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下賤
下賤
杜娟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過斯諾克了,若不是木下說他好好的,只是受了點傷而木下剛好就是醫生,她會比現在要擔心多少倍都未可知。
那年在木下的幫助下,他幫斯諾克騰出了一個小角落做為斯諾克的落腳點。
斯諾克這幾年就生活在那間不大,但好歹不必風餐露宿的小屋。
猛犸雖然沒有凍死人的時候,但炙熱的氣候和各種屍/體/腐敗的條件下,是很多細菌/病/毒,是各種有毒蚊蟲的天然培育器。
像斯諾克之前那樣流落在外,即使沒有人/禍/,也不會被餓死,恐怕也難說哪天會被感染上什麽別的有毒/細/菌/而亡。
說來唏噓,杜娟每次想到這個就懷疑他的那個叔叔究竟是有情重義還是絕情冷血。
她聽說斯諾克受傷就更擔心了,一早帶着杜煜晨去他家探望,可是對方遲遲不肯給她們開門,完全不予回應。
杜娟看了眼時間,躊躇片刻只得失落的帶着孩子去忙着工作了。
斯諾克等到屋外的腳步聲離去後,才緩緩打開木門。
垂下眼時發現了杜娟放在門口的一袋饅頭和一顆前幾日他帶着"小太陽"摘回來的紅果果。
……
木下看着小家夥眼睛亮晶晶的,極力跟自己推薦手裏剛剛把他委托給自己時,斯諾克遞過來的野果。
一股暖流順着心髒緩緩流淌:"你倒是懂得分享。"
他笑着摸摸小家夥的頭,不忍駁了他的一片好心,拿出小刀切下了果子的一個小角,順手把餘下的全都又遞給了小家夥:"吃吧。"
杜煜晨這才滿意的捧過果實,甜甜的笑着咬了下去。
紅果果在這個小豆丁的手裏顯得越發大又紅。
另一個房間,氣氛就沒那麽溫馨了。
杜娟跟斯諾克各自站在一邊,像是在一種無聲的對峙,雙方各不相讓。
斯諾克臉色很差,眸中情緒複雜,他氣惱的必須面對杜娟默認自己曾做/妓//女/的事實。
他腦海裏不停的翻轉出母親曾經的模樣,那個女人不停周轉在不同男人時,在他們/身/下/讨好的醜态和那些男人令人作嘔的醜惡嘴臉。
甚至是到後來沾上//毒//瘾//後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堪模樣。
那是他的夢魇,也是他心底裏最厭惡最痛恨的存在。
女人的臉漸漸變成杜娟的,讓他氣到發狂卻強忍着什麽都不能做。
杜娟尤其冷靜的站在一邊,若是曾經的那個女孩想必此刻會羞憤的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當場。
可她不是了,她早就不再是那個從小城鎮一路考到大城的小姑娘。
如今的她不過是區區一個家破人亡,所有支撐她活下去的,唯有一個體內流淌着一半仇人血液的孩子。
她曾經的那些不堪,與這些年的折磨疲憊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我知道你覺得我肮髒,下/賤。"
"我沒有!"斯諾克聽到後猛的擡起頭,瞪着她。
杜娟自嘲的無力勾了下唇:"沒關系。你會這麽覺得也很正常。"
"我說了!我沒有!!"斯諾克惱怒的盯着她,他不明白她為什麽不懂:"那是她們!我從沒那麽想過你!"
杜娟擡起頭,迎上他的視線,那雙眸子像是在哭又的确是笑着的:"可我跟她們又有什麽不同?斯諾克面對現實吧,我做了跟她們相同的事,就是你心裏最不堪最肮髒最/下/賤/的事。"
斯諾克一時語噻,他氣的雙眼通紅,胸口因為壓抑的怒火上下大力起伏。
杜娟看着他,這一刻心情有些複雜,有心疼也有釋然。
她究竟錯了嗎?當年她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
可斯諾克錯了嗎?當初木下跟她說起他時就跟她提到過斯諾克的身世。
那時她就猜到被斯諾克知道自己的過往後,會用怎樣的眼神看待她。
随着他們之間的關系走的越來越近,她心頭總有根弦一直緊緊的繃着,生怕哪天被他知道那個"秘密"。
但這一天終究是來了,杜鵑不得不承認,事實上斯諾克的态度已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
說起來,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她不必再時時提心吊膽,這一刻來臨時她心裏的巨石也終于找到了縫隙,可以輕輕落下移走。
遺憾的是恐怕從今往後她要失去這個朋友了。
他們都沒有錯。
不過都是些可憐人,如果要說錯,大概就是命運吧。
命運的繩索把他們各據一邊,背道而馳…
可笑的是,他們誰都沒有錯。
"斯諾克,"杜娟再次開口道:"我不後悔。"
"也許你聽我這麽說會更加生氣,可如果再重新來一次我還是會那麽做。"
杜娟站的筆直,即便內心複雜但說到這個她依然堅定:"瑪塔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她就不會有活着的我,更不會有你口中的"小太陽",她是我和"小太陽"的恩人。"
"即便到最後也沒能救回她,但我不後悔。"
杜娟看斯諾克逐漸穩定的情緒,知道要讓他突然接受是件十分困難的事。像她一樣,斯諾克同樣遭受過太多不公。
命運就是如此殘忍…
"瑪塔也一樣,請你相信我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像你和木下先生一樣都是我和煜晨的恩人。"
她向前一步,眼神洩露了她心底裏幾近乞求的期待:"斯諾克,請你相信我,不是所有//妓//女/都是壞人,她們中也有很多只是命運的可憐人。瑪塔沒有親人,她孤身一人生活在這裏你知道的,在猛犸像她那樣一個女人獨自生活在貧民區想要活下去有多難。我們不需要盲目的可憐一個群體,求你把它們回歸到每個個體,她們不該被群體标簽所替代,作為真心關心你愛你的人,我真心的希望你不要被困在過去,讓我們抛開那些學會放過自己……"
直到杜娟離開,斯諾克依舊緘默的站在那。
"舅舅呢?"
杜娟抱着杜煜晨,淺笑着回答:"舅舅累了,要早點休息。"
小家夥懂事的點點頭,也就不再鬧着要舅舅,做出了妥協:"那明天會來嗎?"
"舅舅受傷了,他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杜娟擡手拂過小家夥的眉眼:"我們讓他好好休息,不要打擾他好嗎?"
小家夥眼尾往下耷去,依然懂事的退讓道:"那舅舅什麽時候能好?我不能去看看他嗎?我保證乖乖的不讓舅舅累,"他小手擡起來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段小小的距離:"我就偷偷的偷偷的看他一~小~會。"
杜娟被他逗笑了,告訴他斯諾克很快就會好,到時候他就可以見到對方了。
又過了一周左右,突然有天斯諾克再次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杜娟家。
跟怔愣的杜娟比起來,杜煜晨顯然是更激動的那個。
清脆的小奶音不停回蕩在破舅的木屋,他團團圍着斯諾克來回蹦跳着要看看他的"舅舅"是否已經痊愈。
小嘴不停的絮叨這段時間他是多麽多麽的擔心想念斯諾克。
也是因為他,杜娟和斯諾克之間的尴尬基本沒有多少時間。
沒過多久,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們又自然而然的恢複到了之前的生活。
直到有天斯諾克抱着玩累後已經睡着的小家夥送杜娟回家。
他低頭深深看了眼伏在他肩頭,睡的香甜的小家夥,輕聲跟女人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杜娟扭頭看向他,斯諾克轉頭跟她說:"我為之前的事感到抱歉,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的偏見,很抱歉它傷害到了你。"
那天杜娟母子走後,木下跟他聊了很多,包括當年瑪塔救下杜娟的事。
那晚他想了很久,直到聽到外面有公雞打鳴的聲音才恍然發現自己就坐那想了一夜。
杜娟搖頭:"不,我從沒有覺得你傷害過我,你幫了我們很多…就像家人一樣。但你可以釋然我為你感到開心。"
接着她想到他說的離開:"你要去哪裏?會很久嗎?"
斯諾克看了眼遠處的月亮,這一刻的寧靜是那樣幸福,嘴角牽着釋然:"恐怕要很久,不過我一定會回來的,"
到時候我一定帶着你跟"小太陽"離開這裏…
"我答應了叔叔去他手下工作一段時間。"
杜娟聽後皺緊了眉頭,她錯愕的抓着斯諾克的衣角:"為什麽?你怎麽會突然答應離開?會不會有危險?是他們又來威脅你了嗎?我們想想辦法,一定…"
斯諾克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安撫的虛虛的抱了下杜娟,輕輕安慰她:"不要擔心,是我主動提出來的。"
杜娟退出他的懷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這一刻對斯諾克的決定早就抵過了這個擁抱和難得從斯諾克臉上見到的神情:"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她知道的,斯諾克一直不願去他的叔叔手下工作,他會突然這麽做一定是有什麽原因。
既然不是威脅,他會主動那麽做的原因…
杜娟遲疑的看着他,艱澀道:"是因為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