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百慮攢心

第41章 百慮攢心

什麽事,這麽着急,連一句話的工夫都沒有了?

窗子落下來,她擡手搭在窗框上,手指撓着框上的舊疤,嘴裏幽嘆。

吱呀……

窗子又動了。

她趕忙上手去推,他沒往裏進,單手托着窗,立在外邊問:“你嘆什麽氣?”

她被他盯得發慌,扭頭躲開,結結巴巴說:“沒……沒……我沒事,真沒有。”

他将腦袋探進來,丢開手,任窗子落在自己肩背上,看一會後,再進來些,半個身子趴上窗臺,似乎沒有要再進屋的意思。

她多瞧了幾眼。

他暗自得意,再問一次:“做什麽嘆氣?為何要打聽那玉露姑娘,還想着拜師,讓她教你繡花?”

她搖頭,老老實實回答:“我怕她會害你。”

這話不是他想聽的,好在她摸着牆,又說了下半句:“你一個人在那,我總是擔心。”

他還在盯她,她一轉頭就被這份熾熱灼到,趕緊垂下頭,盯着鞋尖問:“你總是不答,是不願意說,還是不能說?欸……”

一眨眼的工夫,人又進來了,不去坐,就在這找牆面靠住,抄着手說:“既然你這麽想知道,那我抽空說說吧。你仔細聽好了!”

眼神不正,調子邪氣,像是要捉弄人。

她莫名其妙臉紅了,支支吾吾說:“難……難不難?你你……說慢點,夜深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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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暢快,起了壞心思。

“噓!有人。”

他憑空造出個“危險”,一把将人拽過來,單手環肩抱住。

很好,刨去襖子褙子,多少剩了些肉。從年前上船起,她的臉和手就不幹巴了,潤潤的,最叫人歡喜的是慢慢地圓了起來。

她慌得沒頭沒腦到處瞄,在窗子上沒看到動靜,耳朵也聽不見,只能回頭看着他,等他給訊號。

她還小,不能鬧過分了。他往西面瞧瞧,松開手,淡定地圓謊:“想是甘旨房的婆子起夜了。”

“哦。那邊也少了人,算上雜工,才六個。”

“各處都少了,滿打滿算,也只有百來個。五房那瘋婆子要摻和管家的事,你留個心。從大面上看,她剛上手,會先盯着錢,但這也是個小心眼的毒婦,難保不會記先前的仇。有大太太在,她不敢在明面上動你,私底下使了什麽手段,你就近告訴一個:我,或是家安,或是黃香,不要不好意思,她欠我人情。”

不用問他怎麽知道,他一早就交代過:白天睡覺,夜裏到處跑。府裏的事有家安給消息,外邊的事,也一件不落地打探回來了。

“好!你放心,你教了我這麽多,總有點成效。”

他笑道:“是,你比我聰明,一點就通,我不過是瞎操心,白囑咐一句。”

她跟着笑,不經意間打了哈欠。

“快去睡。”

他大步走到新椅子那,将它完全展開,捏了捏枕頭和小被子,估摸着夠厚實了,這才安心離開。

她一直默默看着,他彎腰替她操勞,她的目光正好落到他腰上,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從前皮子珵亮,扣上有金有玉,她沒這個想頭,如今布帶子紮布衣,滿腦子惦記。

怕是困糊塗了。

能完全躺下的新椅子,新被新枕頭,這是她頭一回有了單屬于自己的被窩,舒服到來不及感嘆完就入了夢。

第二日早起又是一陣忙,到了午後才想起來:他還是沒說玉露姑娘來做什麽呀!

不能說嗎?

接連幾日都不見人來,東西倒是不斷。梅珍偷着塞雞蛋,張婆子尋機送了她半簍幹果點心,家歲來一趟,将她“親戚”捎來的料子轉交,還給了四個窖藏的橘子,蔫巴,但很甜。這時節鮮果不易得,小孩老人吃了好,她塞了三個給梅珍。梅珍回家一趟,又帶回來一個,兩人分着吃了。

他是不是特意躲着,怕她纏着要問清楚?

梅珍見她心事重重,随便猜一個,心直口快道:“愁也沒用,這事得看老天爺的意思。”

“啊?”

“你仔細想想,你娘那裏有沒有貨?”

“啊!哪裏?”

這傻孩子!

梅珍用手背一托,巧善看明白了,紅着臉說:“她是有的,結了六七次果,個個有得吃。”

梅珍沒憋住,靠着牆哈哈笑,“你娘有,你就會有,只是來得遲了些。以後少操心,多……”

巧善遠遠瞧見有人來,趕忙朝她使眼色。

梅珍收了笑,抓緊收拾碗碟。兩人一個洗,一個收,又利索又幹淨,來人還是挑了點毛病來訓一訓,再越過她們去找劉嫂子。

等人走遠了,梅珍悄悄地告訴她:“這就是跟了老姨奶奶很多年的葛婆子,臨走留給了七爺,咱們家的七爺。”

巧善心裏有了數,這是五太太要插手八珍房了,大太太會讓她得逞嗎?

她把她知道的事,也告訴了梅珍,如今沒得顧忌,連過去五太太那些不體面的手段也說了,聽得梅珍接連啧啧。

葛婆子走後,劉嫂子立刻叫她們進去,說起方才聽來的事,問她們要不要入夥。

家下人失了管教,府裏烏煙瘴氣,太太們有意要革新,各處都要招攬有能耐的人來管事。她打算包下八珍房,只是這新規裏有一條,為了看清各家的本事,須墊補些銀兩來開支。到了月底,再憑賬簿去賬房支取兌現。事做得好,賬也做得好,上頭自有獎賞,下月還能接着幹。

劉嫂子提起買菜做飯裏邊的省錢門道,眉飛色舞,誓要摩拳擦掌大幹一番。

聽起來,似乎比每月只能得那雷打不動的幾個錢要好很多,但既然已經知道葛婆子到了五房,那就算前方是金山也不能去。五太太既是無利不起早的人,也是冷血無情的人,在她這,只有剮人的刀,絕沒有好處給。

巧善相信走不了幾步,就有個火坑在等着。她悄悄地拽了梅珍幾次,梅珍對着劉嫂子哭了一番窮,而後滿是惋惜地搖頭。巧善比她實在,掏出兜裏那點零碎給劉嫂子看。

這兩個最老實,好拿捏,但她倆拿不出錢,派不上用場。劉嫂子只得作罷,再去找別人。巧善左右為難,心裏實在過不去,切菜時,湊到她身邊,誠心勸了幾句。

劉嫂子沒聽進去,這家可是國公府,多大的體面,那是正經的太太,難道會賴下人的錢?她只愁別的事:雖說如今各處吃着素,可是花費也不小。她暫管着八珍房,每日賬上來去多少,心裏大致有數。一日要墊三四十兩,她一個人哪裏拿得出這麽多,但她又實在舍不得丢開手。

做生意,投的錢多,利就大。她知道上哪采買劃算,賬上記一錢半的核桃,一錢銀子就能買回來。照這樣算,墊三十兩能掙下十兩,一個月就是三百兩,做夢似的。

一輩子難得碰上這麽個發財的機會,還能在黃香回來前光明正大占着位子,絕不能錯過。

“晚間就這些菜,你們先預備着。我胸口憋得慌,先出去逛逛。”

“嬸子,你再仔細想想,這事真不好說……”

“我知道了,你放心。”

巧善望着那身影暗自着急,梅珍提着桶過來安慰:“夜裏我跟她一塊走,到時再說一說。實在說不通,那就是她的命,你盡了力盡了心,夠可以的了。說多了,指不定人家嫌你不會說話,晦氣呢。”

“唉……”

巧善嘆完,回頭打算幹活去,正巧瞧見東邊上空有煙氣冉冉上升。她想起那邊還有個立志要做君子的佛爺,又釋然了——若真的被坑了,教劉嫂子鬧到大老爺那去。他最是要臉,總不能賴賬,出點醜事,叫他再惱一惱,也算是替家禾出氣吧。

她只求別傷到大太太,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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