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荀,荀太傅。”嬷嬷一看來人,雙膝一軟。

來人面色如霜,雙眸清冽,手中攏着卷書,先是向着皇子們行了一個禮後正色道:“罔顧禮法,在皇子面前行如此行徑,視天家威嚴于何地?”

淩琰剛想松口氣,摟着三個孩子準備離開。

“等等。”

剛邁出去的腳不聽使喚地收回來,她勉強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有,有何事,荀太傅。”很奇怪,為什麽每次見到他就跟上學時見到教導主任一樣,對方永遠是一板一眼,不近人情。

良久,他緩緩開口:“無事,帶着皇子們下去吧。”

晚上就寝的時候,蕭月仍時不時抽泣,揪着哥哥的衣角使勁蹭。蕭允小大人般輕輕拍着弟弟的背,學着淩琰的樣子哄他入睡。

第二天,事态的發展似乎嚴峻了起來,起初淩琰并未想就此事做太多文章,誰知昨日荀奕回去後就将此事上報給了皇後。

一向好脾氣的皇後得知此事後竟是怒火中燒,連夜懲戒了幾名皇子們身邊的服侍嬷嬷。

淩琰低着頭跪在地上,與一衆宮女聽着皇後訓話。簾幕之後,三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出來,她連忙做了個退回去的手勢,三個小家夥又退到後面。

“淩兒。”

見點了自己的名,淩琰上前跪拜。

“奴婢在。”

“以後三位皇子的日常全權由你負責,不要辜負本宮的期許。”

會後,宮中賞賜了幾碗甜湯。淩琰趴在桌上閉目養神,連續幾日寫育兒教案,疲憊地多一秒都能睡着。

【宿主請注意,你的開設幼兒園任務進度為:百分之三十】

這一次,淩琰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早已沉沉睡去。

宮中年紀尚小的皇子們不僅平時裏由每宮的育幼嬷嬷養育,也需去學宮內聽太傅們教授天地禮法,以正其身。

今日正是學宮開課第一日。

送了三個孩子上學後,淩琰沒有離開學宮,她站在長廊上,時不時觀察着裏面上課的情形。

皇子們年紀尚小,自然是沒什麽耐心,奈何那位“教務主任”看上去實在可怖,一個個只能正襟危坐。時間不長,又開始東倒西歪。

蕭允身為皇長子,一直以來都是衆皇子表率,他雙手規矩地放置于膝上,一臉認真地聽荀奕講着大梁律法。

偶有幾個開小差的,有的扣手,有的東張西望,幾個與淩琰關系不錯的皇子見到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着一張張可愛的笑臉,她的心都要融化了。

下一秒,冰山與她面對面,猝不及防地,淩琰差點兒摔倒在地。那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嘭”一聲合上門。

她百無聊賴地和幾個同樣也在此等待皇子下學的嬷嬷聊家常,育兒艱辛,看着幾位明顯蒼老不少的同行,淩琰心中五味雜陳。

從古至今,育兒都是人生的一大難題,不僅催人蒼老還磨其心智。

【溫馨提示,監測到宿主存在消極想法】

淩琰撇嘴不予理會,繼續蹲在窗下聽牆角。

荀奕聲音清冷,聲音铿锵有力,他正念着古代的基礎教材《千字文》。

“知過必改,得能莫忘。罔談彼短,靡恃己長。”

淩琰承認,荀奕真的是個好老師,他引經據典,不斷提出新的見解和思維方式。

她聽得入神,不時點點頭以表贊同,可謂是教科書級別的授課。淩琰悄悄露出一個腦袋,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看到屋內的場景,她差點笑出聲。

荀奕确實是一位優秀的太傅,可是他的學生是一幫四到六歲的小豆丁。小豆丁怎麽會理解書中和太傅所言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只知道上面站着的太傅時時刻刻板着一張不茍言笑的臉,讓人不敢親近。

在淩琰這樣大人的眼中,那副姿态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可在這些剛斷奶不久的小團子們看來,臺上站着的,不亞于一個嚴肅的大魔王。

蕭月是最坐不住的那個,他本就有着裝滿一個天馬行空想法的小腦袋,對于荀太傅的話語并沒有什麽反應,自顧自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扣手。

經過淩琰一段時間的教養,蕭月已經可以耐住一些性子安靜地待在特定的地方,可畢竟是個特殊的孩子,荀奕的課堂對他來講還不如院中的蝴蝶吸引來得大。

他的臀部挪來挪去,像個不倒翁在座位上搖擺不定,起先荀奕只是皺着眉頭,面露不悅。可是一個幾歲的孩子怎能看懂大人的臉色,蕭月四處張望,嘴裏哇啦哇啦看上去在講什麽高興的事情。

荀奕幹咳一聲,徑直走到蕭月的身邊,他身為他的親舅舅,但荀奕更加認同太傅這一身份。

“請月殿下坐好了。”

蕭月揚起笑臉,朝着舅舅伸出雙臂,那是索要抱抱的姿勢。

荀奕轉過身置若罔聞,繼續講解着書中的要義。蕭月的小腦袋一下子耷拉下來,下一瞬間,他受到了嚴厲的斥責,荀奕冷漠的神情令他感到害怕,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月殿下,站到最後一排去。”

淩琰心中一緊,捏着窗框的指尖微微發白。

蕭月并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他擦擦眼睛,不一會兒便紅了眼眶。蕭允見狀,連忙跑到弟弟身邊,将他的小肉手緊緊握住。

“成何體統!”突如其來的斥責令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這群小團子怯生生地望着臺上的嚴師。

蕭允年紀大些,但還是有些懼怕。他朝着荀奕的方向行禮,并道:“太傅,月兒年紀尚小,請太傅不要過于苛責。”

淩琰聞言直呼不妙,為蕭允捏了把汗。

冰冷的聲音再次傳來:“允殿下,月殿下天資不足,恐怕不能成事,如在下不加以嚴厲管教,将來月殿下如何立世。希望允殿下明白,您的弟弟……”

他頓了頓。

“不是正常的孩子。”

蕭月的腦袋一會兒轉向荀奕,一會兒轉向兄長,此時此刻,他只覺難過。

“月就是正常孩子!”蕭允試圖辯解。

一直以來,淩琰都是告訴他們,月只是成長得稍微慢些,他是這天底下最爛漫最可愛的孩子。

先是小聲抽泣,蕭月的聲音就像小羊羔一樣,尖細,無力。

“請允殿下把手伸出來,此番懲戒為你頂撞師長,知錯了嗎?”蕭允咬着下唇,還是将手心朝上伸了出去。

淩琰見此情景心中揪着疼,那戒尺在手心上摔出一道紅痕,他身形一頓,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見兄長被責罰,蕭月終究是沒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緊接着,一屋子此起彼伏的哭聲響起。

下學的時候,荀奕和淩琰的臉色都十分難看,她将三個孩子交給随行的宮女,又抱了抱他們這才離開。

“荀太傅,借一步說話嗎?”她向荀奕行了個禮。

二人相對而坐。

“太傅,他們還只是孩童,您的教導方式是否太過嚴苛了些?”淩琰捏着手中的茶碗,目光中充滿堅定。

原以為會得到十分刻薄的回應,良久,荀奕放下手中的書本,認真看着淩琰的眼睛。

“許多年前,我也厭惡這種授學方式。可是,前朝的太子黨争讓我明白了,他們有比孩童更加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大梁的皇子,為此,作為太傅必須舍棄掉一些仁慈。”

他并不咄咄逼人,只是講着前因後果,語氣寡淡。他不時望着窗外,不知所思。他披着一件月藍色大氅,搖曳的燭火在他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奴婢淩琰只懇求太傅一事,有關月殿下。他看上去似乎随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實際上他什麽都懂,懇請太傅看在皇後娘娘的份上……”

荀琰放下書本,站起身來,他眉目低垂。

“我知道了。”

淩琰朝着他鄭重行了個大禮。

回去的路上,淩琰沉默不語,一直走到宮門口,三個小團子撲上來,蕭月的臉蛋已經被擦幹淨。

今日皇後在後花園準備了茶點,一行人向着錦鯉池的方向走去。

錦鯉池人煙稀少,環境僻靜,閑暇之餘三個孩子都愛來此地觀魚。淩琰指尖拂過水面,又在孩子們的鼻尖上點了一下。

蕭月被逗得咯咯笑,蕭允卻是一臉悶悶不樂。

淩琰輕聲道:“允殿下,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用草編的小兔子嗎?我們再做一個送給荀太傅好嗎?今日你離開後,他一直惦記着你。”

蕭允點點頭,很快做好一只兔子跑去送給來參宴的荀奕。

中庸之道,兩全之法,是她來到這個時代裏逐漸領悟的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最近正在思索怎樣将之轉化為一種有效的教育方案。

正當她思索之時,機械的聲音急促地響起。

【宿主請注意,您身處的環境存在危險,宿主請注意自身安全】

突如其來的警示還沒令她反應過來,下一秒自己的背上被狠推了一把,其中摻雜着強烈的怨恨。

她下意識往旁邊看去,伸手推開兩個看呆了的孩子。

冰涼的湖水充斥着她的鼻腔,無法呼吸,耳邊孩子的哭聲越來越淡。她努力張着五指想抓住能夠依附的事物,卻是徒勞。

完蛋了,她悲觀地想着。

【宿主請注意,您的生命值正在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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