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借刀

第46章 借刀

有新鮮事,梅珍總是心癢癢,時不時蹭到新來的龐嫂子跟前,不着痕跡地打聽,轉頭再告訴小姐妹。

真把翠英接回來了,三奶奶親自去接的。先要派人找門房去外邊租轎子,門房走不開,又托給了采買燈油蠟燭的新任管事,這位不敢去縣衙附近,轉頭交代本地雇來的雜工。為這事折騰大半天,動靜鬧得大,因此知道的人多。

說她肚大如籮,這一兩個月就要生了,肚子尖尖,挺得老高,指定是個小少爺。

又說三奶奶好涵養,把人接回來留在身邊,每日噓寒問暖。

梅珍說得起勁,說完了才發現巧善失魂落魄,關切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巧善知道那些話說出來可笑,垂頭悶悶地說:“在我們鄉下,男人只娶一個妻。”

“這裏也一樣啊。”

“可是……”

“你是說王姨娘?嗐,你不用操這個心,三奶奶得明少爺愛重,妾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翻不過天去,礙不着她。你是擔心生了男孩占個長字?那也算不得什麽,京裏那位二爺膝下三個兒子,個個活蹦亂跳,論排行,這都是老四了。”

礙得着的!芸姑娘和明少爺早就兩心相許,分別幾年,她時時挂念着他,好不容易嫁回來,結果他連孩子都有了,往後一看到孩子……

巧善将手按在胸口,想壓制那種抽痛。

“怎麽了,又在發芽?”

巧善将錯就錯,點頭。

梅珍貼着她耳朵,小聲說:“一會我給你帶湯婆子,夜裏兌些不太燙的熱水敷一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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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錢沒發下來,銅錢都借出去了。巧善身上只有碎銀,摸了兩粒塞進她兜裏。梅珍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只絮絮叨叨細數前陣子家裏收了這樣那樣,眉飛色舞,幹活特別有勁。她把該篩的都篩好了,收盤箕時,順手撿了一顆癟豆子扔出去,一擡頭就對上了劉嫂子的眼睛。

等人走了,她氣呼呼地抱怨:“恨不能殺了我,就為一顆……半顆壞豆子,至于嗎?不揀出來,打在豆腐裏就是個怪味,萬一吃出來了呢,挨罰的就是我了。哼!我看她是想錢想瘋了。”

“啊?下回我留個心。”

“不是你,是我扔的……嗐,瞧我,啰嗦什麽呢。你家親戚人真好,事事照顧。我爹說家裏那只大公雞,要為恩人留着,八九斤呢,一條腿就能砸倒你。”

巧善傻樂。

“我知道,這都是沾你的光。我媽每天念叨柔兒呢,叫她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幹娘。”

“不用,只要她過得好,我們……”

“我們?啧啧,有點意思。話說你知不知道他忙什麽去了,好些日子沒聽人提起,上哪發財去了?”

“不清楚。”

劉嫂子不知從哪鑽了出來,不滿地念叨:“少磨牙了,有這功夫,去園子裏轉轉,看有沒有野韭菜挖。就在那石頭附近,離池子不遠,有別的也不要落下,春菜難得,過得幾日就老了,又要等一年。”

只差沒割樹皮回來煮了。

梅珍背對着她擠眉弄眼,滿是怨氣。

巧善樂得出去逛逛,挽着她一塊走,到了夾道上就催她快回家去。

人不在,住處還在,離得近,她心裏安定。

雜房的鑰匙就在牆上挂着的破簍子裏,她在這挑了把好用的花鋤,認真找野菜。

他在的時候也懶得除草,這麽久無人打理,還真有菜挖。

就像他說的,她愛幹活,幹活心裏踏實。有菜挖,看着籃子裏的好貨越來越多,特別有滋味。

“……巧善……”

她停手,仔細聽了聽,确定是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她想聽的聲。

喜沒了,只剩愁。

她裝沒聽見,撿起籃子,飛快地藏到大石頭後邊,弓着腰,在草上蹭幹淨鞋底,而後專挑石板走,偷偷地溜了。

趙昽一聽那個善字就發楚,嫌道:“旸兒,你小點聲,鬧什麽呢,仔細你娘聽見。人就在這裏邊,總能找着。”

趙旸怏怏地嘟囔:“好些日子沒見了。母親總不讓我出門。五哥,你又在找什麽?”

“尋春之芳華,踏青之生意……”

“文绉绉的,怪沒意思。這裏的花開得不好,園不成園,苑不成苑,京裏的,省裏的,哪處的園子都比這裏好。”

趙昽嗤笑,撇嘴道:“委屈你這個體面人了,怎麽還不走?”

“我……我舍不得這裏的人。”

蠢貨。

“舍不得就去問,去要,你娘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心肝寶貝要的人,哪舍得不給?”

“我娘那不好說話,她總不理我,只拿一些哄人的話來吱唔,我先等我爹回來。”

趙昽假裝說漏嘴:“你娘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爹?那可就不一定咯。”

“啊?五哥,你是說……”

“我可什麽都沒說。哥哥我好意帶你出來散散,體諒你的相思之苦,一聽說人來了,趕緊掩護你過來找,你可別對人說,連累我挨罵受罰。”趙昽避開他的目光,将扇子一收,指着工房說,“這鞋不好穿,浸濕了襪子,怪難受的,我過去坐坐。你不是要……啊,我耳朵不好,什麽都聽不見。一會你逛完了,記得過來找我。”

趙旸大喜,連聲應好。

麻布吸水,他不想弄一身泥水被母親看見,拎着衣服狂跑過去。

人早就不在那了,地上留有一些翻動的痕跡。

她在種花嗎?

左右都沒人,他順着小路往出口那頭跑,一直追到園子外,也沒看到她的身影,只好掉頭回來,正好撞見趙昽在弄工房的門。

“五哥,你這是做什麽……”

趙昽暗罵兩聲,抽出刀尖,翻轉手腕,将它藏回袖中,回頭幹笑道:“方才看那溝裏堆了碎石爛泥,瞧這天色,難保夜裏不會下雨,想找把鋤頭。原以為這鎖只是挂住,沒想到……”

趙旸怒上心頭,一巴掌拍在柱子上,跺着腳罵:“那趙家禾慣會躲懶,又不知跑哪去了,明兒我定要和伯父說一聲。好好的園子,全是這些人不作為,給糟踐了。”

“這話偏頗,你少吃醋。他這人,雖說沒什麽真本事,但嘴生得巧,慣會哄人,就連太太都對他另眼相看,可見了得。既然人家有意,又去說了情,我看你還是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還小,又會讀書,前途無量,将來未必找不出第二個來,何必自尋煩惱,惹得你母親生氣?”

趙旸心酸,恨道:“若是個好男兒便罷了,只要她過得如意,我也安心。既然知道了那人真面目,怎能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裏跳?五哥,你不常出來走動,不認得巧善,她是個極好的姑娘,和她待在一塊,那是打心底裏舒服。事辦得熨帖,該安靜的時候安靜,想說話的時候,她又是最知心的那個。貞靜柔順,賢良淑德,聰明智慧……天吶,我竟描不出她一半的好。五哥,我舍不得她,也心疼她,無論如何,我都要将那混蛋趕走,不能叫他耽誤巧善。”

趙昽等的就是這句,回頭瞧一眼撬不開的破玩意,隐了笑,虛虛地勸兩句,看似為的平息,實則拱火,哄着他往回走。

兩人一走遠,巧善從牆後鑽出來,看過左右,蹲下,從褲腳裏邊縫的暗袋裏擠出鑰匙,開鎖進屋,将門闩上再環顧。

破板床上一鋪一蓋,全是舊的,仔仔細細摸過,枕頭下面有草紙,再沒別的。舊木箱子沒蓋,一眼看得到裏邊的存貨:只有幾件薄衫和破襪子。旁邊一盆一桶都是空的,除此之外,就只有鋤頭、柴刀、木杈等用具。

他走前把東西藏好了,不用操心。

她趕緊離開。

五太太滿腔熱情撲在了管家上,趙旸說五哥接他一塊去大老爺院裏讀書,她沒細問,放行了。

趙旸心怦怦直跳,出了東小院就快跑。

小寧子一面追一面喊,見他停了,趕忙上前抱住腰身,小聲哀求:“七爺,您行行好,別鬧了,叫太太知道,小的沒命活啦。我聽人說霜菘姑娘在家哭得厲害……”

“她怎麽了?你放開我,我只過去說幾句話,立刻就走。我在書上看到有道辣炒野茴香,想嘗嘗,要去告訴一聲。”

“這事容易,叫個人去傳一聲不就好了。我的爺,您省點心,別再自作主張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小寧子回頭瞧一眼,踮起腳,小心翼翼道:“上回跟霜菘姑娘在夾道上說了幾個字,還記不記得?”

“嗯,她問我上學的事,怎麽了?”

小寧子惋嘆:“回去就挨了板子,趕出去了。”

“啊,為的什麽?”

那還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小寧子愁道:“您別問了,左不過是當差不上心,犯了錯呗。總之,太太做什麽,那都是為了您好,七爺聽話就是了。”

又是這話。

趙旸賭氣,用力掙開他,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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