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拖下去。”

淩琰見形勢不妙，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又一下子跪在皇後身邊。

“娘娘，奴婢真的有法子能讓小殿下好好用膳。如果奴婢做不到，再動刑也不遲。”

全場寂靜，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在瘋狂跳動，自己的小命是否可以保全全部賭注在一瞬間。

半晌，皇後輕語：“那你就試試吧，不過不成功也沒關系，也沒犯什麽大錯，本宮會讓慎刑司減輕你的懲戒。”

聽聞此言，淩琰熱淚盈眶，這一刻，皇後的身上仿佛帶着聖光。

【宿主，這是您的第一個任務，幫助梁朝皇子蕭月用膳。若任務失敗，将會……将會扣除你一整年的薪水】

沒有感情的聲音又在腦海響起，淩琰心中無語，但問道：“那要是我成功了呢？”

毫無反應，裝聾作啞。

淩琰輕輕問候了它一下，随後挂上一張笑臉，眼中滿是亮晶晶地看着皇後。

皇後身邊的幾個端着碗的侍女一臉不屑，全然不信這個低階宮女能成功服侍小殿下用膳。

淩琰站起身，卻徑直繞過她們，沒去接手中的飯碗。而是走到蕭月的身邊，蹲下來和他平視。

所有的人都屏着呼吸，靜靜觀察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蕭月依舊是一動不動，淩琰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帕子，三下五除二折疊成一副貍奴的模樣。

她将折成貍奴的帕子放到他的掌心，輕聲問他：“你想和我一起玩兒嗎？”

蕭月緊抿着嘴，看上去有些緊張的樣子，一雙小胖手卻是緊緊攥着對面這個姐姐給的帕子。

對面幾個看熱鬧的宮人發出一聲嗤笑，淩琰瞬間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經過一番相處下來，她的心中基本已經可以肯定面前這個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

孤獨症，一種廣泛性發育障礙，難以進行社交以及理解他人情緒。

在她看來，症狀似乎還屬于輕症，她飛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的專業知識，卻也無法給出精确的判斷。

淩琰遲遲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而是蹲在蕭月的身旁仔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蕭月似乎是放松下來，不再拘束着自己，一下一下晃動着手中的貍奴，嘴裏發出“咯咯”的笑聲。

她看上去只是蹲在一旁觀察着他，看着時機差不多了，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銀勺。蕭月并沒有接過，整張小臉皺起來，嘴角往下撇。

見狀，淩琰連忙又換了個玉勺遞到他的跟前，只見蕭月下撇的嘴角終于上揚，眉頭不再緊皺，她暗松一口氣。

第一步，觀察孩子對于餐具的使用熟練程度，如果對某種餐具表現出排斥，立即提供其他選擇。

她站了起來，牽起他的小手，在花園之中漫無目的地閑逛。淩琰沒讓他們跟着，并且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環境，安靜的環境很重要，根據她的觀察，蕭月對于環境聲音的敏感度高于正常水平。

接着，她從一大桌子菜中選了幾小樣，合起來盛在一個小碗中。碗中只有一點點飯菜，皇後投來疑惑的目光。

他們在一棵梅樹底下的石頭上坐下，蕭月一手舉着玉勺，一手舉着貍奴，嘴中哇啦哇啦，仔細一聽，似乎是某首童謠。

他看上去興致高漲，一雙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

見時機已經成熟，淩琰将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先伸了一只右手在蕭月跟前。

她朝他擠擠眼睛，道：“猜猜我手裏有什麽？”

蕭月一臉好奇，期待地看着那只手，手指慢慢打開，是一團紅豔豔的梅花。他似乎更加興奮，将整個人埋在淩琰懷中，去夠她的另一只手。

他的小胖手努力伸去，淩琰裝作一臉為難，見狀蕭月更加賣力，仿佛她的手中有什麽寶貝。

過了一會兒，終于揭開了廬山真面目，蕭月雙手抱着那個小飯碗激動地拱來拱去，活像一只可愛的毛團子。

淩琰知道事情已經成功大半，便繼續引導：“吃飯，月殿下可以吃飯了。”

緊接着的一幕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只見蕭月慢慢舉起勺子，一下一下地往口中送飯菜，一張小臉吃得鼓鼓的。

碗中的量很少，沒多一會兒就被扒拉幹淨，他将空碗舉起來給淩琰看，一臉自豪。

淩琰摸摸他的小腦袋，表示贊許。

她又加了些飯菜，第二次依舊是光盤行動。蕭月吃飽後，拉着淩琰的手跑到皇後身邊，将自己的空碗用力向上舉。

皇後滿臉淚痕，學着淩琰的樣子輕輕撫摸他的腦袋。他鑽進皇後的懷中，吸吮着手指，意猶未盡。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這是蕭月第一次自己主動用膳，量也是平日裏的兩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淩琰身上，她規矩地朝皇後行禮，垂眸不語。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孩童雖然心智尚未成熟，但是已經有自己的選擇意識。我們作為大人有時只是把我們認為對他好的事物交給他，很多時候并沒有問問他，他到底喜不喜歡，想不想要，用膳也是同理。”

皇後站了起來，看着低着頭的淩琰。

“你今後便在月皇子身邊當差吧。”

聞言，淩琰朝着皇後行了個大禮，以謝救命之恩。

于是，淩琰不僅撿回了一條命，還能留在皇後宮內服侍皇子。

皇後育有三子，蕭明和蕭月，還有皇長子蕭允。前二者為雙生，後者不過也才六歲。

每天點卯之前，淩琰都會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在上面寫教案。雖是幼兒，也并無什麽學術知識，可是對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專業育幼師來講，如何與這些小團子相處，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教導他們正确的三觀和待人處世的方式已經是刻在她基因中了。

自從那日之後她奉命服侍在皇子們身邊，衣食住行自然輪不上她，看着花園裏奔跑嬉戲的三個孩子，皇後嘆氣道：“本宮事務繁多，實在是無法陪伴在他們的身旁，只希望淩兒你能多教導教導他們。”

“娘娘，宮中應該有專門教導皇子們的太傅吧？”

皇後看向遠方，眼中落下不明的情緒。

“宮中皇子們的太傅，為首的便是荀太傅荀奕，他是本宮的弟弟。”

淩琰縮縮脖子，心想這姐弟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宿主請注意，你已觸發主線任務，請發揮你的專業教導年幼的皇子們。他們，是大梁的未來】

“完不成會怎麽樣？”淩琰懶懶回應，面對這個經常抽風的系統，她已經是見怪不怪。

【會灰飛煙滅哦】

她瞬間渾身起滿雞皮疙瘩，一臉嫌棄。

似乎是系統的輔助作用，淩琰在又一次上任育幼師這個事情上非常理所當然，漸漸開啓了她的第二次職業生涯。

蕭月十分喜歡這個看上去很懂自己的大人，幾乎是走到哪裏跟到哪裏。淩琰和其他宮女不同，會仔細聽他說話，跟他講話時會看着他的眼睛，語速也慢慢的。

在淩琰的不懈努力之下，和三個孩子打好交道不是難事。很快，他們成了淩琰的跟屁蟲，時常擠在一起聽她講着天馬行空的故事。

一次家宴上，蕭月好好地端坐在座位上用着面前擺放的茶點，令皇帝大吃一驚。

“皇上，臣妾身邊有一育幼宮女，月兒能如此都是得了那宮女的教導。教導方子雖不曾聽聞，是什麽科什麽學的法子，但是十分有成效，幾個孩子都十分喜愛她。”

“甚好，甚好。”

得了帝後的誇贊，淩琰有些受寵若驚。當晚，便得了許多賞賜。

【宿主請注意，你的下個任務是，在大梁的皇宮之內開設幼兒園，教導年幼的皇子】

淩琰一手指着自己，睜大眼睛。

“開什麽玩笑？我？在古代開幼兒園？”

【灰飛煙滅哦】

她認命地點點頭，要想進一步行動，那必要先教出成果讓別人信服才行。

百官休沐的那日，她将三個孩子帶到庭院中，三個小腦袋都耷拉着，悶悶不樂的模樣。前幾日，宮中飼養的貍奴壽終正寝，淩琰帶着他們在花園中挖了一個小坑将之安葬了。

三個孩子大哭了一場，蕭月伸手學着淩琰的樣子在小土包上輕輕撫摸，将一根狗尾巴草放在上面。

“貍奴會變成狗尾巴草，在來年繼續回到你們的身邊。”

蕭允擡着頭問淩琰：“淩姐姐，死是什麽啊？疼嗎？很痛苦嗎？”

淩琰一怔，沉默不語。

正逢秋季，院中許多花已經過了花季，淩琰帶着三個孩子蹲在花壇邊，她指着一朵已經枯萎的花。

“花已經枯萎，不再長大了。”

蕭月趴在地上，仔細觀察所指的那朵花，一陣微風拂過，院中的銀杏落下金黃色的落葉，落到孩子們的腦袋上又轉轉悠悠回到泥土裏。

“樹葉落光的時候，看上去雖然會光禿禿的，但是到了春天依舊會長出新芽。”

“和貍奴一樣，每個生命都有一個開始一個結果。”

三個孩子懵懂地點點頭。

蕭月觀察着一株狗尾巴草，被它弄得鼻子癢癢的，伸出小肉手使勁擦。淩琰拍拍衣裙站起來，注意到長廊的盡頭站着一個人，那人就靜靜伫立在那兒，并不靠近。

他長身玉立，隐身在一衆恢宏秋景之中，不輸秋色。

身旁的侍從道：“太傅，是否……”

那人擺手：“不必，這樣就很好。”

【宿主，請教會他們，什麽是死亡】

看着三個孩子，淩琰心中波瀾起伏。

她站在時間的長河裏，面對着每一個育幼師的千古難題，教會孩子什麽是死亡。她相信，今日的課程已經足夠。

此時，一個嬷嬷從中路過，見四個人對着一堆枯枝敗葉讨論得起勁，撇撇嘴，一臉嫉妒。

自從這女人來了之後，不僅皇後對他們這些老媽子的獎賞有所減少，并且三個皇子越來越不依賴自己的奶娘們了。

經過他們身邊時，她不屑道：“什麽生啊死的，死了，人就爛完了準備去閻王爺那邊報到了。就這點屁大的道理都要教，裝什麽派頭。”

三個孩子瞪大雙眼，顯然被嬷嬷的話震驚了。

還沒等淩琰上前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那人将手裏的準備送去廚房炖湯的鹌鹑用力往地上一摔，那鹌鹑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

“這就是死了，知道嗎？我看啊，什麽狗屁育兒方法，都不如這樣來得實在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們驚呆了，蕭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幾乎是嚎叫，他口齒不清地喊：“不，不要，不死。”

他很少開口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如今開口，為了他認為的一個小小的生命。

淩琰告訴過他，小鳥，小貓，小狗，都是他的朋友。

淩琰将三個孩子擋在自己的身後，蕭允捂住兩個弟弟的眼睛，眼中也是噙滿淚水。

她心疼地看着三個孩子，又不能當着他們的面與這頑固的老媽子争執，心下權衡該如何處理這個場面。

“宮中吵吵鬧鬧的是個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