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月底, 一年一度的國際珠寶設計大賽如期開辦。
隋風雖然全程都保持了關注,但對于宋之妍青睐的人選并沒有插手幹預。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論商業頭腦他或許還行,但論藝術天賦和審美, 他肯定沒資格對宋之妍這樣的資深設計師指手畫腳。
二十天後, 賽程終于結束, 衆望所歸的冠軍和亞軍都是知名珠寶品牌公司派出的設計師, 只有季軍是一匹黑馬,從未簽約任何公司和工作室,甚至還剛剛從大學畢業, 履歷幾乎是一片空白。
這樣的人物當然瞬間引起了各大公司和工作室的瘋搶,一時間,“天才設計師”、“無需精心打磨就能綻放光芒的美玉”、“天生的藝術家”, 這樣的頭銜紛紛落在他頭上,風頭竟然遠甚于已經成名多年的冠亞軍。
但也正因為他成為了所有媒體和業內人士的目光焦點,一些靠着優秀作品一路闖進決賽、最後卻遺憾沒能獲得前三名的優秀設計師紛紛被他的光芒所掩蓋, 并沒能獲得往年的關注度,就連報道都大幅減少了。
這對他們來說當然不是什麽好事, 盡管并非所有人參加比賽都是為了名利,但不得不承認,對于大多數設計師來說,這是他們能夠取得業內外認可的最快方式。
許多小公司小工作室的設計師只要能闖入決賽,就足以為自己的履歷增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不僅能夠借此機會擴大知名度,還能獲得更大平臺的青睐, 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而那些無任何合約在身的自由設計師, 就更有機會直接進入頂尖的珠寶公司了。
但現在嘛, 簽約自然還是能簽的,只是待遇方面可能就不盡人意了。
隋風一邊為他們的遭遇深表同情,一邊……面帶笑容地在每一份電子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本來按照他和宋之妍的預估,這次G.R.在大賽後的例行搶人環節并不占太多優勢,品牌認可度是一方面,頂尖公司財大氣粗也是一方面。
前兩年G.R.還在探索發展期,資金有限,所以更偏向于尋找資歷尚淺、但很有靈氣和發展空間的年輕設計師,甚至還簽過業餘的設計愛好者。
這些年輕人給品牌帶來了讓市場眼前一亮的創新和活力,但同時也在業內留下了“資歷淺薄”和“偏好創新”的印象。
經驗不足的年輕設計師會把它列為首選,已經有些名氣的老牌設計師卻有不少把它視為“邪門歪道”,認為這個品牌沒有足夠的底蘊。
所以即使今年資金充盈,先前宋之妍對邀請簽約成功率的預估也依然并不樂觀。畢竟能闖進這樣的國際大賽的選手,真正的業界新人還是很少的。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今年宋之妍發出的邀請,答複率居然接近百分百,而簽約成功率也在六七成左右。也許是因為來商談簽約的公司不多,這些設計師并沒有開出高于他們心理預期的價格,所以簽約費也很好地控制在了他們的預算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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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驚喜。怎麽說呢,感謝一下那位橫空出世,以一己之力遮掩住其餘所有人光芒的黑馬季軍吧。
要知道,一個珠寶品牌如果沒有源源不斷的優質作品面世,只靠以往的設計款式吃老本,是遲早會被其他品牌分吞掉市場的。
現在的華臻,就已經隐隐有了這樣的征兆。
何兆振只求數量,不求質量,不斷地要求生産部将銷量靠前的系列産品擴大生産,甚至就連推出時主打“限量款絕品”賣點的系列,上個月也被要求重新上架。
珠寶本來就是奢侈品,限量款變成大街貨,收藏價值就會立刻大打折扣。而只為佩戴不為收藏的顧客,買的就是那份獨一無二的設計感認同。可現在呢?這些顧客很難不感到被背刺和愚弄。
邱詩雨帶着隋風去拜會那些董事和元老的時候,有幾位直言不諱的,當着他們的面就直接大罵起某些人目光短淺,毫無遠見。
其實何兆振是真的沒有這樣的遠見嗎?
隋風不這麽覺得。
何兆振是不聰明,但他的蠢體現在利欲熏心和任人唯親上面,重大決策他倒是很溫吞,因為極其信任自己的心腹下屬,溫吞到甚至有些優柔寡斷。只要他的心腹們沒能達成共識,那他肯定是不會做最終決定的。
如果這件事的決策者換成何瑞程,那隋風絲毫不會感到意外,畢竟他就是這樣的沒腦子又急功近利。
可根據邱詩雨提供的消息,何兆振最近的作風突然發生了急劇的變化,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種變化?
隋風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件事的起因竟然還跟他自己有關。
父母的結婚紀念日那天,隋風是自己去的墓園,沒有任何人打擾他和爸爸媽媽說悄悄話。
那天隋風像是個第一天上幼兒園,回家給爸爸媽媽講述見聞的小朋友一樣,說了很多。
但跟小朋友不太相同的是,他只講述了開心的事情。
他說了G.R.的發展,說了自己奪回華臻管理權的計劃,也說了自己在和一個很優秀的人戀愛,那個人教會了他很多東西,也讓他變成了更好的自己。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會一起度過餘生。
在他的講述中,他和施臨卿之間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戀愛關系,沒有什麽被迫訂婚,也沒有什麽被迫同居,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想。
說完,隋風還拿出了手機,給他們看了看他偷拍的施臨卿的照片。
“帥吧?好看吧?特別符合你們審美吧?你們之前應該見過他,不過當時肯定沒有想到,我居然會跟他在一起。哈哈……其實我本來也沒有想到。”
“聽說大家當時都特別羨慕施家有這麽一個好兒子,年紀輕輕就能接管家業,還把公司管理得那麽好。”
“不過你們應該沒有這樣想過吧?因為你們說過,我是你們獨一無二的寶貝,別人家的孩子再優秀,那也都是別人家的,你們不會拿我跟任何人作比較,當然也不會羨慕任何人家的孩子。”
“但他現在不是別人家的孩子了,所以你們可以像愛我那樣愛他。”
“不……還是稍微比愛我少一點點吧,我很自私的,你們只能有我這一個最愛的孩子。”
“我現在什麽都好,沒有什麽需要為我擔心的。但關于他的話,能不能保佑他的腿早些好起來?”
“他一直在很努力地做康複訓練,雖然他可能以為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不憑借外物就能站起來獨立行走的希望。”
“我是覺得他怎麽樣都好,就算他真的在輪椅上坐一輩子。但這是他的心願,也事關他的尊嚴,所以我希望他能早日得償所願。”
從中午一直坐到天黑,隋風才終于閉上了絮叨不停的嘴巴。
他把這些話都已經倒了出來,心裏就也輕松了不少。
到了忌日那天,施臨卿才陪着他一起又去了一次。
他們來得太早,正值清晨,太陽都還沒完全升起,按照隋風的經驗,這個時候墓園應該不會有什麽人。
然而,剛一走進去,他就驚訝地發現,父母的墓碑前竟然正跪坐着一個人。
那個背影他再熟悉不過,哪怕比先前消瘦了些,他也依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隋蘭若。
自從他搬到了施臨卿家裏,就跟她再沒了接觸,就算是上次在榮令行的成年禮上,他們也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他們惹不起施臨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大概是因為何兆振出軌的事情把何家搞得一團糟。
換作從前,隋風一定會扭頭就走,等她離開之後再回來,避免跟她在同一個空間相處。
他不怕隋蘭若,但這幾年的生活已經讓他對這一家人産生了生理性的厭惡。
而在這其中,他最恨的就是隋蘭若。
明明她是他的親姑姑,明明是他父親血脈相連的親生妹妹,可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理智告訴隋風,這是因為她有自己的兒女,自己的家庭,血緣關系對她來說并不是多麽珍貴的羁絆。可在情感上,隋風完全接受不了被自己的親人背叛。
只不過現在,隋風似乎已經有了直面她的底氣。
他不再被人拿捏着監護權,不再整日擔心會被人随意處置父母遺産,更不再過着明明住在自己家卻宛若寄人籬下的生活。
所以隋風沒有轉身離開,而是和施臨卿一起上前。
走得近了,他們才聽見,隋蘭若正在哭訴。
也許是哭得太入神了,連身後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
她的喉嚨完全啞了,歇斯底裏地控訴着命運對她的不公。
從這個角度,隋風甚至還能看見她頭頂叢生的白發。
這完全不像是從前那個精致又愛美的隋蘭若了。
是什麽讓她在這麽短的時間,驟然老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在刻意接近我、利用我……他全都承認了!”
“我為他跟你們鬧翻,為他絕食又私奔,還給他生兒育女。這麽多年,我把我能給的全部都給了他,可他呢?!他對我連片刻的真心都沒有過!”
一個千嬌百寵長大的富家女,只為了那一點看不見也摸不着的所謂真心,就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可到最後,才發現就連這一點真心也完全是虛假的。
她這一生将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愛情和家庭上,而現在,愛情原來只是為了套牢她的家産而精心編織的一個謊言,家庭也因此搖搖欲墜,還有什麽能比這更能徹底摧毀她?
隋風并不覺得她可憐,可他也很難為這種故事橋段感到快意,所以他不想再聽下去了。
然而,還沒等他推着施臨卿離開,隋蘭若接下來的話就讓他腳步一頓。
“我想離婚,可是撕破臉皮之後,他就開始從華臻瘋狂撈錢。不,很早之前他就開始了……我不知道他把財産轉移到了哪裏,可只要婚姻關系存續,這就是我們的共同財産。”
隋蘭若抽泣一聲,又道:“我後悔了。哥哥,我知道你怪我,怪我叛逆不聽話讓爸媽傷心,怪我固執地找了這麽個男人,害死了你和嫂嫂……”
話沒說完,她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怒喝:“你說什麽!”
隋蘭若驚得一顫,回頭望去,才發現隋風正站在她身後,滿眼怒火,施臨卿坐在輪椅上,也是滿臉陰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