟嘟嘟幾聲,将電話亮到姚知涏惝恍不明的眼前,“我數到三,再不下車我就打電話給姚瑤。”

“又來?”姚知涏一個打挺起來,手很快,搶走姚知渝的手機,“幼不幼稚?”

“快下車。”姚知渝丢給他一把折疊傘,“我警告你我今天心情不怎麽好,你要是再惹我……”

“行行行。”姚知涏推開另一邊的車門,小聲叨念,“就知道拿小孩兒出氣……”他撐開雨傘,前後腳站定,回頭對黎風閑說,“今天麻煩風閑哥了,改天讓我哥請你吃飯。”

“沒事,你先回去吧。”

“拜拜!晚安!”姚知涏扔了個飛吻,踩着水一路飛奔回屋。

指使完姚知涏,姚知渝又走到駕駛座,用力敲下車窗,“你也給我出來!”

黎風閑降下窗板:“怎麽了?”

“我讓王姨收間客房出來。”

黎風閑沒動,“今晚有事,我要回閑庭。”

“這麽晚能有什麽事?”姚知渝明顯不信,“家裏就王姨、我和姚知涏三個人。”

“合同。”黎風閑說,“合同還在閑庭。”

“合同留着明天簽也行,又不會跑了。”姚知渝擡了擡傘柄,向後退幾步給他讓出個開門的地兒,“趕緊下車,別磨磨叽叽。”

“留不到明天了。”黎風閑慢聲道。

“就這麽着急簽啊?”

說完,姚知渝頓了一下,直覺告訴他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黎風閑身态松緩地靠在椅背,手指細細摸着換擋器的弧線——那太不像他了。

太不像這段時間他的了。

果不其然,黎風閑看向他,車窗冉冉升起,在隔斷視線前的最後一秒,

他說:“不是簽。”

“是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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