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就主動一次
我就主動一次
于修夏回到上海後過得更忙碌了起來,除去打工,還要騰出時間複習高二的課業。
高中的知識不像初中,基礎點吃透了以後,題目萬變不離其宗,怎麽解都能解出最終答案,比之更靈活寬拓,需要舉一反三。
于修夏初中到高一,成績一直不錯,也還算聰明,當然,跟陸辰這樣的天之驕子沒得比。什麽都有參照物,他在鳳陽縣尚能鶴立雞群,在二中不被毀滅性埋沒,也難泛起漣漪。
不過,他最擅長知足,沒要求自己太多,考個一般的二本院校,之後找個能溫飽的工作,朝九晚五,足夠。
追求的越遠大,越容易落空,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定位。
陸天去了三亞,一整個暑假都沒有回來,于修夏過得還算安生。
很快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陸廣宇把他安排在高三3班,陸辰的隔壁班級。高三臨時整改縮減,文理加一起只剩16個班,理科比例占三分之二,因為二中重理。其中A1班為理科重點班,A2班為文科重點班,中間隔了個普通理科3班。
陸廣宇知道陸天跟于修夏不對付,自然不會把他們安排在一起,直接插到1班,既擔心于修夏跟不上教學進度,又怕陸辰不舒服。遂安排在他隔壁,意思也很明顯了,陸廣宇希望于修夏在學校有個熟人能照應。
陸辰對此心裏有些不爽,于修夏一大男人,怎麽總有人明裏暗裏讓他看着。又一想,于修夏慣會讓人可憐他。
他在中離村時,不也好幾次因為剎那的心軟,做了不可理解的傻逼事。
兩個人再見面是在高三的報名會上。
陸辰跟陸天在三亞待了一整個八月,他和于修夏自上次從中離村回上海後,有一個多月沒見了。
報好了名,陸辰跟一衆同學從教室裏出來,遠遠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樓梯口。
他停住腳步,那人也擡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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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對視一會兒,孫小決拍着他的肩膀:“咋了,哥哥?”
陸辰搖頭,繼續朝前走去。
于修夏欲言又止,他想跟陸辰打個招呼,但陸辰被一衆人簇擁着,下了樓。
于修夏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不爽,說什麽可以做朋友,朋友連個招呼都不能打嗎?
他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人,陸辰不理他,他也懶得上趕着熱絡。
幾天後,正式開了學。于修夏做兼職的那點工資還不足兩個月的生活費和資料費,他還是接受了陸廣宇的幫助,但準備以後連本帶息的還回去。
并非他太較真,于修夏這輩子得到旁人幫助的時候太少,少到有人真對他施于援手了,他會不知自處,覺得欠了什麽,得還。不說還十分,最起碼一分換一分。
他現在對陸廣宇仍沒有太大實感,十九年了,突然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除了生疏,再無其他。
真有其他,那也是以後的事。目前為止,他還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陸廣宇的任何資助。
姥姥曾跟他說過,農民種多少莊稼,收多少糧食,吃到嘴裏才踏實。
高三的生活緊張了很多,先前的一個星期,加了兩節晚自習,于修夏還能出去打幾個小時臨時工。
陸天去他姥姥家了。七月份時,陸廣宇的老婆齊娟回到別墅,于修夏那時在中離村,她有的沒的跟陸廣宇鬧了一通後又回了娘家。
陸天剛開學的一個星期時間裏都在他姥姥那待着,想規勸他媽回家,別長了三兒孩子的威風。
齊娟娘家有錢有勢,她從小嬌生慣養,一身的大小姐脾氣,哪怕結婚後也沒收斂半分,陸廣宇因為自己和于琴的那段爛桃花,對她慣的時候多,苛責少之又少,其實也只是懶得計較太細。
但齊娟不傻,陸廣宇把于修夏帶回上海,她反對無效後,知道孰輕孰重,嘴上說歸說,也沒真尋死覓活。家裏只要不鬧翻天,小吵小鬧陸廣宇是不會插手的。
九月中旬時,齊娟被陸天勸了回來,終于跟于修夏碰了面。
那天,于修夏打工剛回來,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齊娟坐到沙發上,好整以暇的抱着臂。
于修夏一打開門,腳步頓住。
齊娟看着他,微微一笑:“你就是小夏吧?”
于修夏愣了片刻,點頭。
“長的跟你媽倒挺像。”
這就完全是胡謅了,除了那雙鳴鳳眼,于修夏和于琴并無更多相似之處。真要說,整體神态氣質上吧。
陰柔,堅韌。
齊娟怎麽說也是大家閨秀,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想做也得端着面子忍着,說了幾句綿裏藏針的諷刺話,便吩咐保姆把于修夏踩過的地毯,碰過的鞋架,茶幾上喝過水的杯子扔掉,然後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趾高氣揚,冷哼一聲上了樓。
接下來的幾天裏仍舊如此,她甚至讓人在二樓樓梯鋪了毯子,于修夏上下樓時鋪上,不在家時扔回角落裏。
陸天找他茬,他可以跟他痛痛快快打一架,齊娟這種殺人不見血的羞辱,他一時沒了轍,但心裏的确窩火。
于修夏不喊疼卻知道疼,旁人打他一拳,他會還手。
某一個晚自習後,于修夏早早回了別墅,在齊娟讓保姆扔了他踩過的地毯後,笑了笑,神情淡然的從保姆手中接過東西,一把扔出客廳。
齊娟愣住了。
于修夏接着走上樓梯,把自己專用的樓梯毯卷巴卷巴也一起扔了。
他從卧室收拾出一個小行李箱,下了樓,看着齊娟,笑了笑:“阿姨,學校加了一節晚自習,來回不方便,我準備住宿。”
齊娟臉上青白相接。
表面上,于修夏妥協了,但齊娟心裏就是窩了一把火。
于修夏走到他身邊,伸出胳膊,握住齊娟的手:“阿姨,這段時間打擾您了。”
齊娟猛的把手抽回,朝後連退了好幾步,張了張口:“你……”
“阿姨,再見!”于修夏說。
齊娟臉上徹底兜不住了,覺得自己的手跟淬了毒一樣,火辣辣的疼。
于修夏覺得自己好幼稚,可是,好爽。
他走到大門口時,看到陸天直愣愣的杵那,一臉懵逼。
他身後站着面無表情的陸辰。
于修夏掃了兩人一眼,拉着箱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媽的,他……他這是在示威,故意惡心我媽嗎?”
“嗯哦。”陸辰回答。
“跟我媽握手,靠,什麽意思,這雜種什麽意思?”
齊娟嫌他髒,髒她呗。
陸天氣的炸毛,轉過身子想去修理于修夏,但人已經走遠了。
陸辰看這情形,還是別逗留了,借口回家刷試卷,坐上李叔的車。
途經三塔路南站時,他從車窗外看到于修夏在等公交。
算起來,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于修夏每天都很忙,上完課還要去打工,兩個人班挨着班,也沒正面碰過幾次。
偶爾遇見了,陸辰又被一衆人簇擁着,于修夏存在感太低,大都看一眼,或直接錯過去,招呼都沒正經打過一次。
也不是陸辰故意不理于修夏,但他有自己的圈子,于修夏肯定融不進去,非拉他,雙方都太勉強,他更不會因為于修夏一個人脫離自己本來的生活軌道。
“李叔,停一下車。”
陸辰打開車門,走到三塔公交車站,輕咳幾聲,于修夏看了看他,站起身。
“袖子撸那麽高要去打架?”
“嗯呢,我琢磨着陸天要是不爽跟過來,跟他幹一架。”
“……”
陸辰再次覺得阿迪和小叔被于修夏乖順的外貌給欺騙了,他真不用自己管。
“你有空嗎?”于修夏問。
“算有吧。”
“能把我送到學校嗎,我錯過公交了,還要再等半個小時。”
“行吧。”
兩個人稍後上了車。
陸辰突然笑了:“于修夏,你跟我倒不客氣哈。”
“我們不是朋友麽,朋友之間不是要互相幫忙?”
“我送你回學校,你要幫我什麽?”
“我幫你還債。”于修夏認真的說:“我在中離村管你吃喝,捎我一段路,沒大問題吧。”
“沒。”陸辰又笑,于修夏這人,記仇也記恩,還有那麽一點精明,會審時度勢,知道在誰面前可以賴。
于修夏也不是故意跟他賴,他只是把陸辰的那句“可以”較上了真。
不多會,二中到了,于修夏跟他真誠道謝。
李叔倒好了車,于修夏突然折回來,扣起手指敲了敲車窗。
陸辰問:“還有什麽事?”
于修夏猶豫一會,看他不耐煩了,才說:“下一次在學校裏見你,我會跟你打招呼。”
“嗯,随你。”
“我就主動一次。”
“?”
“你不理我,不會再有第二次。”
陸辰隔着玻璃窗上反射的霓虹燈,有些看不清于修夏是什麽樣的表情,但他臉上是淡漠且冷靜着的,于修夏這算是威脅他嗎,他手裏攥了怎樣的籌碼竟學着旁人威脅人。
“知道了。”他說。
于修夏看着聰明,而天真而傻。
卻也說什麽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