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意外
意外
“怎麽做到?”霍東籬目光冷厲。也許一些細微的心情上的改變,光憑自己是難察覺有異,可一但意識到之後,就立刻比較容易控制了。但他所知道的每一種能影響人的術法也好、法寶也好,在這裏都說不通,只要有術法、法寶使用的痕跡,就必然會有靈力的波湧:“我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動。”
“如果是術法、邪陣這類東西,先生這樣的修為不可能不察覺,來來往往修士這麽多,也不可能從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危險。”李姿意說着,停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跟霍東籬解釋,她要提到的東西。
那是她有一次在大秘境周圍的村落裏遇見的,但現在的她只是個十幾歲的村姑,不可能知道超脫于自己見識的東西。
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繼續說:“孔不知教我識字之後,我常翻看他那裏一些雜記,在一本手劄中,提到寫手劄的人發現了一種植物。這種植物本身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并且只有枝葉,沒有花,沒有果,更沒有種子,只能靠分株繁衍。”
霍東籬擡眉示意她繼續說。因為他也明白了,如果只能靠分株,那是不可能自然繁衍下去的。一定得有外力來幫助它。但它是植物,又不能說服別人。
“但是這種植物,從來沒有滅絕,反而在出産它的地方,村戶人家裏随處可見。每天精心照顧,養得非常的好。後來孔不知發現,因為它可以散發出一種難以察覺的味道,使得只要是在它周圍的人,哪怕是再鐵石心腸,也會變得感性,易生憐惜,對這種植物,越看越喜歡。願意帶回家去種植。甚至有一些,放在床頭,日夜不離。雖然是一株非常醜陋的植物,卻在那一片被稱為美人蘭。”
當時李姿意看到這種東西的時候,覺得其中的原理說白了,就是這個植物能散發出一種針對人的信息素。雖然有很強的感染性,但并對人沒有毒害,也沒有傷害人的意圖,更不會讓人做出與自己本性完全相悖的事,只是稍微放大某一些感情,所以很難被察覺。
“我覺得,這裏發生了同樣的事。沒有一個男人能在這裏呆五年,但男人數量并沒有變少。說明雖然不斷地有人離開或者消失,但也不停地在有路人選擇不再去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而在這個本來應該只是路過的小鎮上駐留。因為有着與美人蘭類似的東西影響着在這裏落腳的人,他們心中細微感情被放大,有些人只是些許小的改變,有一些人則會因為種種小事引發感觸,錯以為是人生頓悟,而最終選擇放棄以前的人生,留在這裏的!就算有一些人覺得不對,也找不到原因,只會以為自己情緒使然道心不堅定。”
她說着看向霍東籬:“至于把人留在這裏的原因……我也想不到……會不會是想竊取靈力呢?”
霍東籬搖頭。他身上的靈力并沒有減少的跡象,心丹也無異樣。
李姿意也不好再堅持。也許所有人的靈力都沒事,只是她出了問題。看了一眼不停下降的靈力儲備,和已經完全停自的系統自檢,心裏焦慮。
只是現在大半夜的很多事也都不好求證,只能強自忍耐下來。霍東籬起身去警示了杜為成和路世傑之後,再次查看了房間內的禦守之陣,才又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剛亮,李姿意就醒來下去吃早飯,小二連忙從櫃臺後面拿出小包裹來給她:“米娘子說昨日便看見小娘子的衣裳爛了,今日拿了幾件新衣裳來,叫我們給小娘子的。說,小娘子先穿着,要覺得不适合,等做了合身的再換。還說她先去辦些雜事,稍後便來帶着小娘子四處走走。”
李姿意連忙謝他。打開包裹看,裏面穿了衣裳還有雙鞋子,在腳底上比比,大小竟然正好。
小二笑說:“米娘子以前是繡娘,看樣式、大小都準得很,不許得量。不信你回去試,這衣裳一定也合适。只是她自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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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姿意抱着衣裳在堂裏飽飽地吃了一頓,挂賬在房號上,便立刻上去換衣裳,發現果然像小二所說的,很是合身。但等她換了衣裳再看霍東籬,發現他竟然還沒醒。對于修為高深的人來說,睡眠本就不是必須的,更不可能存在一睡不起的情況。再說,是在明知道有危險的情況下。
可她試着叫了幾聲,推了推,床塌上的人仍然睡得很熟,呼吸也安穩,只是不醒。
心中暗急,怕他是哪裏受了暗算,但把衣服扒光了從頭看到腳,也沒有任何傷痕。頓時心裏一沉,轉身去找杜來成和路世傑,發現他們也是同樣的。
沖下樓去,連忙問小二:“店裏昨日入住的一些客人,可有不好的?”
小二不解:“哪裏不好?病嗎?”伸頭在堂中望了望,向那幾桌正在用早飯的:“那不就是。”
李姿意跑過去,還真是昨天那幾天人。于是只做是去寒暄的樣子,和他們搭話,但這些人顯然真的沒有異樣。還商量着打算在這裏多呆幾天,說:“入道一百來年,來來去去不是在關閉悟道就是在出生入死地歷練,也想躲幾天懶。”
昨日送貨的女子又來了,與她家妹妹一道,擡了今日的新鮮青菜進來。
那幾個修士見到,連忙上去幫忙,有幾個還玩弄起術法,輕輕一點一指,那筐菜便自己長了腿,走到後院廚房裏去,兩個女子跟着筐子走,驚喜得不得了。修士十分自得,跟她們笑着聊起來。年紀最小那個很是感慨,說:“我離家時,未過門的妻子也差不多的年歲。家鄉術館的先生說我天資好,不入修可惜了。再加上我家裏有兄弟四五人,家裏老人也有人照顧,長輩想着,萬一能等仙也是件好事。便送我進了山門。”
李姿意問:“到如今已經許多年嗎?”
“也不是,我入道才五十年。有四十年都在面壁悟道。今年第一次能下山,但日前路過家鄉裏,父母已經離世,家裏兄弟也都垂垂老矣。晚輩雖然做得親熱,但我心裏卻始終不再像以前那般熱切。總覺得那不再是我的家。”很是悵惘,又說:“若我沒有入道,一直在家鄉,現在雖然年紀也大了,但有妻兒、親孫,到也還熱鬧。其實想想,三修界幾千年也只出了三四個登仙的人。那是何等的天賦與機緣,像我這樣般天資,運氣也就那樣的,登仙道是絕上不去的,也只是能活得久些罷,一時也不知道刀山火海地是為了什麽了,指不定突然哪天,就死在哪個秘境裏頭回不來了。”
李姿意不忍心,勸他:“人生路各不相同,難免各有坎坷。做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惶惑,做修士也自有入道後的惶惑。但只要記得,當初入道時的雄心萬丈便能意志堅韌。我聽聞,九百多年前登仙的平州十三君只是個散修,能得道,只憑勤勉而已,足足用了一千七百多年。”鼓勵小修:“與他同輩,或有比他機敏、或有比他天資更好、或有比他更得尊上提攜,但最後這些人各自飄零,各有去處,卻也只有他埋頭苦幹,終遂了心願。可見,有志者事竟成。”
小修士苦笑:“一千七百年?萬一我花了一千七百年,卻一無所獲呢?且,光是這五十多年,身邊的師兄弟們已經換了一半了,不在的那些,或是歷練時死了,或是修煉時生心魔入幻不能出,意外而亡,或是回家鄉去,成了一方大戶。要真再過一千七百年,我身邊友人恐怕是一個也不剩下。想那時,無親、無友,得道無望,空在世間飄零。是如何凄涼。外頭都說修士長壽,這樣的長壽又有何益。也怪道許多師兄滅丹自戕。”只喃喃說:“這麽艱辛,也不知道是圖什麽。”
與他一道來的人,聽了也是默然。
面露感傷。十分消沉的樣子。
李姿意心中一凜。她只說,叫別人想想初入道時的一片赤誠之心。卻不看看自己。她當年剛到這個世界也有一顆熱騰騰地向道之心,拉着孔不知拉勾:“我們一定要成仙!去看看成仙的人到底都去了哪兒!去看看別的世界!”是什麽時候忘記的?
孔不知卻沒有忘記。他一直記得,兩個人在最初是為了什麽開始奮鬥。
此時她突然對自己有些惱火,在過往的歲月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不知不覺中,她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和孔不知的約定。此時看着這些人,甚至很想把他們全拉起來,大聲斥喝一頓,叫他們不要再荒廢了。但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已經無用了。就算不在這鎮上,受到情緒的挑撥,他們在一百年後兩百年後,這種內心深處細碎的想法也會長成阻道的龐然大物。
口中只說:“在很久以前,曾有人問道于太虛山□□,登仙之法有何訣竅,需得何種天賦、氣運?但□□只說,唯堅韌者始能逐其志。”
随後便大步轉身離開大堂,往樓上去。上樓之後,立刻把三個人都搬到一個屋子裏,既然其它人都沒事,說明只是來調查的四人引起了那個力量的注意,這三人才會沉睡。只請小二叫店裏的夥計幫忙,去鎮守所裏将武方請過來。
夥計去了,只說是叫武方來,武方也不知道是有什麽事。還只道是需要自己陪同查看鎮子中有何異樣。所以并不覺得奇怪,但一走進房中看到三個人并排躺在床上沒有知覺,一時怔住,顫顫巍巍看向李姿意,第一句話是:“小娘子,我們是不是要糟了!”
那可是霍東籬!太虛山帝尊親傳的弟子。他都着了道,還能是小事嗎!
但,這怎麽可能呢?
一下子連腿都軟了:“可……可……可這裏一直以來并無異樣啊。”除了沒有定居五年以上的男人之外,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甚至此時推開窗往外看,是熱鬧的街市,東來西往人們進鎮出鎮,再正常不過:“是什麽人能将霍師叔都暗算?”
李姿意沒有理會,問他:“你什麽時候離開過鎮子?”
他覺得茫然,這件事有什麽重要?想了想,一時竟然答不出來,他從駐守在這裏之後,也就從沒有離開過,傳上報什麽事,也都是用大陣傳信,這是太虛山一慣的流程。
“我在這裏駐守了不過三四十年,從來之後,便再也沒有離開過鎮內。”對普通人來說三四十年很長,但對修士來說,不過是白駒過隙,只一次面壁悟道,就能過去幾年。
一時竟然心神無主:“我拼死也要護送師叔與師兄們離開東水鎮!”
李姿意喝止他:“你接下來,按我說的做。”
武方已經沒了主意,只以為她真與霍東籬是道侶,身上沒有靈氣的痕跡,也只是修為太高而斂了行跡,但不知道她身份,也不敢胡亂稱呼,才叫一聲小娘子。此時連忙說:“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