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級級級級級級級

第24章  級級級級級級級

烏曜耳邊安靜, 很久沒聽到向導的回答,他明白了什麽,停住腳步:“我不打擾卿鳶向導的休息了, 我……”他轉身,想盡快遠離她,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對她來說都很污濁, 他不想弄髒她。

可袖口被輕輕勾住:“為什麽要走?難道烏曜隊長還是想在大家面前做嗎?”

烏曜怔了一下,擡眼看拉住他的向導,她微微虛起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看着他,他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一簇火焰裏, 連濕潤的舌頭都被蒸騰出滾燙的水汽:“不是, 我……向導小姐……我以為你不……”

卿鳶放下手,還是輕輕軟軟的語氣:“不要擅自替我做決定哦。”

烏曜沉默片刻,站好颔首:“是, 向導小姐。”

幾分鐘後,卿鳶坐在烏曜對面的墊子上, 汪汪隊的其他隊員圍着他們坐了一圈,大型犬安靜肅整地蹲坐在他們身邊。

被這麽看着,卿鳶還是有點不适應。她努力說服自己,她是正規向導,做的也是正經治療,沒什麽不能看的。

就和醫學生圍觀老師做示範一樣,她先和烏曜做一次, 如果順利, 其他犬族哨兵就會知道怎麽做了。

相反, 她和烏曜哪裏做錯了,其他哨兵也可以吸取教訓, 少走彎路。

對,就是這樣,卿鳶仰起頭,看了看還站着的哨兵隊長:“你這樣太高了。”雖然他們體位上的高度差,不影響精神鏈和他的精神體連接,但她覺得他還是也坐下來比較好。

可能是本來對汪汪大隊印象就比較好,還和他們的精神體玩過一輪,卿鳶相信他們不會傷害她,不是很怕他們。

烏曜感覺在神游,聽到她的話低頭看了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看了看他的隊員們,低下身。

卿鳶看了看他盡量和她平齊的姿勢:“……也不用跪着。”

烏曜長長的眼睫低垂下去,他也很厭惡自己的本能的确像那些看不起他們的異化哨兵說的,那樣下賤。

他沒有看向導,怕在她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輕聲解:“犬族哨兵以這樣的姿勢接受連接會比較放松,也會更方便向導小姐連接。”

“這樣啊。”卿鳶還是有點不習慣好人跪在她面前,她拿給烏曜一個墊子,“那你跪在這上面吧,不然膝蓋會疼的。”

烏曜擡起眼,眼尾下耷的狗狗眼和異種厮殺時冷漠狠厲,可此刻卻哀哀潤潤的,本來想告訴向導,不必為他們這樣的賤骨頭考慮那麽多,可手還是不聽使喚地接過了她遞來的軟墊,指尖還很無恥地暗暗移動到她拿過的地方,偷竊她殘留的體溫。

可他體溫那麽高,根本感覺不到她的體溫。

“謝謝你,向導小姐,但不要對我們這麽好。”烏曜把墊子放到一邊,“生來輕賤的東西如果得到了不該得的好臉色,很容易不要臉地纏上去。正确使用犬族的方式是。”他看向向導柔美純良的眼睛,溫和而又堅定,“不把他們當人看,狠狠地糟蹋他們,這樣他們才會在對你感激涕零的同時,保持敬畏。”

卿鳶聽得有點懵,接着搖頭。

她是比較軟弱膽小,選擇聽烏曜的話做,對她來說是既安全又輕松的方式,但她也是有底線的。

她最讨厭的就是自诩高等生物,對貓貓狗狗态度輕蔑,甚至虐待虐殺它們的人了,她絕對不會成為那種人。對真的貓貓狗狗尚且如此,她當然也不會無緣無故踐踏哨兵的尊嚴,糟蹋他們了。

話說,糟蹋這個詞放在這裏合适嗎?卿鳶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看烏曜的眼睛,看到他下意識低下眼睫,她叫他看着自己,認真地說:“別人那麽說你們,你們怎麽自己也這麽說自己?以後不要這麽說了,不然主動要給你們進行治療的我成什麽了?和你們一樣輕賤,不,比你們更輕……”

烏曜皺起眉,被異化狼族那麽羞辱也沒有太多波瀾的眉眼顯出痛苦難過,打斷她的話:“卿鳶向導,別這樣……”

卿鳶順勢下達指令:“那你也不許這麽說了。”

烏曜看着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但感覺再這樣看下去,他眼底如同岩漿流動的情緒就要流到她的身上去了,他低下眼,點頭接受她的命令:“是,向導小姐。”

卿鳶滿意了,跪着的哨兵隊長,還是能輕易用上半身覆住她,這樣高挑有力的哨兵對她顯出這樣順從的樣子,看得她心裏軟軟,擡手假裝拍拍他的頭:“真好。”

烏曜從地上的影子看到她拍了拍他,可頭上沒有觸感傳來,忍不住擡起眼。

哨兵隊長看她的手的樣子和德牧好像,讓卿鳶忍不住笑起來:“好啦,我們開始吧。”她都要餓死了。

烏曜收回向上的目光,在她含笑的眼睛上停了片刻,點頭:“是。”

“哦,對了。”卿鳶想起什麽,小聲跟烏曜商量,“如果你要……成結了,告訴我一下,我好停下來。”

成不成結的她也沒辦法看啊。

總說自己皮糙肉厚的哨兵隊長表皮其實生得很薄,臉紅起來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甚至那紅都逼到了他的眼眶,從眼尾溢了出來,但就這樣,還是老實回答她的每個問題,再難堪也是這樣:“是,向導小姐,我會及時提醒你。”

卿鳶放心了,放出自己的精神鏈,哨兵隊長在感覺到她的鎖鏈靠近時,呼吸快了一下,但很快就逼着自己放緩,将雙手交叉扣在身後,以絕對順從的姿态等待她的降臨。

唔,卿鳶有點意外,不是看不起狗狗,但她确實沒想到烏曜的精神巢竟然也那麽大。

就是太破了,卿鳶豎起精神鏈,俯瞰這個巨大但飽經滄桑的精神巢,火元素凝成的岩漿從它縱橫的裂縫中溢出來,它們好像還在流動,卿鳶的精神鏈還沒靠近,就被它們散發的熱度燙得微微發紅。

這處沒有實體的建築在她的“注視”下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破爛不堪,會影響她的心情,滾燙破敗的外璧微微蜷縮,裂縫中的岩漿擠詐出來,到處流淌着金紅的滾燙細流,整體呈現出拒絕的樣貌,但很快又意識到這是對向導的不敬,強迫自己舒展,只有裂縫輕輕張盒,時而汩流出一股收不住的岩漿。

筆直跪着的哨兵,背上好像多了無形的重量,壓得他從頸椎到脊椎都發漲發癢,他極為克制,才讓脊骨的彎曲微小到旁觀者無法肉眼看到。

好熱……卿鳶被發燙的精神鏈感染,感覺口幹舌燥,不由張開唇,把滾燙的氣息換出去。

精神鏈慢慢裹住灼熱緊張的精神巢。

水屬性的精神鏈被熱意蒸騰出滋啦啦的細響,細密的水汽有些粘膩地貼附上來。

卿鳶有一瞬危機感爆棚,以為自己纖細的精神鏈要被燒沒了,但很快她就冷靜下來。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她覺得她的精神鏈能夠承受得住哨兵精神巢恐怖的溫度。

不是所有水,都會被火烤幹吞噬,至少她的不是。

她的直覺沒有錯,她的精神鏈經受住了炙烤,緊緊箍住了快要滾沸起來的精神巢,岩漿更多地淌出來,卻沒有打斷她的精神鏈,只是在經流它的時候,眷戀地放慢流速。

它們是滾燙的來源,卻想融化在與它們相克的水流裏面。

而它們的主人比它們更想,也更難過,他不應該擅自動作的,幾經掙紮,還是難耐地微微仰起頭。

汗珠順着他堅毅緊繃的下颌線滑下來,順着他頸間突起的筋骨,流進衣領中。

只有一滴汗在流,可烏曜覺得自己好像站在花灑下,雜亂的水流哪裏都是。

體溫高于常人的他不應該輕易感覺到其他的溫度,低溫的水流碰到他就應該蒸騰掉。

可他感覺到了它們,它們好似微涼,流動的鎖鏈,束緊住他關節,讓他打開臂膀和髋關節,将他跪着的姿勢糾正得更方便讓人享用,這對犬族哨兵來說沒什麽,有什麽的是,鎖鏈移動時難免會蹭到附近神經密集的部位。

他又一次擅自行動,張開了唇,吞吐滾燙得仿佛有了實質的氣息,犬族哨兵痛恨自己的行為,尤其是他還在為他的隊員做示範,他都這樣,讓向導小姐以後怎麽訓狗?

哨兵隊長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巴,強拉起自己要弓起的脊背,重新跪好。

卿鳶雖然熱得額頭都沁出了汗,但心情愉快,她的精神鏈質量真好,簡直比菠蘿皮還要耐高溫。

小水珠早就在精神鏈口等着了,她剛動動念頭,高舉刀叉的小水珠就跑了出來,跑了兩步,又跑了回去。

好熱好熱。

卿鳶在剛剛便閉上了眼睛,此刻眉心微微蹩起。

烏曜精神巢的情況比她想的還糟糕,裏面根本就是一片岩漿海啊,別說小水珠,她的意識剛進來這麽一會兒,她就感覺自己的腦子都要蒸發了。

通過基因改造強加給哨兵的火元素,并不一定能被哨兵的精神體全部吸收,改造越成功,融合度才越高,這和哨兵本身的等級也有關系,像烏曜他們本來的等級不是很高,所以他接收的大部分火元素都與他的精神體無法相融。

溢出來的火元素會流淌到哨兵的精神巢,量多的時候甚至要擠破巢體,當它們撕開哨兵的精神巢,哨兵也會暴走失控,直到将自己燃燒殆盡,或者被其他哨兵消滅才會停下來。

所以,經過基因改造的哨兵都有“保質期”,臨近期限,就會被帶走銷毀,除非,有向導願意用精神鏈制成特殊枷鎖,控制住他們,有能力,也願意這麽做的向導數量很少,且他們本身就很珍貴,上面權衡利弊,覺得還是将基因改造得不太成功的哨兵直接更新掉,更為劃算。

卿鳶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雖然她不是那麽“專業”,但她感覺烏曜好像離被銷毀的那天不會太遠了。

想到會小心翼翼通過止咬器金屬網* 格輕舔她手心的大德牧,卿鳶心裏有點酸澀。

叫出小水珠,小水珠給自己捏了個防曬帽,小短手裏那兩個水流電風扇,另一只舉着個水流做的瓶子,剛出來就對着自己一頓噴,胖嘟嘟的水流腦袋還仰起來轉了一圈,讓“防曬噴霧”噴得均勻。

卿鳶:……她在難過,它在幹什麽?

這裏是熱,不是曬,又是防曬帽,又是防曬噴霧的,它還怕自己會被曬成黑水珠嗎?

還好,比起怕曬黑,小水珠還是更怕餓肚子,很快又把手上的家夥換成了刀叉。

卿鳶頂着炙熱,尋找烏曜的精神體,但她的意識被烤得都有點扭曲模糊了,只好延展精神鏈,讓它們向精神巢深處探索。

她在這邊滿頭大汗的找,小水珠不幫忙就算了,它還趁她不注意舀了一口岩漿吃了。

“嘶……”卿鳶被燙得輕輕吸了口氣。

小水珠也把不好吃的岩漿吐了出來,殘留在岩漿表面的水液并沒有蒸發,反而覆在上面,包裹住了岩漿,它流回到精神巢表面,明明就那麽一小滴,還被水液稀釋了溫度卻“燙”得巨大的精神巢細微痙攣,它沒有立刻停下來,像其餘的岩漿一樣,而是滲透到精神巢寧願裂開也不肯融化在岩漿裏的內壁裏。

烏曜的嘴唇被咬破,鮮血流出來,被汗水沖淡,變成淺粉色,一滴滴流進衣領。

那滴降了溫的岩漿好像落在他的身上,燙得他骨頭發顫。

這是很奇怪的,他時刻都在火焰裏燃燒,此刻卻連等同于燃燒蠟燭流下的蠟油的溫度都承受不住。

是因為除了痛,他還感覺到別的了嗎?痛可以忍受,但從痛楚裏擠榨出的,不能見光的歡愉無法忍受,是這樣嗎?

他怎麽可以在向導沒有同意的情況下,自作主張地體驗快樂呢?他真的好賤。

烏曜對自己的憎惡達到頂峰,不,他還是低估了自己。

犬族哨兵的隊長驚訝又絕望地發現,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了“認主儀式”,他的想法也被牽連下墜:

好想變成一只真正的狗。

好想躺在地上,搖着尾巴,擡起四肢,蜷起爪子,向她露出肚皮。

她會覺得很惡心吧?烏曜握起修長的手指,被極力壓抑而破碎不堪的嗚咽在仰起的脖頸中起伏,德牧毛茸茸的耳朵從他發間立起,尾椎延展,生出同樣蓬松靈活的大尾巴。

他掙紮着小聲開口:“向導小姐,請停下來,我快要……”

卿鳶沒聽到哨兵的呼喚,确認岩漿不能吃的小水珠急需可口的食物“漱口”,從身體裏探出好幾個比它身體都大的巴掌,把往它身上流的岩漿噼裏啪啦地扇開。

殺開一條火路後,向某個方向俯沖。

就是那裏,卿鳶也感覺到了,收緊精神鏈,讓精神巢中躁動的岩漿們都老實一點。

她看到了大德牧,心裏一松,它的樣子比她想的要好一些,胸口處有一塊散着黑霧的爪痕,從爪痕滲出的除了鮮血還有紅金色的火元素。

它的身上還有其餘傷口,它們也很猙獰,但好歹都已經愈合,只留下了時不時竄過一縷黑氣的疤痕。

那些可以放到以後處理,這個爪痕必須現在吃,不是,是治療,去吧,小水珠。

小水珠立刻飛過去,先按卿鳶的意識,敷衍地摸了摸有些躁動的德牧耳朵,把它摸得更躁動了也不管,把自己像餃子皮一樣擀開,覆在德牧胸口的傷痕處。

卿鳶“看”得出德牧很痛苦,串聯整個身體的脊柱都弓了起來,操控精神鏈垂下,輕輕安撫它。

它一開始掙紮得更劇烈,但後來僵硬地安靜下來,只有大尾巴還保持柔軟,小心翼翼地用尾巴尖圈住她的精神鏈。

小水珠吃得很專注,有些岩漿流到它身上也不管,吃着吃着,攤平的身體就慢慢流進了德牧的傷口裏。

它身上附着的火元素和它一起滑入。

德牧實在受不了嗚咽了兩聲,低頭咬住了自己的爪子。

不要咬自己,卿鳶其實也不太好受,感覺自己在抱着太陽啃,肚子又撐又熱,但還是分出意識安撫德牧,她摸小貓小狗的時候,有個習慣,會順着它們的頸椎一路捋到尾椎。

她的意識有點恍惚,無意識地重複着這個習慣。

德牧乖乖按照把爪子交給她的精神鏈,沒再咬自己,但大耳朵趴下來,俨然還是很難受,比之前還要難受,但它又離不開她的順撫,它無法處理這麽矛盾的感受,只是憑着本能拱起脊骨,想要得到更多。

液滴滴在地上,來自支撐不住,用手撐地的哨兵隊長濕淋淋亮晶晶的下颌。

微燙的蠟油滴進了他的心裏,順着心尖緩緩往下流,覺得疼得受不了的時候,脊柱處的輕撫恰到好處地按捺住他。

他不敢承認,真的好爽,爽得他尾巴根都要炸開。

他哀求着,想要的确實是和他說出口的祈願相反的東西:

“向導小姐,請停下來。”

“真的,要,不行了。”

卿鳶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個噴火龍。

低下眼,看到的是匍匐在她面前的哨兵隊長,他筆直的脊柱微微弓起,在作戰服下微微凸顯。

他的耳朵,尾巴……卿鳶目光落在他的頭頂和……

烏曜放開攥緊的手,拼命地支起手臂,直起身,又在要擡頭看她的時候,低下了眼睫,把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到身後:“對不起,向導小姐……”頓了頓,擡起眼睫,看着她,“請處罰我。”

他很不聽話,身上每個地方都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卿鳶擺擺手:“別說那個,我好渴。”

身上的水分好像都蒸發了。

烏曜沒站起來,就這麽靠近她,把早就準備好的水杯遞給她,看她沒力氣接:“請讓我幫你吧,向導小姐。”

卿鳶點點頭,張開唇,烏曜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盡力不碰到她幹淨的作戰服和身體,讓水慢慢流進去。

活過來了,卿鳶感覺自己像一根快速吸收水分的小草,拍拍烏曜,示意他可以了。

嘴角還是流了一點出來,卿鳶自己沒在意,讓烏曜用紙巾擦幹淨了,可烏曜卻緊緊皺着眉心。

“你要不要喝點?”卿鳶看烏曜,看過他的精神巢,感覺他比她更需要水分。

烏曜搖搖頭,大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治療成功,卿鳶的心情也輕松,看着他的耳朵,笑了起來:“好可愛呀。”

烏曜聽到的一瞬一定是開心的,狗狗眼眼底都亮起了光,但很快又深深黯淡下去:“向導小姐怎麽還能誇獎我,如果你知道它們為什麽會冒出來,就會……”

“不許瞎猜我是怎麽想的。”卿鳶沒什麽力氣地豎起手指,立規矩,感覺臉上有點灼熱,擡頭看到犬族哨兵還在認真看她和烏曜學習,咳了一聲,和烏曜拉開距離。

目光落在烏曜胸口,有點期待:“看看你的傷怎麽樣了。”

“感覺好多了,謝謝你,卿鳶向導。”

卿鳶感覺烏曜的回答特別像微博裏自動回複的小機器人,她不太相信,想親眼看看。

烏曜跪坐着,沒有動:“我的身體很難看……真的好很多了……”

卿鳶盤起腿,撥開臉上被汗水粘到的發絲,剛經歷過高溫,被潤澤的唇格外柔軟鮮豔:“烏曜隊長,你說是犬族最聽話了,但我發現,你就一點也不乖,每次都不肯好好執行我的‘命令’。”

烏曜看了她一會兒:“對不起,向導小姐,我現在就執行你的命令。”

他說着,抓起作戰服下擺,把它脫掉。

哨兵比平常人體力更強,運動量也更大,可以把肌肉鍛煉到仿佛建模出來的完美程度。

尤其肌理的溝壑間還流淌着汗水的光澤,就算上面覆着些許傷疤,也只會讓人想到擁有這具誘人而傷痕累累的軀體的哨兵性格是多麽堅韌。

好奇怪,流了這麽多汗,卻一點味道都沒有诶,總說自己“出身不好”的犬族身上反而香香的。

而且好像越熱,越流汗,越香,不只是哨兵,大德牧好像也是。

卿鳶沉浸在香氣裏,離烏曜越來越近,他也沒有退開,只是稍微把臉側開一點,免得她撞到他,手上悄悄地把作戰服往腰腹處拉了拉,遮住還在儀式中的位置。

卿鳶擡起眼,看到烏曜連脖子都紅了起來的側顏,也有點不好意思,坐好了,看了眼哨兵勁瘦漂亮的上身,又有點想喝水:“把繃帶打開吧。”

烏曜這次沒有異議,安靜地按照她的話做。

卿鳶讓自己專注,不去管顏色淺淺的,很吸引人的地方,去看他的傷口。

好像不再出血了,但還是隐隐能看到黑霧。

沒吃幹淨,卿鳶高漲的情緒回落,對自己有點失望。

烏曜看着向導無比認真地看着自己,鎖骨處也彌漫開潮紅,在她沒發覺的地方悄悄看她的眼睛,知道自己沒資格,但又忍不住想要止住她眼裏的落寞,輕聲說:“沒關系的,卿鳶向導,剩下的一點毒素我可以自己消化的。”

哨兵怎麽自己消化毒素?只不過是忍着罷了。

卿鳶有點不解,明明小水珠都已經深入到傷口裏面了,怎麽還會留下殘餘的毒素呢?

她擡起手,指尖輕輕觸碰着那條血紅。

有什麽東西好像從她的指尖流下,鑽進了哨兵暴露在外的血肉中。

猝不及防的哨兵發出了禁忌的悶哼聲,他怎麽可以這樣,他這麽令人作嘔的聲音,這是對向導的侮辱,烏曜想要躲開,向她請罪。

卿鳶還在感受那種奇異的感覺:“不要動。”

輕顫的胸膛停住,卿鳶感覺和剛剛有些不一樣了,但自己沒動,命令剛剛擅自移動的哨兵:“移回來。”

烏曜抿了下唇,羞恥地将自己送回去,并調整回剛剛的姿勢,分毫不差。

好吃好吃,她的小水珠反饋給卿鳶這樣的信息,除了它,她身上的每個細胞好像也都在這樣滿意地呓語。

卿鳶全神貫注,沒有發現她和烏曜的身影被他們身邊的燈光投在了乳白色的帳篷上。

對比哨兵的體型,纖柔脆弱的向導将手按在他寬闊結實的胸口。

跪着的哨兵極力壓抑,卻還是在感激地顫抖,想要仰頭,又在脖頸有了一點角度的時候,逼着自己停止。

黑狼一族的首領正對着犬族的帳篷坐着。

兩道沒有色彩的黑影映在他暗綠色的獸瞳裏,把蟄伏的獸性一縷縷抽出來。

他的狼耳微轉,捕捉到他身後有惡狼在焦躁地輕喘。

他沒回頭,仍盯着原處,冷冷地下達命令:“轉過去,不許看。”

黑狼不甘心地呲牙,和它們的主人一起調轉方向。

可背對着看不到,更方便想象,而且可以加進很多他們個人的偏好。

訣隐當然知道,這群骨子裏惡劣到極點的惡狼會怎麽意銀,他皺起眉,站起身:“所有人跟我過來,我來幫你們耗掉多餘的精力,省得你們一個個屁股硬得坐不住。”

幾分鐘後,密林深處傳來凄慘尖叫和狂熱大笑的交響。

戎予的副隊往密林那邊看了一眼,回頭看戎予,戎予頭都沒擡:“不用管他們。”

副隊點頭,下意識想要往犬族那邊看。

戎予威嚴肅穆的聲音響起:“你們也一樣,不許擡頭看。”

副隊深吸了口氣,把目光拉回來:“是,隊長。”轉頭看向其他隊員,他們也都低下頭,可空氣裏奇異的烈香卻越來越濃。

戎予停下處理公務的手,指尖碰了碰眼下,接着又如常繼續工作。

戴着作戰手套的大手抓住了想往犬族那邊跑的緬因,緬因炸毛,瞬間就讓寂吾的手臂覆滿薄冰。

寂吾沒有看它,走過閉着眼枕着手臂躺在旁邊的迦涅,帶着自己的隊員也進了密林。

迦涅睜開眼,往犬族那邊看了一眼,轉頭,一如既往地慵懶冷淡,對自己的隊員下達指令:“時間不早了,都休息吧。”說完自己先進了帳篷。

——

她的“指尖”好像在“吃”傷口裏殘餘的毒素,卿鳶低下眼看自己的手,想再多确認一下,但很快她的手指就疼得受不了了,好像皮膚要被什麽扯開了。

卿鳶甩了甩手腕,把手放下來,烏曜出了更多的汗,它們鋪在他的頸側,小臂,鎖骨,又在他肌肉凹進的線條裏淺淺聚集,他輕緩呼吸着,蘊藏力量的河流上也泛起金色的漣漪。

“你覺得怎麽樣?”卿鳶這回真的吃不下了,摸着肚子,問烏曜。

烏曜好像以胸口為中心,被狠狠擰緊的身體放松下來,眼瞳也漸漸聚焦,認真地按照她的話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傷口。

還是很疼,不過,這次是因為它在愈合,不停腐蝕它的毒素消失了,哨兵肉,體上異于常人的自愈能力開始發揮作用。

一點也不剩。

他從未接受過這樣的恩澤,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卿鳶看懂了他的表情,歪頭沖他笑:“是不是舒服很多?”

烏曜點頭:“是的,向導小姐,我很舒服。”

“那就好。”得到答案後,卿鳶連撐起眼皮的力氣都在快速流失,“我得閉一下眼睛,就一下……”

烏曜在她要倒下的時候,扶住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側頭叫來副隊:“把卿鳶向導抱到她的帳篷裏休息。”

“是,隊長。”腳邊跟着狼犬的哨兵将軟綿無力的向導抱起來。

烏曜沉默地看着她遠去,看到她纖細白皙的手上沾了他傷口處的血污,低聲囑咐副隊:“記得幫她清理一下。”

副隊颔首:“是。”

看他們離開後,烏曜在原地坐了很久。

頂着一頭白毛的哨兵抱着他的大白熊蹲在隊長旁邊,皺着眉有些苦惱,時不時往隊長還搭在腰腹處的作戰服那裏看一眼,終于忍不住,小聲請教:“隊長,我們成結都要這麽久還不能打開嗎?”

烏曜耳朵又紅起來,但還是履行了隊長的義務,為他解答:“我還沒有完全成結。”

“沒有完全成結,都要緩這麽久嗎?”白毛哨兵和大白熊一起震驚地看着烏曜。

烏曜低下頭:“嗯。”

“那我們每個人成結都是一樣的形狀嗎?”白毛哨兵歪頭又問了個問題,“如果我的形狀,向導小姐不喜歡怎麽辦?要去換一個機械的嗎?可是我好窮,要攢好久的錢才行,向導小姐可以等我嗎?”

烏曜:……

他還有好多奇怪的問題,見隊長不說話,就自己一個一個問出來,直到烏曜站起身,影子陰沉沉地蓋在他身上,他還無知無覺。

最終被烏曜拎起來走進密林:“這麽有問問題的力氣,一定有再殺幾只異種的力氣。”

卿鳶感覺自己掉進了岩漿裏,掙紮了沒一會兒,岩漿又變成了渾身蒸騰着熱氣的大狗狗,她剛放松下來,大狗狗們又變成了他們的主人,還是沒穿作戰服的那種……

卿鳶也不知道自己是被熱醒的,還是驚醒的了。

好渴,卿鳶轉頭,看到折疊床邊的小燈旁放着一杯水。

她端起來,一口氣喝光,擡起手,她的手被清理過,幹幹淨淨的,湊近聞一下還有軍區很少還有人在用的清洗皂的淡淡香味。

她搓了搓手,指尖的痛感已經消失。

她竟然能不借助精神鏈,徒手治療哨兵被毒素腐蝕的傷口。

是偶然,還是她真的有這樣的能力呢?

卿鳶思考着這個問題,大腦活躍得睡不着,想要走來走去,于是打開帳篷,外面靜悄悄的,她探出頭,往旁邊看了一眼,戎予竟然在她的門口坐着睡着了。

是不放心她的安全,在這裏放哨嗎?卿鳶回到帳篷裏,拿了個小毯子,蓋在鹿族哨兵隊長的身上。

嗯……她記得她這個毯子沒這麽短,能把她從頭到腳蓋起來的呀。

怎麽跑到戎予身上就像個浴巾似的?

卿鳶又折回去拿了條別的毯子,勉強把身高腿長的哨兵隊長蓋住了。

她放輕腳步,圍着篝火走了幾圈,感覺自己冷靜了很多,這才坐下,打開一瓶營養劑慢慢喝起來。

還是喝到一半,她看到了密林間亮起一雙雙綠瑩瑩的獸眼,這些眼睛也不知道在暗影裏看了她多久,只是現在才走近,讓她知道他們的存在。

被猛獸暗中窺伺的寒意從卿鳶尾骨升起,但她還是第一時間把剩下的營養劑放到了安全的位置。

帶着血腥味的黑狼步伐悄然無聲,高貴冷傲地從她身邊走過,只有幾個隊員看了她一眼,他們的首領目光沒有一絲偏移。

直到卿鳶沒忍住很輕地咳了一聲。

訣隐的腳步停住,低頭看她,卿鳶感覺他看她的眼神和之前不同,格外冰冷,她還想咳,見訣隐開口,硬是憋住了,他的聲音比眼神還要冷漠:“從你選擇接納那些賤狗開始,你就失去了為狼族治療的資格。不是每個犬科會輕易下跪求饒,認主,你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搖着尾巴翻開肚皮給你看,讓你看得高興了,再施舍我一點骨頭嗎?不,別說只是一點小傷,我就是死……”

卿鳶的目光向下,這才看到有黑血在順着訣隐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訣隐從向導的臉上看出,她才發現他受傷,并非因為看到他受傷,才出聲叫住他。

不對,她根本沒叫他。

訣隐眼裏的墨綠攪動,翻起許多情緒,最終唇角勾起,溢出一聲冷笑,随手抓來一只黑狼,把它的狼吻掰開,将受傷的手緩緩按在它鋒利的牙齒上。

這頭瘋狼又在幹什麽?卿鳶往後退了一下,天地良心,她就被營養液嗆了一下,不小心咳嗽了一聲。

是他自己哇啦哇啦說一堆,還用狼嘴榨汁給她看。

訣隐在劇痛裏擴大笑意,那雙綠色的獸眼竟在病态的狂熱中生出幾分缱绻的溫柔,學着正統哨兵肉麻惡心的語氣,輕聲說:“是我自作多情,冒犯了向導小姐,理應付出點代價,向你賠罪。”

他說着還轉了轉手掌,卿鳶被他的骨頭和狼牙摩擦的聲音刺激得起了雞皮疙瘩。

黑狼嘗到血液的味道,興奮得直咽口水,訣隐輕柔地摸着它的大腦袋,允許它咬合,加深他的傷口,在黑狼開心地搖尾巴的時候,又把它一腳踹開。

鮮血順着他手背如同鋼琴琴弦似的掌骨流下來,有種血腥又暴力的美感,非常帶感。

他就用這只血線淋漓,隐隐都能看到白骨的手松松握住武器,掃了她一眼:“但我說的話,仍然有效。”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和那些低賤的犬類擁有同一位向導。

選擇他們的向導也應該是低……訣隐止住心聲,接着慢慢握緊生生把被污染的爛肉扯掉,仍在汩汩流血的手,命令疼痛懲罰自己。

他好像真的被那群狗傳染上了賤病。

一個小小的向導而已,他竟然連在心裏都不肯貶低她。

卿鳶聽到狼族進了帳篷,立刻起身,走向自己的帳篷,她看到戎予好像換了個姿勢,有條毯子從他腿上掉下來了,她撿起來,給他蓋好,走進帳篷。

帳篷門禁在她身後自動開啓,發出輕輕的滴聲,帳篷外閉目沉睡的哨兵隊長眼睫微微動了一下。

卿鳶躺在床上睡不着,打算刷會兒光腦等天亮。

打開光腦發現狼王給她回複了,說他們現在一切安好,她不需要擔心他們。

卿鳶還是不太放心,問訣君方不方便視頻。

對方回了她一個問題:【向導還沒休息嗎?】

正統狼族克制守矩,非常好,但有時候也不好。

比如現在,她都回複他了,不就已經說明她沒有休息嗎?

卿鳶沒回,直接點了視頻通話。

過了一會兒,視頻被接通,訣君出現在屏幕上,他那邊的光線和她這邊只開了個小燈的帳篷差不多,他本人看起來除了有些疲倦,風塵仆仆,和平時沒太大區別。作戰服外加了皮質束帶,導致入鏡的胸膛和上臂肌肉更為明顯,有種理性,沉穩但掌控力十足的感覺。

“卿鳶向導,上次…抱歉。”他低聲道完歉,便不說話了,他那邊光線太暗,旁邊還有什麽東西閃着紅燈,所以卿鳶也叫不準他頸側的紅暈是他自己的緣故,還是燈光晃的。

上次……卿鳶眼前閃過,訣君在她眼中從人形變成獸形的畫面,根本來不及為撕裂作戰服,果露在外的哨兵軀體赧然,猛獸極具視覺沖擊的特征便叫她正視自己極度危險的處境,本能地為之發抖。

卿鳶努力不去回想,問:“訣君隊長,你們有需要我的地方嗎?”

訣君看了她一會兒,收起眼底的情緒:“沒有。”

卿鳶看着屏幕裏的哨兵:“訣君隊長,你不會不知道做了标記的哨兵對向導來說沒有秘密的吧?”

狼王挺直的後背微微僵了一下,靜了片刻,緩緩說:“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傷,我可以忍受。”

卿鳶看着下意識繃緊肌肉的訣君,也沉默了一會兒:“訣君隊長,現在的你在我的眼裏,是完全赤果的,我能看到,甚至。”她頓了頓,精神鏈探出,落在哨兵精神巢的臨時投影上。

标記過後,哨兵的精神巢/精神體上會留下向導的印記。而向導這邊同樣也會多出一個可以和哨兵遠程連接的投影。

随着她的精神鏈深入投影,屏幕上,遠隔千裏的狼王一點點低下了眼睫,遮擋住靜水中被攪弄起的旋渦。

卿鳶把剩下的話說完:“可以觸碰到,我想的一切。”

她的精神鏈找到了幾處新鮮的傷口,它們深深地落在精神巢中的巨大銀狼身上,為了“懲罰”對她說謊的狼王,精神鏈在傷口上輕輕點了點。

銀狼蜷縮起利爪,想用尾巴把精神鏈勾到一邊,但又想到這是它應該承受的,毛茸茸的尾巴無力地落了回去。

狼王是用手擡高光腦的,他那邊的鏡頭晃動了兩下才穩定住,他把鏡頭往下壓了壓,沒拍自己的臉。

可他滑動的喉結,和被束帶勒得更緊的胸肌比神情更能說明他的狀态。

“訣君隊長,請擡高一點。”卿鳶還是想看他的臉,他把鏡頭怼在肌肉偾張的胸前,給她一種看擦邊視頻的感覺,卿鳶盡力保持嚴肅,“我要你看着我。”

她好像聽到訣君輕輕喘息了兩聲,然後屏幕他的臉龐在重新出現,一貫梳向腦後的銀發,落下一撮,顯得有點狼狽,但那縷發掃着深邃冷厲的眉眼,又有另一種魅力。

他覺得自己平複得差不多,用回複工作事宜的語氣平靜地說:“我在看着你,卿鳶向導,接下來,你想讓我做什麽?”

卿鳶放出小水珠,小水珠邊吃邊檢查,反饋給她一個結果——訣君的傷口很深,身體上應該也有同步的傷害。

卿鳶之前說,訣君在她眼裏是赤果的,不是在撒謊。

如果她想,是可以看到的,但她看到的是精神體再次投映出的狼王軀體,和真實的存在一定誤差,需要校正。

校正之後,她才可以更好地同步治療訣君精神體與身體的傷處。

當然,如果他在她身邊,她也可以試一試晚上跟烏曜嘗試的,徒手治療。

條件不允許,只能選擇第一種,進行校正,而校正的方法……

卿鳶放在腿上沒入鏡的手指握起來:“請把作戰服脫掉。”

接受治療的銀狼已經難耐到了極點,它的主人亦是如此,可他在鏡頭裏,在她的注視中。

只能将已經到達極限的弦一而再再而三地擰緊。

可向導偏偏還在這時,用這樣的要求,在脆弱痛苦的弦上狠狠地壓了一下。

他知道她只是在完成作為向導的任務,同樣,作為保護平民的武器,他也有義務配合她,将破損的刀刃仔細檢查,修補完整。

訣君靜止在那裏,卿鳶都要懷疑是不是卡了,終于聽到他開口:“請等一下,我找一個方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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