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紛争開始了
第25章 紛争開始了
轉眼就到了十八,她連胡思亂想的空都沒有了,整個老宅都在忙灑掃。然而大老爺拖到二十一才回來,據說下馬車時,他緊攥五老爺的胳膊,叫這個弟弟寸步不離跟着。兩兄弟前去拜見母親,過後五老爺又被拉去了閑野居,到第二天晌午才放出來。
出的必定是大事,這回防得密不透風,沒人知道底細。底下人縮緊脖子謹慎了幾日,見沒事發生,便将它抛之腦後,為臘月的活忙上了。
五太太比兩位老爺晚到,二十五才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顧不上休整,當晚就搬進了東小院,點着燈訓話。先是兒子,再是下人,一個不少。
巧善和青杏一塊被叫進去,本是個好消息,有人作伴,至少心裏有個依靠。可惜太太說的話,很不好。大意是她身邊有人伺候,用不着這麽多閑人,年後要散一半出去。
青杏臉色慘白,渾身發僵,巧善拉她出來。兩人一塊走到石榴樹下,青杏實在繃不住了,小聲抽泣。
這跟老太太挑人給孫子使喚不同,被五房轟出去的人,名聲就壞了,只能去做粗使,一輩子翻不得身。
等家人知道,她死定了!
“回去再說。”
青杏咬着嘴點頭,進屋後,抽抽搭搭說:“太太那話,是對我說的,你別擔心。你認得字,能陪七爺念書,能管著書冊,這裏少不了你。”
傷心成這樣了,還記挂着安慰她呢。
巧善心裏暖暖的,小聲說:“你也不用愁,你瞧見沒有,都是一對對叫進去的。我和你,秋梧和春柳,碧絲和棠梨,想必雪梅和霜菘也是一起。太太特意說散一半,我猜這裏邊有點東西。”
青杏瞪大眼睛,接道:“呀,這是要挑撥?”
巧善用手蓋住她的嘴,點頭後,抱着她的頭耳語:“太太先前不在家,擔心錯過了什麽,這是等着人去揭發呢。”
青杏抿着嘴大喘氣,巧善小聲安撫道:“別擔心,不是有句老話,叫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青杏噗嗤笑,不愁了,刮着臉說:“羞羞羞,誰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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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善也笑,起身跟她一塊洗門簾子去——以後沒得清閑了,好好幹活,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東小院北面三正兩耳,正房三間住着太太和少爺。箱籠鎖在東耳房,貼身伺候的大丫鬟睡西耳房。
太太一回來,雪梅和霜菘都得搬出來,把屋子讓給幾位碧字姐姐。春柳和秋梧不敢再兩頭跑,也把被褥搬了過來。先前春柳跟她姨媽睡東間,秋梧只在這短歇,西間算得上是巧善和青杏的天下。如今大通鋪上睡一整排,箱子也多,把屋裏擠得滿滿當當。
早起最忙,人急着打轉,不是踩到東西就是撞到人。巧善提早叫青杏把箱子搬過來,摞在她的上邊。
巧善穿的全是新衣,本不算紮眼,畢竟沒有綢,全是布。誰知還是讓人盯上了,入夜之後,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等她和青杏倒完水回來,就那麽巧地聽見雪梅說到:“……突然就發財了,誰信啊?沒準是裏應外合,在外邊替她銷贓呢。”
青杏氣到發抖,巧善搶先抓住她胳膊,比她先一步進屋,照常關門上闩,權當什麽都沒聽見。
兩人睡最西邊的被窩,抱在一起,任她們閑言碎語。
隔日一早,青杏要刷完夜壺才能去甘旨房,巧善先去領飯,臨走特意叮囑她:務必裝聾作啞,保全自己。
巧善也不敢在八珍房逗留,匆匆往回趕。
陸婆子在二門外站着,遠遠地朝她招手。
巧善心感不妙,将食盒換到左手,小跑起來。
陸婆子壓聲告訴她:“裏邊鬧起來了,太太要拿人,你快想想有誰能幫你,我找小麽替你傳個信。”
有,他一定能幫她!他最能耐,遇上什麽事都能應對。
她動了動嘴,胳膊傳來的酸痛讓她不由自主地換了手。
等等,這會不會是個局?
先前她窮得厲害,沒什麽好孝敬的,只能奉行禮多人不怪。一直到上回收了他送來的東西,才勻了些吃食給這個老媽媽。
只有這點交情,值得這婆子冒着得罪太太的風險來救她嗎?
這一時半會,實在拿不定。
罷罷罷,就算真有事,也不該把他拉下水。
大老爺在家,五太太就是想折騰,也不敢鬧出人命吧?大不了挨頓打罵,她受得住。
她在一陣慌亂過後,雙目無神地搖頭。
陸婆子一聲哀嘆,搖頭道:“那你快進去吧。”
冬日的早晨冷得厲害,但冷不過人心。
院子中央的青石路上,跪了三個,巧善只看一眼,就膝蓋疼。石榴樹下跪着青杏,正房的臺矶上,也跪了兩個。巧善繞一段,從東廂的廊道往上。
臺矶上跪着的秋梧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
看不懂啊!
每回見五太太,除了訓話,還是訓話,在省城那些時日,也是如此。老實說,她連五太太的眉眼都沒看細致,更不要說摸透她這個人了。
她求不了情,只求別火上澆油,坑害了她們。
沒人來接提盒,幹這活的碧玉姑娘也在跪。五太太沒心思理她們,正和兒子說着些結交和禦下的道理。
巧善提着食盒立在屏風後,大氣都不敢喘,可老這麽着也不是個事,就算她還有力氣熬下去,這飯食遲早要冷。
五太太陪兒子吃飯,都在炕桌上,炕桌就在太太的左手邊,也在七爺的右手邊。
巧善心說:七爺七爺,您快說餓了。
興許是菩薩保佑,旸七爺還真扭頭看向了門口,一見到她,便轉回去說:“母親,先吃飯吧。書上說冬令養藏,耽誤不得。”
“也好。”
五太太擡眼看向巧善,巧善拎着東西上前,一一布置,再退回門邊聽候差遣。
她由始至終垂着頭,五太太沒看到她的臉,随意吃幾口就放下筷子,将手插回手籠裏,揚眉道:“巧善過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
巧善走回一半,在碧玉的斜後方跪下。
碧玉自覺往左膝行,方便五太太看清後邊的巧善。
“擡起頭來。”
巧善暗道不好,擡起頭後,照從前練的那樣,兩眼放空,讓自己看起來呆一點。
果然,五太太啧了一聲,懶洋洋地說:“聽說你讀了不少書,很是厲害。”
巧善伏下去磕頭,結結巴巴解釋:“主子慈悲,請了人教我們認字。巧善愚笨,學了一年,只認得一葫蘆瓢……”
旸七爺垂頭躲笑,肩背一顫一顫的。五太太哼笑一聲,随即道:“用心辦事,別一天到晚往外跑。老爺帶回來一些書,你過去把這事辦好,揀有用的拿。碧玺,你跟着她去,收拾完了再領過來。”
“是。”
巧善跟出來,才走到門口,裏邊又有了倒黴鬼:碧瑜。
怎麽連她自己身邊的人也不放過?
巧善來不及多想,也沒處打聽,只能先專心做眼前事。
五老爺帶回來的書不多,多數是舊書,有幾本髒得不成樣子,上邊有褐色的污漬,翻動時散出來的氣味也怪。
像是放久了的血。
巧善暗自記下書名,在翻看時,能記幾句便記幾句,在心裏默背。
三十七本,于科考有益的,只有五本。
巧善将書分做四類,報給碧玺聽。碧玺盯着怪異志出神,等巧善将農書重讀時,她才說:“這些将來再用,先把這幾本送過去。我來拿書,你自個回話。”
“是,多謝姐姐。”
五太太仍舊沒發難,又問七爺背書、練字這些事。
巧善不想搶功勞,就說是幾位姐姐陪着七爺在練字,不知道究竟怎樣。不過她們在院子裏做雜貨,常聽到七爺讀書,她沾光多學了幾句。
這一番話滴水不漏,有些出乎五太太的意料,不過,再聰明也照樣能被捏在手裏。她幹脆不繞彎子了,揮退衆人,只留心腹和巧善。
“好孩子,我知道七爺讀書用功,少不了你的功勞。将來他出息了,你就是我的恩人。”
巧善不敢認,趕忙跪下磕頭。
五太太親自來扶,捉着她胳膊沒松手,柔聲哄:“我的兒,這裏沒別人,我同你說幾句體己話,你不要告訴說出去。”
巧善心裏百轉千回,但不敢表露半分,垂頭說:“太太有什麽吩咐?”
五太太擡高左手,愛憐地撫撫她鬓發,小聲說:“咱們家老爺好幾年不碰書,方才你也看到了,他在七爺讀書這事上,遠不如大老爺用心。到底隔着一房,七爺腼腆,又怕耽誤大老爺的正事,有心想去請教,偏又不敢去。好巧善,你我一條心,你幫我勸一勸。”
該答應,還是不該?
巧善晃了晃,看着像是點了頭,萬一這不合五太太心意,她還能狡辯方才是太慌張,身子不聽使喚。
五太太不在意,接着說了一車好話,好似巧善是救命稻草,是能保七爺金榜題名的活菩薩。
五太太一改先前的冷傲,說的話溫柔動聽。換個人來,保管聽得飄飄然,但巧善記得家禾教過一條要緊的保命術:主子可以誇奴才,一聲是好,兩聲是很好,三聲可能好,也可能糟,四聲及以上必有妖。倘若主子将你高高捧起,那下一步就是要賣你的命。不能直接拒絕,她會惱羞,這樣得罪,你會死得很慘。當然也不能答應,能讓她伏低做小來讨好你,必定不是好事,也不是容易事。貿然去做,不死也要脫層皮,先自貶一番,再含糊答會盡力而為,過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