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配

第90章 不配

他氣狠了,藥下得重,天亮了,趙昕仍舊睡得很沉,迷迷糊糊被架上驢車,接着趕路。

路上颠簸,坐不穩,容易磕到,最好是有個人扶着。不過,既然她總想着丢下巧善,巧善就不去讨這個嫌了,寧願坐在車轅上,或是下地走路。

閑則生事。趙昕一清醒,總要挖空心思刁難。

趙家禾忍不了,迷煙一管接一管,把她當活死人,迳直拉回了長瀛,塞在客棧裏。

趙昕叫他直接去軍營找人,他惜命,問趙昕要信物,先借個假名字去報官,讓官府的人拿着東西去那邊問,既不暴露這邊的身份,又能找着救兵。

趙昕身上确實藏了件救命的寶貝,但不願意就這麽交出來,只叫他先出去打聽着。

趙家禾領巧善下樓吃頓好的,回來編謊,說局勢不好,故意吓唬趙昕。

趙昕咬死了沒有,趙家禾也不急,叫她先在這待着,等風聲不緊了,再去街上碰運氣,沒準正好撞見了貴人。

那不是找死嗎?

趙昕聽了着急,總問他懸賞的事,但仍舊不松口。

兩頭試探,都不相讓,只剩巧善幹着急——那趙昽會不會又趁亂溜去了別處?

趙家禾出來,看出她的心思,安撫兩句,保證不論天南海北,都會追到底。

巧善沒想過要打亂他的計劃,乖順地點頭,正要和他商量回那院子裏看看,趙昕又在裏邊叫他。

他氣得磨牙。

巧善搖頭,無聲說:去吧,我在這等你。

趙昕叫他進去,只一件事:叮囑他夜裏務必要親自守着她,一步不離。

“行!”

行個屁,你算個什麽東西!

他一帶上門,轉身就從門縫往裏吹迷煙,丢下她,陪着巧善去了隔間。

一路風塵仆仆,該梳洗了。他替她安置好,去外邊等着,等她洗好了,卻遲遲不肯去倒水。

他要就着這盆用過的水洗澡,這把她吓壞了。

他不光不讓水流走,還不讓人走,一臉無辜道:“你出去了,我不放心。你是什麽人,我一清二楚,我都不怕你偷看,你怕什麽?”

她換了個背對屏風的座,趴在桌上笑。

他知道她害臊,故意說起了報仇的事:“你那把刀很好,尺寸剛夠,就用它來解決趙昽,你不介意吧?”

她托梅珍去打這樣一把刀,為的就是報仇,特意帶出門,防身只是其次,要是能用它剮了趙昽的肉,那它就是功德圓滿了!

“不介意,很好!”

“這鬼地方,縣衙和軍營井水不犯河水,彼此客氣,按說家眷該置辦個宅子在城裏,方便團圓。既然沒有,那就是姓何的盤算好了,防着被人一鍋端,或是拿來要挾他,先把家人藏好了。那些無名大宅都探過,只剩酒樓客棧和寺院。這些地方不好去搜,還是從趙昕這裏最穩妥。那何夫人是續娶,老夫少妻,兩個幼女都是何夫人生的,再沒別的子嗣,可見這位夫人很是得寵。她心疼趙昕,聽到消息,不說立刻來接,至少會派人過來探看。只要有人來了,不拘是誰,我們都能聞風找過去。”

“何夫人怎麽那麽疼她?送金銀珠寶就算了,我沒見過認幹親,年年月月親手做新衣的。這位夫人家裏還有親生的女兒呀,怎麽忙得過來?”

總是兒媳去讨好婆婆,沒見過婆婆這樣傾盡所有去讨好未來兒媳的。

他早想到了,隔着屏風猛誇她心細,把人哄高興了,才說:“這也是個外頭送進來的野種,我猜那何夫人就是她親娘。”

“啊?”

梅珍三年生兩個,可是那些主子們在生育上好艱難:大太太只生了趙明,五太太只有趙旸,趙昽是外室子,趙昉是庶女,居士只生了一個女兒,還夭折了,沒想到趙昕這個四房獨女也是外邊來的。

她忍不住問出了口:“四太太也沒生孩子嗎?我們鄉下,男人只娶一個老婆,能生一窩孩子。我……你知道的,上邊有幾個,下邊也有幾個。”

“這些貴人活得太精細,孩子也養得精致,反倒活不過常幹活的人。不說這些了,不與我們相幹。好巧善,你幫我拿一下褲腰帶,方才忘記拿了,就搭在那臉盆架上。”

她一聽就臉紅了,又不能不幫,取了腰帶,閉着眼睛将手繞到屏風後。他起了壞心思,不抓腰帶只抓手,稍稍用力一拽,右手将屏風一撥,輕輕松松把人帶到了身前。

她不敢睜眼看,又推又撓,急得跺腳。他把人抱起來,扛在肩上往床邊走,得意大笑,被掐耳朵也不撒手。

她惱着惱着就笑了——只差腰帶,那就是穿好了,一細想就能拆穿的把戲,她怎麽輕易就上了當?

摟着娘子睡得香,一夜好夢,他精神抖擻出門找那牙子打聽去了。那攤子離客棧很近,随時能回頭照應,就沒帶她。

趙昕這些日子嗅的迷煙多,提早醒了,出來見只有巧善在,先是不悅,接着拿定主意,勾手叫巧善進去。

巧善進屋後,順手将盛熱水的桶拎了進去,不過,她不想熱臉貼冷屁股,沒上前伺候梳洗。

趙昕上下打量一番,撇嘴道:“你配不上他!”

輪不到你來說,你才是不配的那個。

她不吭聲,趙昕在她臉上看到了不服氣,嗤笑道:“章玉露那樣的才貌,老爺都覺得配不上家禾,憑你?哼!”

巧善靜靜地看着趙昕,這些冷嘲熱諷傷不到她,但聽到趙昕再次怒罵大房的人,她實在忍不住了,毫不客氣地戳破:“你們家多的是牛鬼蛇神,彼此欺壓殘害,沒有太太的照看和庇護,你早就死了。不感激她就算了,那些中傷她的話,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趙昕當慣了主子,見她這樣不敬,大怒,站起來,指着她的鼻子怒罵:“賤婢!輪得到你來說我?”

“我不是,我和他都是民戶,早已不是趙家的奴才。”巧善有心要試探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又說,“我跟他拜過天地,是正經夫妻。”

果然,趙昕丢開怒,眼裏只剩利得閃寒光的恨。

他們還要用她,巧善對她多了一絲容忍,移開眼,拐着彎勸:“盛極必衰的道理,你應該知道,趙家腐朽多年,遲早要倒。家裏遭了難不要緊,你的命不差,還有一門好親事在等着你。虎父無犬子,何公子必定前途無量,最難得是何夫人友善,真心疼愛你。常聽人說:嫁個好丈夫,不如嫁個好婆婆,好婆婆會把兒子教好,會善待兒媳,會慈愛孫輩……多好!”

趙昕眯着眼在看她,巧善重新迎上她的目光,接着說:“家禾去救你,是想掙個前程,不為別的。因此你不必心存感激,将來給點好處就得了。”

不要因此心悅他!

趙昕怒喝:“感激?不過是我們家養出來的狗,沒有趙家,你早就餓死窮死了,有什麽資格在這吆三喝四。出去,滾出去!”

巧善扒開她的手,鎮定地答:“小點聲,客店人多眼雜,萬一碰上有心人,聽出點什麽來,那你就完了。趙小姐,我們人單力薄,先前只是取了個巧才把你救出來,真要有追兵來,憑我們,是抵擋不住的。你只有去了何家,才算真的活過來了。早作決斷吧!”

這話正戳中趙昕的心事,她知道趙家禾身份低微,配不上自個。從前她聽人誇他有本事,總是嗤之以鼻:一個奴才種子,再厲害也不過是條咬人的狗。可是趙家倒了,她不再是尊貴的趙小姐,逃命那會和這會,都只能依靠他。她仍舊看不上這樣的男人,但又不得不考慮:萬一何家嫌棄,她将來最好的退路,似乎就在這了。她知道只要她多看他兩眼,就能馴好這條狗,匍匐在她腳下聽命。可她從沒想過,這小蹄子不單陰奸,還有膽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豈有此理!

趙昕氣得一把推倒桌上的杯碟茶器。

不要跟不講理的人講理,這是他寫在冊子上的話。

巧善退了出去,帶好門,在樓道那堵了上來查看的小二,賠了些錢,把人攔了回去。

她在樓梯上坐着,把才才那些話,仔細回憶了一遍,見到他回來,頭一句就是“我不後悔”。

“我也不後悔!只後悔娶晚了。”

她悶笑——兩人說的壓根不是一回事。

趁這會樓上沒別人,她貼着他,把事告訴了他。

他捏着她鼻子逗趣:“別吃醋,她那眼睛鼻子,都長在腦袋頂上,哪裏瞧得見我們?不過是想使點手段拿捏住,昨兒還說要我簽那賣身契,爺不伺候,叫她滾!”

在他風光做禾爺之前,他舍不得吃喝,把錢都砸在讨好那些多嘴的人上,到處打探,把趙家裏裏外外的人都摸透了,為的就是這山倒了,能去靠那山。管它廖家趙家何家,能讓他借勢的就是好家。要是沒有巧善,這樣的事,還真有可能,跟着去何家,憑他的身手和腦子,拚個出身又不難,運勢好的話,立幾件大功勞,沒準能越過何家去。但如今有了她,一切靠邊站,他的命是她的,她想要自由身,那誰來都不好使。

“哈哈……”她摸了摸發燙的臉頰,苦笑道,“我原先對她有些愧疚,為利用她這事,擔心害死趙昽,會讓她跟何家生嫌隙。這樣也好,她越壞,我心裏反倒越舒坦。”

“那有什麽?要殺趙昽的是我們,她不知情,自然能撇個幹淨。再說了,趙昽這樣的渣滓,死了沒人心疼。你呀,別的都好,就一個毛病:太善了,總是替別人想在先。心只有拳頭大,裏頭裝了這人那人,哪還有自己?”

就算沒空裝自己,也必定有一大塊歸你!

她不好意思說出來,左右看看,确認沒人,借他的胳膊扶穩自己,踮起腳,親在他下颌上,而後抓緊松手撤退。

他咧嘴大樂,追上去“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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