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死裏逃生

第58章 死裏逃生

山雨欲來風滿樓。

八珍房的人惶惶不安,瞧見她進門,馬上圍攏來問。

巧善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有人跟着去了,不會有事的。”

陳婆子匆匆跑進來,壓聲說:“東小院那個,趁亂招呼人去外庫房要東西。齊管事不認舊對牌,給門上了三道鎖。她在那罵一陣,又回去了。”

黃香擺手道:“京裏還有老太爺老太太,又有親戚至交幫襯,不會眼睜睜看着大老爺被人冤枉。沒事的,都幹活去吧。”

等人一散,她又暗自嘀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巧善聽見這話,更愁了。

老爺是冤枉的,但家禾親口承認闕七那混蛋的死跟他有關系,會不會出了什麽疏漏,叫人抓住了把柄?

闕七害人,就該死!可上頭願意去查他底子,因為他作惡多端,就放過替天行道的人嗎?

她心裏沒底,午飯只随意吃了兩口,幹完活就坐在門檻邊等着,一直盼着那邊來人,可是沒有。

天公很不厚道地趕來看笑話,突然變陰沉了。

衆人趕忙收晾曬的物件,把簸箕籃子都撿進去,忙亂過後陡然安靜,這才聽見遠處有轟轟隆隆的聲響。

劉嫂子擡頭望天,嘀咕一句:“是打雷了嗎?”

黃嫂子皺眉,愁道:“打雷沒有這樣的,像是馬蹄……不好!你們仔細聽,是不是喊的殺人?”

巧善頭一個響應:“我也聽見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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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該快什麽,她們朝外跑,她朝屋裏去,等她抓着算盤和菜刀出來,慘叫聲已經清晰可見。

其餘人不知道去了哪,陳婆子連滾帶爬逃回來,慌裏慌張哭喊:“死人了,快躲起來,是馬賊強盜,往正院去了,快快快……”

她着急逃命,還不忘拽着巧善往地窖那塊跑。

那是存菜的窖,沒有任何遮擋,搶東西的人絕對不會錯過,躲進去也是死路一條。

巧善用力掙脫,急道:“媽媽,快去拿你的刀,要躲就躲柴房裏去,排水的溝。”

陳婆子聽明白了,那坑是用來排洗頭洗澡水的,只有三四尺深,淹不死人。上邊用重石板封死了,藏起來不打眼。放水的口子剛夠一個人進去,帶着刀躲在裏邊,易守難攻。

“那你……”

巧善不敢再耽誤,丢下她往外跑。

太太有危險,她該趕去幫忙。可是已經遲了,馬賊動得太快,她才出院子就撞上了不堪入目的一幕。她沒法細思,扯掉藥斑布套子就奮力朝歹人砍去。

這刀是特地托梅珍她爹幫她打的,份量和把手都合适。她總是搶着剁雞鴨砍骨頭,為的是有一天能用它保護身邊的人。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氣,她誰也救不了,奮力砍下去,也不過是一道激怒惡人的輕傷。

絡腮胡痛叫怒罵,丢開身下這個,反手一拳,重重地打在她身上。她根本抵擋不住,跌出去很遠。

不要以卵擊石,先保全自己。

巧善不知道被欺負的阿芫還能不能活,趁男人站起系褲子之際,抓起刀和算盤,翻爬起來便拚命往園子那頭沖,嘴裏狂喊:“砍死你!快跑啊!快跑!”

阿芫,爬起來快跑,要活下去,求你了!

腿忙着跑,腦子快快轉。

園子裏沒有值錢的玩意,馬賊的同夥不會去那邊。那裏有家禾的屋子,等他趕回來就好了。四方院裏有小英,小英會保護她。

往那兒去!

耳畔總有揮不去的慘叫哀嚎,混着風,像刀一樣刮着她的耳朵。很快,有更疾更冷的風朝着頭頂而來。耳邊似乎聽到了一聲“小心”,她聽話地舉起算盤去擋。

“啪!”

腦袋疼得發裂,抓算盤的手也被震得發脹,接着是帶麻的巨痛。黃銅包邊的算盤被劈下一截,她聽得到,也感覺得到有算珠滾落,但不敢回頭看,仍舊拚命往前奔。

那男人着急追,被一兩尺長的雜草絆了一下,揮刀亂砍,一通咒罵。他不信自己會被個小娘皮暗算得逞,顧不上望風的活,非要弄死她不可。

小英,小英!

家禾,家禾!

他叫她多看多思。

園子中央有個大池子,她會凫水,可以往池子裏跳。

不行,那野人多半也會。

那人身強力壯,她跑不過他的,遲早會被抓住。她憑那陣子挖野菜記下的路,取了個巧,從山石中央的小洞擠過去,趁他繞道的工夫,挑近路,先一步逃進小院裏,将上中下三個門闩全推上,而後奔向老槐樹。

男人很快追了上來,用刀劈着關死的門,彭彭彭彭,一聲比一聲高,比剁大骨更猛。

沒有刀,她就是待宰的幼雞。她得留着它,飛快地扯下發繩,兩根接成一根,一頭綁刀,一頭綁算盤,将刀背在身後,算盤墜在身前,搭好了它們,便雙手合力抱住樹幹,奮力向上跳。

她還是那個笨丫頭,爬了幾次,手磨破了,就是上不去。

要借一切能借的人和物,先達目的,別的暫且不管,過後再愁。

還有什麽是能用上的?

快想!

小英,小英,我還能做什麽?

她不想這麽快就死掉,好日子才起個頭,他們之間的結沒解開,小英的仇沒報完,她剛得了算盤,還沒打好……

樹太粗,脫了鞋也不管用,雙手根本撐不住,她又滑了下去,算珠被樹皮磨得吱嘎響。

她抓着殘破的算盤,朝着腦門一磕:求你了,開竅吧!

身後的菜刀不大,依然是沉的,帶着繩子往下墜。

刀!

她還有刀能用,雙手握刀,用盡力氣劈在樹身上,刀嵌在樹身裏,成了!她把算盤抛在肩後,雙手仍舊抱樹,擡腿把腳搭在刀背上,在這借力一蹬,雙手同時往上嗦,就夠得上那樹瘤了。這一躍一勾,帶動身體往上了一尺餘,夠右腳尖及時卡到疤縫裏。她靠它們挂住自己繼續往上發力,直到左腳尖勾到粗枝,事就成了大半。

她爬的這點高度,只夠那男人一躍,還不夠!她騎在枝杈上,雙腿交纏,上身下伏緊貼枝幹,雙手一左一右垂下去,用力拉拽發繩,把刀又拔了出來,将它拉上去,接着往上爬。

這門太舊,闩再多也經不住大刀大漢的揮砍。它終于抵擋不住,轟然倒下。

那惡鬼追到樹下,挑起鞋劈成兩半,仰頭惡狠狠地盯着她,又咒又罵。

污言穢語讓人想吐,可這兇神惡煞讓她不敢松懈半刻。她強忍着惡心,抱着樹幹備戰,為了幫阿芫逃命,她還揮刀故意挑釁:“你就要死了,壞蛋,你就要死了!”

她占了地利,還有希望活下去:他只有刀,想要砍她就得近身,往上爬要占着雙手。她可以蹬他,可以砍他。

男人确實暫時奈何不了她,肚子肥碩的人爬不好樹,背上的傷口還在淌血。他越痛越恨,一直用惡狼般的眼神盯着她,嘴裏不停地放狠話:要剁碎她,要吃了她,要奸得她哭爹喊媽……

她頭疼得厲害,胃裏翻湧,想起先前看到的血腥場面,想起脖子被掐到沒了聲的阿芫,再也繃不住,将一大口亂七八糟的糊糊噴了出去。

惡鬼躲避不及,沾了些穢物,大罵晦氣,再聽遠處催促的馬哨,又氣又躁。他朝卷了刃的刀啐一口,不甘心地朝着老槐樹揮砍一陣,這才咒罵着離去。

巧善知道下去就是送死,緊緊地箍着樹,一眼不錯地盯着腳下。

耳朵裏響得厲害,辨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接連深吸氣,怎樣都鎮定不下來,趁這會沒了威脅,接着往上爬。

站高點,興許能看到江清院,看到大太太她們平安無事。

可是天從來不遂人願,枝葉茂密,她什麽都看不到,只能徒勞無功地反覆念佛。

明明還很早,天卻越來越黑,真的響起了雷。

黃嫂子和小英都說過:下雨天不要待樹下,小心被雷劈。

待在樹上行不行?

梅珍,還有梅珍,她有沒有聽到消息?千萬千萬不要進來啊!

進了衙門,有事沒事,都要脫層皮。

趙家禾不敢吝啬,一路打點,被帶去值房等着傳喚。

縣太爺和巡按老爺都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他打聽了一下趙香蒲所在。衙役不敢多說,只往捕房那面瞥了一眼。

闕七是個廢物,殺起來容易,這樣的小事,肯定做幹淨了。

他在名冊上,只因闕七和闕五死的時候,他還是趙家的管事,該叫來問話。

他不擔憂這事,只操心要怎麽哄人,還有,大太太明明猜到了他的心思,為何不讓他說,過兩日是什麽意思?

有錢開路,行盡便利,有茶水,也有人送午飯。

他不想留下把柄, 又塞了二兩,拜托此人照看好他家尊貴的老爺。

這人剛走,又有人來,說是要過堂了。

他起身跟上,出來便瞧見家安等人被帶到了戒石前,不由得皺起了眉。

家安也在看他,面露焦灼。

身手好的幾人都被帶出來了,問話用不上家歲。

流水的縣官,鐵打的胥吏。這裏生面孔太多。

正經衙差不會把人丢在戒石坊前擋禦賜的字。

他從不信巧合,因此懶得裝相,昂首闊步,不時打量左右。

趙香蒲有功名在身,不用跪,站在被告石前方恭恭敬敬答話。

堂上人眯眼看向趙家禾,見他絲毫不收斂,一副桀逆放恣的模樣 ,冷哼一聲,擡手叫人上前押他。

趙家禾故意疾步後退躲開這一抓,兩人果然急躁地追上來。

蛇行狼顧。

眼熟!

是調虎離山計,得趕緊脫身。

他不退反進,朝着公案奔去。果然,這新太爺胳膊一鼓,蓄勢待發,那殺招是硬生生憋回去的!

他擡腿猛擊公案,将人逼得使出功夫躲避。

這番冒犯朝廷命官的舉動,看在趙香蒲眼裏是膽大包天,厲聲呵斥。

耽誤了這麽久,她們有危險!

趙家禾懶得搭理這糊塗蟲,邊還擊,邊朝外高呼:“這幾個官是假冒的,快回去,宅子裏出事了!”

外邊家安高聲回應,他安心對敵,逮着空子掏出尖哨吹響。

衙差們群起圍攻,光靠拳頭太慢。他不往外逃了,也不糾纏假老爺,調轉身位,奔向侍衛打扮的那位。左右手接連出拳,右腿跳踢,虛晃這三招,旋身收腿時,刀已到手,顧不上掩藏,使出廖家從別人那偷習的斷絲刀,像砍菜瓜一樣,一路朝前殺去。

“趙家禾,你膽大包天,竟敢藐視公堂。哼!就算你能憑本事逃出去,你家主子的命不要了?還不束手就擒!”

“随你!”

他不敢戀戰,支援家安等人脫身,立刻奔着馬棚去。一人一匹馬,再将別的馬絡都斬斷,用刀背劈馬屁股,轟得它們亂奔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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