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約莫過了半月,荀奕已經能夠坐在輪椅上去外頭透透氣。

淩琰經常推着他在庭院之中曬太陽,此時已是深秋,庭院內種植着的巨大銀杏被風一吹,金燦燦的葉子就随風起舞。

有兩片落到荀奕膝頭,他用手指撚起,仔細觀察。

淩琰好奇地探過頭,道:“這兩片葉子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荀奕将銀杏葉揣進袖子裏,回道:“适合做成雲簽。”

淩琰跑到他的面前,語氣裏帶着點興奮。

“你能幫我也做一個嗎?”

他們在庭院中尋找合适的落葉,她經常蹲在地上,用樹枝劃拉着地上蟻群。

兩人雖不怎麽說話,但是這種相處方式卻令人非常放松。

平南王跨進院子的時候,倆人正聚在一起研究樹葉和螞蟻。

他咳了一聲,迅速引起淩琰和荀奕的注意。

荀奕将自己的輪椅推遠了些,臉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有鬼,非常非常不自然。

平南王來看望病中的好友,手上還提着一提茶葉和點心。

将東西交給下人之後,他也随着倆人坐下。

淩琰這才注意到門口還站着另一個人。

平南王注意到她的視線,笑說:“淩師不認識他了?”

聽到他的話,淩琰跑到門口仔細打量那人來。

半晌,驚呼出聲。

“是葉子!”

正是那個偷了她兩次荷包的葉子。

淩琰幾乎是要認不出他來了,在平南軍營的第一夥食下,這小孩兒的各自拔了些,從前臉上面黃肌瘦的苦态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十分有生氣的臉。

他身上穿着平南王府的常服,比從前氣派不少,打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公子偷跑出來了。

淩琰圍着他左轉轉右轉轉,邊看便感嘆真不愧是平南王府。

葉子的臉上閃過紅暈,背着手繼續站在門外,一副恪盡職守的模樣。

荀奕命人在院中支了茶桌,三人飲茶談笑。

平南王還是以前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得知荀奕是因為在平地上摔了一跤才導致尾骨骨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荀奕絲毫未提及是因為還抱着個因為吃太多肉而導致膽囊痛得快要昏過去的淩琰。

平南王用手指揩去笑出的淚,整個人放松地依靠在座椅裏,有一口沒有一口地品着茶。

“是茶不合口味嗎?”

荀奕為淩琰重新斟滿。

那頭的平南王望着院子裏巨大的銀杏,晃神,半晌他輕嘆一口氣。

“子敬,你可聽聞過最近流傳的關于巫蠱的傳言?”

荀奕點頭,這事已經流傳已有月餘。

相傳南方持巫蠱之術的一群人已經開始滲透到朝廷,梁帝下令徹查,可一直無果。

“怎麽賢兄開始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了。”

平南王摩梭着手中的玉珠,慢悠悠道:“據密司使調查,此等勢力來源于南方某部落,皇兄下旨派平南軍去鎮壓。”

之後,三人沉默不語。

他一拳錘在桌面上,茶杯都跟着震了震。

“先不談這巫蠱的真假,目前而言并未帶來任何禍事。難道要我就憑着一些沒有頭緒的流言去殺光無辜的人嗎?”

葉子從門口探頭進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情,神情緊張地握住手中的刀刃。

平南王向他擺手,示意無事。

臨走之時,平南王站在馬車前,右手握拳搭在荀奕的肩膀上。

“後會有期。”

倆人目送他的馬車離開,久久不語。

用晚膳時,一名侍從上來,在荀奕身邊耳語了幾句,他淡淡回應。

“我知道了。”

倆人隔着一道屏風,淩琰好奇那小厮對他說了什麽。

還沒等到她開口,屏風的那邊就傳來荀奕的聲音。

“州府那邊派人傳了話來,事情解決了。”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不知為何,淩琰卻沒有想象中的興致高漲,“嗯”了一聲後繼續用膳。

沒過幾日,官府那邊來了信,說是私塾已經完全歸她所有,無需繳納任何額外的條款。

淩琰得到消息之後,日夜忙碌起來,一天待在別院的時間屈指可數。

準備教案,重新裝修學堂,和明子君一同去鎮上購買書本。

生活充實忙碌,夜晚的時候,淩琰側趴在書案上,一筆一劃的寫着教案。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頭疼,她閉上雙眼,睡意幾乎是一瞬間席卷而來。

這時,櫻桃輕輕推開房門,端來她的藥。

聞到那藥的苦味,淩琰的眼睛閉得更緊,不願意去面對。

櫻桃将兩樣東西擺在書案上,她睜開一只眼偷偷觀察。

只見那黑乎乎的藥旁還放着一疊海棠點心。

“這是荀太傅的小廚房送來的,說是藥苦,配上這海棠糕能緩解一二。”

淩琰皺着眉頭将藥一飲而盡,接着挑起一塊海棠糕小口品嘗。

什麽嗎?他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隔日是選定的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淩琰背着手,腳步輕快,敲響荀奕的書房大門。

書房內,荀奕正在撫琴,他的琴藝并不算高超,按照他的話就是勤能補拙。

淩琰乖乖地等在一旁,一會兒揪揪盆景裏的草葉,一會兒支着下巴看他彈琴。

一直到第三個哈切,荀奕命人将琴收起,朝她微微行禮。

“早。”

果然這人不管什麽時候,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淩琰走上前,一臉認真,鄭重其事地将手中的信塞到他的手裏。

荀奕狐疑地接過,低頭看着上頭的字。

“荀奕敬啓。”

“這是何意?”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抓着信的手指微微發抖,一抹不自然的紅暈閃過他白皙的面容。

“你打開看不就知道了。”淩琰拍着胸脯,一副信心大增的模樣,催促道。

他輕輕拆開,只見裏頭寫着:

我司特聘荀奕荀子敬先生為我校特級教師,恭喜您已被錄用!

後頭還跟着一個用墨水畫的笑臉,兩滴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墨水,在之旁邊像是比着耶的兩根手指頭。

在兩根像胡豆一樣的手指的襯托下,這張笑臉怎麽看怎麽欠欠的。

荀奕:......

開張那日,明子君給她準備了一個小小的剪彩儀式。

一段紅綢拉在大門前,門口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每個人都踮起腳想一睹這名女東家的真容。

這一切還要多虧了州府,先行為她打了波廣告,幾乎是全村全鎮的人都知道這名朝廷女官在這裏開了所學堂,學費比原來那個東家開出的價格還便宜不少。

剪彩的時候,淩琰特地換了身新衣物,笑容明媚。見荀奕和明子君在角落呆站着,于是朝着倆人招手。

“你們兩個站那兒幹嘛?快上來啊。”

荀奕大大方方地走上臺,轉身道:“恭喜你,淩師。”

明子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繼續留在這裏已經是麻煩了淩兒許多,哪能站在......”

話音未落,淩琰朝着臺下站着的櫻桃使了個眼色。

後者迅速領會,眼疾手快地将呆站在原地的明子君推上臺,一同上臺的還有原來書院中的那幫小豆丁。

有人點燃了爆竹,一時間熱鬧非凡。

“儀式開始。”

一片歡笑聲中,淩琰完成了剪彩儀式,她眼中含淚,望着眼前的一切。

“謝謝你,荀奕。”

忽然想起來什麽,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淩琰的手垂在下面,兩人衣袖碰着衣袖,衣袖隔着衣袖。

忽然,她很想......

幾乎是下瞬間,她大着膽子勾起荀奕的手指,後者立刻抽開,臉上的神情僵了一瞬,轉而又恢複成往日冰山的模樣。

可是,淩琰并沒有打算讓他的計劃得逞。

她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重新拉回,然後緊緊握住,不讓他逃脫。

她能感覺,他的手心沁出了汗。

倆人拉扯了一陣,動作幅度并不大。

終于,荀奕率先敗下陣來,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先是觸碰到淩琰的指尖,然後是長着着一層薄繭的指腹。

他的動作輕柔,緩慢,仿佛每一個動作都要仔細推敲。

最終他在衆聲鼎沸的時刻,無聲地釋放出細水長流的愛意。

儀式結束之後,是接受報名的部分。

淩琰和明子君在門口放了一張長條書案,二人并肩坐着迎接家長的隊伍。

她對于送來的孩子來者不拒,整個人親和又溫柔,滴水不漏的話術與專業素養當場就征服了不少官家太太。

她們争先恐後地給自家孩子報名,唯恐慢一秒鐘就搶不上名額。

忽然,人群中騷動起來。

明子君僵在原地,起先,淩琰還沒有覺察出異常,直到她感覺到身邊的人在不住發抖。

她關切地問道:“子君,怎麽了?”

她的臉部肌肉抽動得厲害,整個人不自然的姿态十分顯眼。

“好啊,你個賠錢貨,原來在這兒啊!”

一道混着酒氣的中年男聲從人群中響起,他推搡着身邊的人,全然不顧別人厭惡的目光。

“這哪兒來的叫花子啊?”

有人發出抱怨的聲音,下一秒就被那名醉漢輪翻在地。

“我打死你個嘴臭的,說誰叫花子呢?老子可是......”

話還沒說完,就被聞訊趕來的荀氏府兵按倒在地。

那人的口中依舊喊着污穢之語,不少家長紛紛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

淩琰她們距離較遠,并不能聽清。

“明五娘你個賠錢貨,臭不要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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