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根上壞了

第89章 根上壞了

兩頭都不丢,這邊接着找,順帶預備路上要用的東西。這裏來往的人多,趙昽藏得極深,用個化名,人不露面,還真難找。眼看日子就要到了,不得已,只能先走第二條路。

他們走路出的城,依舊堵着許多人,好在早上是進城的多,出城的少。牙子八面玲珑,比他們早,将驢車預備好了,在離城門二三裏的小道上等着。趙家禾付了後一半的錢,順手多給了二兩,囑咐他幫忙留意生人,不用貿然前去打擾,有什麽消息,記着就是了。

他說的是尋親,又不涉及軍情,牙子樂得多一筆賺頭,忙不疊應了。

人車來來去去,這樣舊篷布的驢車一日要走幾十趟,趕驢人一臉胡茬,灰撲撲的,很不起眼。他們順順利利到了青檀林,把驢車藏好,再沿着河灘潛行到驿站附近匿着。

河水湍急,犯人被鎖了手腳,跳進去就是個死字,因此沿河的驿館不講究個坐北朝南,寧可臨水,也不要背靠山。

天黑了,他觑着上邊動靜小了,悄無聲息地爬了上去。她留在下邊等,一聽到落水聲,忙把草人丢出去,捏住鼻子,尖着嗓子喊:“不好了,六小姐自盡了!”

上邊跟着有人喊“跳河了”,“尋死了”,尖叫、哭聲、呵斥聲,夾雜在一起,再是重重的敲打聲和怒罵,鬧騰一陣後,很快恢複了寧靜。

押送路上死死傷傷是很常見的事,少一個不要緊。解差們站樓上多看兩眼,回頭在冊子上勾一筆,這就算了。

趙家禾松開捂嘴的手,趙昕自覺噤了聲,抖得什麽似的,巴巴地望着他。

巧善不樂意見她這樣,将披風攏好,箍着她貼着水草走。

茅草邊緣很利,容易割傷皮肉。趙家禾把蒙面巾摘下來,幫巧善遮好臉。巧善回頭朝他笑,轉回來才想起還有外人在——趙昕正盯着她在看,眼神怪異。

還不是說話的時候,巧善朝她也笑笑,朝遠處一指,接着領她往那走。

她倆先進驢車,巧善幫她換上幹淨的衣衫。他不願意沾別人的東西,用棍子挑起濕的,把它們扔進了河裏。他給驢喂了些豆渣餅,牽着它往林子深處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才隔着簾子說:“六小姐,我們受大太太所托來救你,她那邊有人盯着,你去不了,問你願不願意去何家。”

去何家總比去河裏好。

趙昕疾聲應道:“去去去!”

“眼下不好到處亂走,那我們送你去何參将那,他是個有本事的人,自然會安排妥當。”

“也好。”趙昕不再驚慌,拿起了架子,揚着下巴,傲氣十足道,“趙家禾,這幾個月你去了哪,怎麽不見你在裏邊伺候?”

趙家禾惱火,裝沒聽見。

正在擦凳上水漬的巧善代答:“我們贖了身出去,在外邊找些零碎活做做。”

趙昕大喜,撥開她的手,朝着外邊高聲說:“趙家禾,窮人過的什麽日子,你是知道的。往後就跟着我吧,我是小何将軍未過門的妻,要不了幾年就能做上将軍夫人。只要你忠心,少不了你的好處。”

巧善垂眸,暗道:果然如他所料。

趙家禾煩她,故意說:“六小姐,眼下說這些還早了點,先找上何家再說。”

趙昕聽得心驚,果然熄了火,愁道:“你來做這事,何家知不知道?”

“不知道是我,他人在衛東營,明面上不好做什麽。不過,我聽說長瀛縣張了榜,重金尋訪能人異士……”

趙昕聽出這話裏的意思,又歡喜了,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何夫人是我幹娘,她最疼我,一定是她的意思,我就知道她不會丢下我不管。她一見我就喜歡上了,說和我有緣,送了許多寶貝給我做私房,年年叫心腹送新的衣衫鞋襪來給我,都是她親手做的。又時常寫信來,叫我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只管告訴她……”

她滔滔不絕地炫耀着何夫人的疼愛,只字不提大太太。巧善找準時機提了一句,趙昕當即變了臉,撇嘴道:“她?還不是圖個好名聲。大房的人全一個樣,慣會做好人,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裏一肚子算計,什麽好處都得了,偏……哼!”

巧善生悶氣,掀開車簾鑽出去。他伸手,把人抱下來,再朝車廂比了個大拳頭,憑空猛錘了三下,替她出氣。

她捂着嘴偷笑,不肯再進去,伴着他,跟車一塊走。

趙昕只當是她識相,樂得獨占車廂。

摸黑走小道遠離驿站,尋塊空地歇一歇。早起他特地繞一繞,去到了前邊,從北往南走,和押送的隊伍迎面撞上。

民讓官,這是老規矩,他提早将驢車趕到坡上,背對着那些人蹲好。

車裏的趙昕聽到不遠處傳來那熟悉的吆喝聲,吓壞了,蔫了大半日。黃昏進村借宿,她知道真的逃出來了,又要生事,打發巧善去煮粥,單留下趙家禾說話,叫他把巧善扔在這,許諾将來如何如何。

趙家禾盯着這蠢貨,攥緊拳頭,強忍了不去掐那狗脖子,冷聲說:“沒有她,你的名聲就全完了。她究竟哪裏不好?”

可惜趙昕剛拿回主子的威儀,沒有聽出這話裏的殺意,只當他是全心全意為自己着想,嘆道:“你說的也是,若只有你照護,傳出去不好聽,暫且忍一忍吧。你放心,将來我再替你挑個好的,美人多的是,三五十兩就能買一個,你若喜歡,兩個三個也不難。她這樣的人,看着老實,實則陰奸,跟大太太一拍即合,哄走了許多好處。還說了不少壞話,讓大太太冷待我們,我與趙昉都因她吃了不少苦。”

奴才低賤,遠不如貓狗,打罵都使得,編排幾句自然算不得什麽。她心安理得地說着謊話,瞟一眼趙家禾身上的粗布衫,接着挑撥:“金子銀子,她撈了不少,瞞着沒告訴你吧?這樣的人,只要沾上了好處,一準要踢了你。”

趙家禾早就忍不了,上前一步要了結她。

巧善一直蹲在外邊,瞧見窗影動了,怕誤了事,匆忙推門進去,急道:“六小姐,這裏的水不好,濾了三四遍也不見清,還是做炒米吃吧。”

她偷偷朝家禾使了眼色,勸他不要沖動行事。

趙家禾垂眸掩了恨意,尋了個借口跟她一塊退出來。

巧善勸了許多好話,他知道她一心牽挂着替小英報仇,無奈,只得答應再忍一忍。

炒一小碗米,沒有小菜來伴,也沒有牛乳來配,趙昕照樣吃得香。

這戶人家拿了錢過意不去,把留着待客的麥面用了,蒸了一碟腌菜包子送來。

趙昕故意為難巧善:“吃食不易得,眼下還有兩三日要走,要儉省着來。家禾費力氣,得多吃幾個。你省一省,橫豎夜裏不用做活,少吃一頓不要緊吧?”

“不要緊。”

巧善乖順地退出去,臨走偷偷瞧了他一眼。

她在屋檐下坐着,沒一會,他端着那碟包子出來,随手放在石墩上,先摸出懷裏的油紙包,拿定勝糕喂給她吃。

松軟甜糯,這比那臭腳味的陳腌菜好多了。

她雙手都有空,撕了魚肉喂給他吃,只是不放心屋裏,不時看向那門。

“你安心吃,給她下了點迷藥,睡死她!”

這氣話把她逗樂了,笑一陣再小聲解釋:“她一早沒了父母,寄人籬下,心裏不痛快,總跟七小姐較勁,我頭一次跟出門就見識過。這回大房平安無事,獨她遭了殃,便抛卻從前那些好,認定她們是故意丢下她不管,怪太太無情無義,連帶恨上了我。她不出來走動,我也沒去送過膳食,從前沒有過節。只有替太太診脈那回,在院子裏撞上了,後來我去得勤,想必她找下人打聽過,知道太太對我好,吃醋了!”

“就為這?哼!”他順口嫌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她生了氣,撿起地上的草棍,戳他胳膊。

他剛說完就知道錯了,故意裝疼,龇牙咧嘴直吸氣,趕忙找補:“嘴滑了,這話是糟粕,說不得!我是說女子不該這樣養,整日關在房裏,見不到世面,不懂人情世故,不通道理。不會做事不說,也不會做人,只在這些小事上計較,不好……我錯了,我是小人,我是小人,比女子更難養!”

她是個有度量的,既認了錯,就不“罰”了,扔了草棍,接着勸解:“她就是個紙老虎,只會嘴上耍橫,什麽也做不了。不痛不癢的,我不在意,我們權當沒聽見,還照原定的計劃行事。”

“知道了,我聽你的。不過,也不能白便宜了她,到了那時候,總要給她點教訓,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她也願意讓一步,點頭笑答:“也好。”

他拈起那包子,打算喂給狗吃。她抱住他胳膊,提醒他看那老風車。

風車後邊藏着個四五歲的孩子,瘦瘦巴巴,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們。

巧善朝他招手,喚他過來吃。他反倒往後退了半步,扒着風車,只露出半張臉。

巧善不出聲了,端起包子,朝他笑。

小孩唆着手指,仍舊不肯出來。

她轉頭看一眼,知道是他這模樣唬人,就叫他背過身去。

這個管用,小孩遲遲疑疑,總算肯動了,挪到她面前,一手抓一個包子,赤腳跑得飛快。

趙家禾嫌這包子味大,不肯吃,也不打算留給裏邊那個吃,端着盤子,把東西送了回去。他知道她疼愛那小孩,又多給了些碎銀,叮囑老人好生照看孩子。

老人千恩萬謝,叫小孩給他磕頭。

受了比讓了好,他指了指外邊。

小孩聽爺爺的話,朝着正在揀碎渣喂雞的她跪下,誠心誠意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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