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重中之重

第59章 重中之重

馮稼等人動得也快,兩隊人馬前後腳進入,在南北寬夾道上撞見家歲對付望風的喽啰,見他應付得過來,便朝着動靜最大的那面趕去支援。

江清院門口最亂,院牆內不時有銀子飛出,抛向四面八方,雜亂無序。

搶來的大宗歸老大,底下人只能得點漏下來的小魚蝦,撿來的不一樣,進了誰的兜就算誰的。人總是怕別人得的好處比自己多,烏合之衆,不認得“大局”二字,自己能發財就是辦成了大事。他們顧不上砸門,橫豎幹這一票也是為了撈錢,先撿了再說,為了追銀錠,一通亂竄,還會為了搶錢跟自己人推搡。

馮稼瞧見這一幕,先笑再出刀。

出城押送銀兩的那一路還沒回,只剩五個兄弟在家,對上這十幾個混不吝的亡命之徒,有些棘手。

因此馮稼瞥見遲來的趙家禾,不免要問:“你上哪去了?這幾個……诶诶诶?”

對方充耳不聞,踩着倒黴鬼借力翻進院牆,連眼風都不給他。

馮稼苦笑,反手一刀送走背後偷襲的死鬼,來不及細看,便拔刀去追上那個想逃的小子。

從牆裏翻出來的趙家禾正好堵在前路,一刀了結此人,然後直奔他而來,但不是并肩作戰,越過他,一路殺,一路朝着馬奔去,騎上又跑了。

家安等人很快趕來,一面圍堵,一面問:“姑娘呢?有沒有看見?”

人死了一大半,對付剩下這幾個游刃有餘。馮稼快答:“沒有!這些蠢貨見錢眼開,不齊心,自己先亂上了。你們快去幫他找人,這裏夠了。”

這破宅子太大,匪徒在各處都安插了望風的人。宅子裏不缺沒膽的人,可惜棍棒幹不過刀刃,做活的狠不過玩命的,走哪條道,都能看到死狀凄慘的屍首。

他吼了很多遍,沒人回應,痛恨到了極點,腮幫子發僵,刀不下垂,見到黑衣就殺。

八珍房沒有她,陳婆子被吓壞了,只重複一句:她出去了,她出去了。

江清院沒有,東西廊沒有,夾道上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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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一個地方了,別人都怕惡靈,只有她覺得四方院是個好地方,把要緊的東西都埋在那邊。

這宅子再大,也只有八珍房的竈邊和那要命的井旁最能讓她安心。

他不敢再耽誤,蹬在馬背上,高高跳起,攀上院牆翻進去,接着疾聲呼喊。

院子裏回蕩着高高低低的“巧善”,但始終聽不到一個回應。門是破的,樹下有半只鞋,不遠處還有半只。

鞋子被砍壞,不算壞事,得逞的人無暇折騰鞋子,只有氣急敗壞的人才會這樣做。

她傻,對身邊人沒有戒心,但辦事聰敏心細,一定能躲過去的,鐵定能!

他滿懷希望擡頭往樹上張望,這雨要下不下,天昏昏暗暗,看不清楚高處那一團團有沒有她。

“巧善!”

“巧善,你在不在上邊?”

他丢下刀,飛快地往上爬,一枝一枝仔細找,可是沒有。

也對,她不會爬樹,還怕高。那個雪夜,他托着她往上,她一直在抖,全靠對小英的情誼在強撐。

他跳下樹,撿起刀,不死心地圍着那四間房轉一遍,邊找邊喊。

依然沒有。

還有工房,也許她在這設了個障眼法,其實躲去了有他氣息的地方。

他快跑向園子,沿路連翻細看,什麽都沒有,只無意間在草叢裏踩到了算珠。

工房門上的鎖被劈壞了,屋裏也是空的。

天色越來越暗,他扯下被單、蚊帳,纏在掃把上,倒上松油,點着了,借這火光在空曠的園子裏飛快地翻找。

“巧善!”

“巧善”

……

“王幹娘!”

咕嚕,細細的一聲,他聽見了,狂奔而去!

“王幹娘,王幹娘……柔兒……靈姐兒……”

咕嚕咕嚕……接着是水聲,咳嗽聲。

他欣喜若狂,扔掉火把,一個躍步飛進池子裏,撲向動靜處,一把将人抱住,連喊了幾聲“幹娘”。

她全身都是軟的,腦袋綿綿地搭在他肩上,虛虛地解釋:“我聽見了,以為又是口技人,不敢答應……”

“你做得對!”

“小英說打雷的時候不能待樹下,我……我還怕他會帶人回來……換換……”

“好巧善,你別睡。巧善,巧善…… ”

他伸手去扶向後仰的腦袋,指尖觸碰到的地方明顯不對勁,好在她沒有昏死過去,又出了聲:“太太……”

“太太那院子沒事,守住了。”

“阿蕪呢?”

哪又冒出來個阿蕪?他顧不上那麽多,随口亂答:“好着呢。她是個機靈的,躲起來了。”

“嬸子她們……”

“都好。你太累了,閉着眼說話。”

“哦。書上說……對敵要……要有矛有盾,我帶着算盤,帶着刀……算盤被砍壞了……”

走的時候特意側身不叫她看見地上的黑影,但血腥味藏不住。她在吸鼻子,他懸着一顆心,故意打岔:“見過碧玉算盤嗎?冰冰涼涼的,聲比這個好聽。”

她想笑,沒笑得出來,沮喪地說:“我以為我可以幫人,可我力氣不夠。我應該多吃點。”

“對,多吃點。巧善,這麽多人躲禍,只有你藏得最巧,還有,陳婆子說幸虧有你教她,誇你聰明。如今還小,慢慢長大,往後更出息!”

他用腳踹開門,進屋把她放在炕上,随手摸到什麽就扯來包裹,再去撬鎖。

衣衫找來了,可是他不願意避開,背對着她那邊說:“屋裏這麽黑,你就當我人在外邊吧。”

那會滿腦子救人救己,躲在水裏要時時刻刻留神四周的動靜,好幾次聽到風聲臨近就趕緊把露在水面的半張臉也沉下去。到了這時,她才真正感受到了害怕,聲音抖得像是蜂鳴:“嗯嗯……別走……”

“我不走!對了,趙香蒲還在賊人手裏,兇……”

兇多吉少!

這話不該讓她聽到,讓她為難該不該去救。

“兇犯要拿他換銀子,不會輕易放出來。這是個機會,一會我們去他那院子裏找契書。我能仿他的字,自己寫那放良書。”

那往後會不會告到官府,要抓逃奴?

“找太太……”

那位本就是強弩之末,急火攻心,倒下後昏迷不醒,找不了了。

他故意不提,只說:“不好再讓他們為這事起争執,讓趙香蒲恨我一個人就成了。”

她心疼了,哄道:“那是他不對,你為這裏做了很多事,他不該這樣誤會你。家禾,我知道你是怕那邊得勢會對大房趕盡殺絕,才會急不可待催着他上進。他讀了那麽多書,見過世面,應該看清楚了。這個家亂成這樣子,二三四老爺死得不明不白,太太……她身邊有奸細,她悄悄地提醒我只信翠翹翠珍。常滿和大肖婆子都是見錢眼開的人,先前我不明白太太這樣好的人,為什麽要留着她們……我扣不好,你來幫幫我。”

右手一擡就抖得厲害,左手也沒什麽勁,但她不想讓他擔心,又說:“太黑了,看不清楚。”

“好!”

他轉身湊過去,用腳撥開地上的濕衣衫,在她面前蹲下,擡手幫她系腋下的扣。

她突然擡起手,摸了摸他下颌,很快覺出不對,縮回手,搭在膝蓋上,接着說:“買我這事,是她們兩個在辦,會不會也是那位老太太插手?我們不信這些歪門邪道,人家興許是信的。”

“沒錯,就是蔣家在背後搗鬼,慫恿她出手轄制庶子。蔣家人心眼多着呢,老國公發喪的日子早就定了,他們故意調換信,捎過來錯的,好讓這邊的人趕不上。人在京城,但這裏的一草一苗,都在他們掌控下。王家的人,就是為她們辦事立了大功,才能跟着走。不然老太爺不會知道趙香蒲手裏有錢。”

他沒有離開,脫鞋上炕,跪坐在她後方幫她解頭發。

那是小英的家人,她可以不喜歡,但不可以咒罵。

她摸了摸頭頂,裝出個輕松的樣,笑着說:“那刀砸在我頭頂,是你送的算盤幫我擋了災。這裏腫了一塊,只是摸着吓人,其實沒事,不用力按就不疼。他使了點勁,但算珠沒有像釘子一樣紮進去,果然圓的就是比尖的好。我看做人也是這樣,你信不信?我讨厭五太太那樣的人,聲音尖,言辭尖,手段也尖,叫人難受。我好喜歡大太太,溫溫柔柔,又那麽可靠。”

“我信,你說得對。”他聽了心痛,拍拍大腿,柔聲說,“你躺一躺吧,累着了。”

“也好。”她确實快要撐不住了,只是還沒學會梅珍教的撒嬌絕技,只會幹巴巴地說事。

發絲半幹,她就睡着了。

那些人膽敢冒充朝廷命官,不會只盯着日薄西山的趙家,必定還有所圖。他們殺了這些打前陣的人,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

事還多着呢,可是再多,也重不過她去。他不能掉以輕心,當務之急,是帶她去找大夫看傷。

行俠仗義、顧全大局,這些好詞,通通丢給別人去,他才不要!

有好事,總是好人謙讓,他人得利。有壞事,總是好人沖在前面受難。

他不會再做這樣的傻子!

她經了這一遭,睡得并不安穩,經過大門時,聽到吱嘎,立刻驚醒,急道:“書,那兩本書,太太給我的,就在箱子裏。”

“好!”

他抱着她掉頭回去拿書,她不安心,掀起衣擺把它們藏進去,閉着眼,迷迷糊糊說:“太太說受益終身,叮囑我好好讀。”

“嗯。睡吧。”

他催着她睡,等她睡實了又不安心,時不時叫一聲。

老大夫看過又碰了碰,再把脈,收回手,先搖頭,把人魂魄吓散了,才說:“跟從樹上跌下來是一樣的。”

趙家禾氣道:“到底怎樣?”

老大夫惋惜一嘆,又搖頭,滿懷惆悵道:“不怎樣,擦藥啊!”

“你!”

小學徒忙跪下認錯:“禾爺息怒,師祖年紀到了,說話糊塗。他是說不要緊,是個娃兒就跌過,昨兒才來過一個掏鳥的,額頭腫成了壽星公,還能接着淘氣。無妨的,無妨的,抹些藥就好了。”

一抹藥油,她疼醒了,坐直了問:“這是哪?”

小學徒代答了,手腳麻利地端來茶水,又問要不要吃點心。

趙家禾緩了臉色,走到鋪子門口,聽了會動靜。

老大夫突然發話:“又要死人咯,阿丹,看好我爹娘的棺材板,別叫人搶了去。”

“師祖,我是小四,您今年七十七,老人家早就去了……”

趙家禾掐住了他胳膊,小四乖乖噤聲,跟着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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