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難

第87章 難

兩人真的說起了話,她說了明早吃的喝的,他說往北要經哪些地。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他特意停下來細細描繪,說到她高興了,就能編個借口再親一親。

一回生,二回熟,五六七八回就熟得很了,他一撅嘴,她猛地笑起來。

他問笑什麽,其實自己也在笑。

她抿着嘴偷笑,就是不回答,等他問到第三遍了,才告訴他:“以前喂過的豬,它們也像這樣,老是湊到一塊拱。”

她說完,特意撅嘴學了一下,還伴着哼哼。

“好啊,敢笑我是豬,不能饒你。看招!”

他故意撓她癢癢,藉機親近親近,以免将來太害臊不讓碰。

她一面躲,一面笑着讨饒:“哈哈……連我自己一塊笑話了,可見不是故意的。你行行好,當沒聽見吧,別……哈哈……我不行了,家禾,家禾,你快忘了吧。”

她笑着笑着,臉紅了——他的手從旁邊經過,差點碰到了那塊。

那是将來留給娃娃吃的,還沒長成呢,可不能碰壞了。

她側轉身子,雙手環胸,抱着胳膊認輸:“不鬧了,夜深了,睡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這麽快活,誰還惦記趕路啊!

不過,這話可不興說,教訓趙昽,是她心心念念的事。他不搗蛋了,認真幫她整理衣衫,重新摟好,柔聲說:“睡吧,我抱着你,你安心睡。”

她看中了不遠處的樹,告訴他:“去那吧,你靠着樹,我靠着你。有個依靠總是好的,別逞強,能借力的時候先藉着。”

“能借先藉着……果然還是你最有智慧,我聽你的。”

火堆生在空地,不在這樹附近,好在這裏離定江遠,沒下同一場雨,地上幹幹爽爽,沒有半點妨礙。

她将已烤幹的衣衫都收好,重新打好包袱,拿給他墊在後邊。

有人打點就是好,他舒舒服服地靠着,美滋滋地摟着她,偷親過後,心滿意足地入了眠。

兩人都習慣了早起,天濛濛亮就醒了,洗臉漱口,把水囊灌滿,趁這會涼快,抓緊趕路。

不過,親嘴是會上瘾的事,好好走上一段,他突然拉住她就要親。她有時依着他,有時故意甩開手往前奔,她逃他追,追到了,扛起來跑一段。笑笑鬧鬧不說,看到路邊有野花,或是能入口的野果野草,也不願意錯過,停下來采一采。

她樂此不疲地跟他說着:這個香,這個酸甜可口,這個好玩……

同是窮苦出身,他極力忘卻賣身前的那些事,只記住了被賣時的痛和恨。她不同,再爛的攤子,她也能從中揀出寶貝來。當年她心心念念着要回家,想必是自覺篩去了心酸和辛苦,只記住了這些好。

他盯着她歡喜的模樣,又是高興,又是感慨:就這副小身板,苦難竟拿她沒辦法。

“家禾,你快看,這裏也有老虎刺。”

“來了!”

“小心些,最好別碰,紮人。家裏存了瓜菜,怕老鼠禍害,會在籃子上挂一些老虎刺,它就不敢來了。”

“這麽厲害?”

她嘻嘻笑,推他,怼他:“別拿我當小孩哄!”

“冤枉啊,我清清白白的,是真心實意在誇!”

她不信,随手從花束裏分出一支黃的,拿來扔他。

他接住它,順手夾在耳朵上,還問好不好看。她按着肚子大笑,他一上前,她立刻跑開了。

玩累了,腳步逐漸慢下來。

他要背,她不肯。

山坡上除了成片的的土地,還有高低錯落的房屋,随時有人冒出來,她不願意讓別人看到,以免笑話他。

一從林子裏鑽出來,立即感受到了暑天的熱浪,走不了幾步就汗濕了背。

怪不得沒人出來幹活,想必是趁早收拾完了。

她挑了一戶合眼緣的人家,隔着竹籬笆問有沒有人在。

一對老夫妻出來應答,她給一把銅錢,換回來兩條蔫黃瓜,幾張幹巴巴的餅子,還有一小兜糙米和一個豁了口的陶罐。

不是人小氣,是實在沒有了。

巧善回頭瞧他,他只管接東西,“凡事你做主。”

她便做主,又添了兩粒小銀珠。

這點糧不夠吃,到下一家,又換了些雜糧,還有曬幹的木耳和香蕈。他家也沒有牲口,一直找到第六家,才買到驢。

這些人很是防備,雖然很樂意将東西兌成錢,但沒一個肯開門請他們進去歇腳。

兩人盡快離開村落,再趕一段路,等到看不見人煙了,再停下來弄吃的。

生上火,讓陶罐慢慢煮粥,先吃餅子和黃瓜墊墊肚子。

她吃半張就夠,将換來的東西都攤開,一一清點,怕他誤會那些鄉民,幫着解釋:“不是他們舍不得,實在是太窮了,你瞧老人家那手,瘦得只剩了骨頭。這世道太艱難,辛辛苦苦刨地,只有一小半能歸到自己手裏。除了田賦,還有家令稅

人頭稅

,而後又要征饷,防着打仗要用,再是牲畜稅,草捐廟捐……還有許多,多到我背不過來。你說,朝廷怎麽那麽缺錢,事事要找百姓要?”

“上邊不仁,下邊受苦。富人占着多數土地,卻能得個免征,專朝窮的下手,一大半的土地沒了稅,光靠田賦自然不夠開銷,只好巧立名目,再征再讨。”

她難過地哀嘆,他便随口哄道:“因此各處有人要造反……”

“啊!”

她以為只有那夥人在搗鬼,且已經被剿滅,聽到這話驚得蹭地站起,又落寞地蹲下去,撿了一根幹樹枝,在地上來回劃——那尤大人能幹壞事,必定還有這樣的嚴大人、米大人、柴大人。

“你不要操心,這世道不好,有人造反是好事。不論哪朝哪代,都是開國有明君。扛着救國救民的大旗起義,上了位,只要不是個蠢貨,總要表白表白,頒布一些利國利民的大計,好叫人知道他不是謀朝篡位,是扶正黜邪、天命所歸。雖說将來總是一樣的,好歹能善待幾年,讓窮人緩口氣。”

她理不明白這麽大的局,只能順從心意,就着他的安慰答:“也好。”

有了驢,行程快了許多,她走累了就騎它,坐得屁股疼,換到他背上,歇好了,下來自己走一會。就這樣一刻不停地趕路,橫豎他有用不完的力氣,比驢還好使。

找有人的地方兌糧問路,再挑沒人的地方留下過夜,避開官道,一路太太平平。

四天半水路,再來十一天的山路,總算出了鋈州。接下來犯了難:進岵州地界抄近路,從這再上船或是乘馬車走官道,只要十來天就能找上趙昽,只是這樣一來,又有沾上麻煩的風險。接着往北走山路,至少還要半個月才能進恪州,再往東走八天左右,才能趕到何參将所在的衛東營。

大暑天行遠路是個苦差,風吹日曬,把她熬瘦了。他心疼不過,決定試試。

她也贊同,于是頭一次拿出文書,經一次巡檢司查驗,正經上了官道,再行一段路,進城休整。

住店吃頓好飯,洗個好澡,把驢送人,租個馬車送去碼頭。坐船走上大半天,下去吃個船菜,換到下一港,坐船進別的河,如此循環。

岵州處處有水,這裏多的是人坐船,大江小河,每日都有船坐,往來絡繹不絕,再沒出過事。

衛東營管着海防,尋常人可不敢提及,他們只要一路往東,就不會錯,無需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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