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師父
師父
李姿意見對方打手勢,指着下面說:“界壁!”聲音雖然沒有傳出來,但看嘴型應該是這兩個字。說着便示意她跟着自己向下潛,連忙跟上。
水中昏暗,越向下越是什麽也看不清,水壓越來越大,李姿意的這個身軀很快就無法承受。她本能地掙紮着想向上浮,但對方緊緊抓住她,帶着她一直向底部沖去。
水瘋狂地灌進了她的口鼻,在失去了意識之前,她看到了水底的光。
像天空一樣湛藍。
但她知道那不可能是天空。那只可能是一樣東西對方所說的‘界壁’。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隐約覺得,這個村莊并不像她像的只是某個修門的屬地那麽簡單。
等李姿意醒來時,好一會兒都沒有動作,只是躺在草地上,茫然地看着天空。
這無疑是個好天氣,臉畔青草散發着好聞的清閑味道,棉花一樣的雲朵,在天空緩慢地移動。暖暖的春風吹拂在身上,她不需要扭頭,就能看到雛菊一樣的小花,開在她的周圍。這裏的季節與村子裏不同。
視線左上角的時間令她從這種靜谧中驚醒過來,上面顯示她只有不到五分鐘了。也就是說,她大概昏迷了四五個小時。
李姿意猛地坐起來,此時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半幹了,身上并沒有受什麽傷,而孔不知倒在她旁邊,她試了試,無法将對方叫醒,并且他心跳急促、手心有黑色的裂紋,露出皮膚下面鮮紅的血肉,并且這些裂紋還在不停地擴張,當扒開眼皮時只能看到眼白。
看來逃出來的路确實就在水底,他之前就帶着李姿意強行闖出了所謂的‘界壁’了。
這傷看着兇險,如果不盡快治愈,他整個人也許會裂成無數塊。
李姿意爬起來,向四周張望,顯然兩人現在身處在一片莽荒山脈之中。這片山脈不知道向各個方向綿延了多遠。她絕不可能在五分鐘內找到其它修士來救人,而孔不知已經沒有時間了。
“有沒有人?”她的嘶吼在山間蕩起一陣陣地回音。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視線左上角的時間還在不斷地減少。
…………
“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意識回傳将在1分鐘後開始。”系統聲音響了起來。
………
…怎麽辦?……孔不知會死在這裏……
…………
“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意識回傳将在30秒後開始。”
…………
“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意識回傳将在10秒後開始。”系統中孔不知的聲音仍在持續不斷地傳來:“10……9……”
…………
有什麽,一定有什麽辦法。
……
“……6……5”
李姿意情急之下阻止:“最高權限指令:與本時間與地點建立固定傳輸鏈接。”
孔不知有職業病,他做的每個聖器都有最高權限指令,那是供制作者使用、調試的後臺程序。可以跳過一切鑄器的自訂規則。對于所有鑄器來說,他本人就是最高主宰,是一切規則的制定者,也只有他可以打破已存在的一切規則。
倒數聲音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重新響起:“核實權限中……”
…………
“對象無法識別為創造者……”
李姿意深感絕望……
但在短暫的安靜之後那個時間又響了起來:“對象可識別最高權限使用者,請用戶重複相關需求。”
李姿意連忙說:“請與本時間與地點,建立固定傳輸鏈接。”
……
“無法識別、或無上級支援功能,需求無法被響應。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意識回傳将在10秒後開始…5…4…………”
上級功能?上級應該是什麽功能才能支持定點傳輸?
李姿意完全不懂這些,以前孔不知在他那個鑄器室裏折騰這些,她只是偶爾會過去看看,但是他以前是怎麽說的?
她記得,孔不知一直想做一個能自我完善的聖器系統。他說過,只要有足夠的能量,基礎程序就能非常聰明,但一開始,系統是慢慢長成的,它不是人想的那種聰明,而是需要給它更詳細的指令,它才能知道通過什麽路徑來完成。然後它會在所有指令中找到規律,來完善自己的邏輯程序。
那麽自己應該怎麽讓它明白?
“指令:擴展、升級傳輸定位功能,并在世界數據中對此時間與地點的相關數值進行标注,以備後繼制作固定傳輸鏈接使用。”
倒數仍在繼續:“3……2……”
但就在她以為失敗了的時候,倒數突然停止了下來:“已識別最新指令……數據記錄中……數據标記完成……傳輸系統升級将在四十八小時內開始。5秒後将開始意識回傳……5……3……1”
李姿意猛地睜開眼睛,已經回到了雜貨店中,呆了一下,立刻打開系統界面。
系統提示:“已完成數據記……”但随後界面閃爍了一下,就像停電似地關閉了。
視線正中有一排警報提示:“自檢系統已開啓,因為已經歷12小時全負荷運轉,且用戶在傳輸過程中使用遠程控制,導致系統過載,系統現在進入被動休眠自檢狀态,所有進程暫停。所有升級暫停。本次休眠,預計在4小時59分鐘01秒後結束。請用戶注意,在意識傳輸中,對系統下達除‘登出’‘暫緩登出’‘登出手動/自動狀态切換’的指令之外,不可使用任何其它指令。自本次更新後,除‘創造者最高權限’之外,其它權限指令,将不會再在傳輸中得到任何響應。請用戶合理選擇下達指令的時間。”
只是暫停。沒大事。以後不用就不用吧。
李姿意松了口氣,等休眠結束,升級完成後她就可以再回到當時的時間與地點。
但想到孔不知卻是心緒萬千。孔不知怎麽會在那裏?
那不可能是長得像,那根本就是他。
老板聽到響動進來,還沒開口她就急急地問:“你知道逐鹿年間有哪個修門虐待屬民導致屬民叛逃的嗎?”
老板邊查看她身上的恢複情況,叫她不要動,邊皺眉回說:“逐鹿年間哪有修門之說,那時候人丁興旺,三修界是以世家為主,比如大梵山修慈悲道的洛家,伽河修随心道的施家,小量川修劍道的霍家,無妄澤修逍遙道的米家,這些都是大世家,另有小些的,比如鑄器的、擅種靈藥、養靈獸的,都是不同姓氏的祖傳之技能。各氏、族群居,自設族學,傳承祖宗功法心法。所以當時,沒有‘修門各派’之說,只有‘各世家’之說。直到墜魔之災過去之後,大小姓氏人丁稀少了,連當時的大姓活下來都不出三五人,大家才開始不得不,不再以姓氏、血脈為尊,湊巴湊巴,建立起門派廣收弟子,也是從這個進修屬民開始可以入道的,這樣一來,地位也就比以前高了不少。但你要問,當時誰家最霸道的話,肯定是霍家,除此之外無族能出其右,畢竟他們家是入劍道的,劍是兇悍之物。但你說的,虐待屬民以至于叛逃的,我到了沒有聽說過。”
沒有?難道是因為人全死光了,以至于最終這件事被壓了下去嗎?李姿意又問:“那你知不知道,逐鹿年間,有一個叫寧生的人。”
“寧?寧生這個名字是沒聽過,但‘某生’這種名字,一般是私生子的名字。如果他真是私生子的話,寧就并不是姓氏,而是他出生的地方。指的是他是寧城,或者寧川所生。”
這樣?
李姿意心中有從來沒有過的迷茫,孔不知到底是什麽人?自己真的了解他嗎?他明明是和自己一起,在寶定年間來到三修界的。可為什麽逐鹿年間就在了呢?
老板一臉不耐煩:“好了,你別亂想了。這個那個一大堆,看把你給閑得。”問她:“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可有哪裏難受?”
經過這十二小時,她身上的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痛雖然還是痛,但與之前相比,已經算是非常的輕微。
“這就行。換了張皮不可能完全像自己的,這痛以後也不會消,你只能一直忍耐一些了。”老板表情也難免黯然,查看她背後的縫線:“傷口到是長得還不錯。”
“我看看。”李姿意暫時放下系統的事,伸頭往背後看。
老板猶豫了一下,随後将鏡子搬到塌前,讓她背過身。
她扭頭從鏡中看到,自己後背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縫合線,像是一個爛了的布偶,雖然被人精心地縫補起來,但卻難免叫人觸目驚心。
當時剝皮的時候,就沒剝好。她身上劇痛,導致匕首都拿不太穩,還在皮上紮了幾個洞,自然連條直線都劃不出來。
此時看着,傷口分外地猙獰。除此之外,還有滿背的朱色咒文。
陶棄從倉庫上了貨,回來見內間的李姿意醒了,一臉高興正要進去,見她脫衣裳,連忙駐足在外,站在回廊上,扭頭望着別處,不過裏面兩人說話的聲音仍傳出來。
“換皮本為邪術,這個咒言一來可以鎮靈。二來可掩煞氣。”老板免不了要嘀咕:“要是知道你身上有煞氣,早早地封起來也不至于鬧成這樣。除不掉,掩還是掩得了的。”
李姿意嘆氣:“別說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煞氣。”她之前全然也沒聽說,什麽天煞。
“這天煞之氣,非凡煞,不用法器特定去探,是察覺不了的。你說啊,這也是奇了,誰能想得到,這世上有人用一雙肉眼就能看到天煞之氣?這個霍東籬,也不怪世人都說他天縱奇才。”老板免不了要長籲短嘆。
李姿意的目光只在鏡中自己背部短暫地停留,就看向那張陌生的臉。
這張臉長得十分張揚、豔麗。到是比以前阿李那張更契合她的本性一些。
她才适應自己是阿李沒多久,現在又得再适應另一張臉了。再想到當時霍東籬,心裏還是有些悵惘,嘀咕:“小孩子長大後,真是可怕。虧得我還抱過他多少回呢。早知道,餓他幾頓解解氣。”不過也還行吧,換一張就換一張。擡眸從鏡中看到老板皺着眉,不解:“怎麽了?”
“天煞之氣不是小事。與天地靈氣一樣,是天地孕育而生,确實沒有聽過有解。”老板不免一臉擔憂。
李姿意安慰他:“我聽他們說,天煞之氣觸之及死,想必正是因為死得快,才沒時間查出解法來,我即不死,時間多得是,還怕沒法子嗎?天下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只有不夠聰明的人。”
老板聽着,表情才稍稍放松一些:“那到也是。你現在既然靈脈又有希望得回,自當好好謀劃,若是靈脈得成,也未必沒有除煞的法子。”
又交代起這俱身體的事。
“我問過陶棄,又去查證過,這女子叫九月,本地洛氏的大小姐。”老板問:“你猜洛氏是什麽人?”
“什麽人?”
“本地洛氏是當年大梵山洛氏的後人。逐鹿年之災洛氏死得還剩一個小子,但勝在娶妻能生養,漸漸又繁衍了起來,後投身于伽河為其門人。”
伽河?游青青就是伽河弟子。李姿意十分意外。
老板說:“伽河每五年,會到各門人族中選取新弟子。這次選了投奔洛家寄人籬下的陶棄,洛九月不服當場就鬧起來了,但到底是伽河來使,不是她家裏那些成日哄着她的下人,自然未予理會。她失了顏面心中恨不過,叫身邊的下人把陶棄殺了,但下人不敢。說,以往怎麽折磨陶棄都無所謂,但現在,陶棄已經是上使挑中的人,要是死了會出大事。她聽了只覺得下人疲懶,都是托詞,便一個人跑去找陶棄算帳。”
之後就正是李姿意血遁到那裏時,看到的兇殘場景。
洛九月長得是個天仙,行事卻遠不止是刁鑽,手段兇殘全無人性,她不止是要殺陶棄,還要慢慢地殺,讓他死得極盡痛苦才能洩憤,圓回自己當衆落選所丢的面子。
李姿意冷笑:“大梵山修的是慈悲道,我看她下手便是滅人魂魄的手段,還道是什麽事,一問卻是為了面子,我說她幾句,還想殺我呢。洛家這樣還不如當時絕後。我要是洛家的宗主,當年就親手帶他們一起死了算了,免得丢人現眼。”
說着只覺得內腑生痛,她停下緩了半天,老板急忙替她順了會氣:“你雖然有聖器護體,但它也難将打到你身上的術法盡數吸收為已用,總有溢出一二,說起來似乎不大,只是一二而已,可便是這一二也夠你吃一壺的,就你現在這個身身軀,可不是九百年修為在身的大陰山姑奶奶了,弄個不好就是慘死,你以後千萬小心一些。萬不可自恃過高,反而出事。”
但見她臉色慘白,額頭全是冷汗,不由得心酸。之前那麽康健的一個人,生生成了這模樣。但面上也不顯,語調尖刻罵她:“也就是你,自己都難保了,還有空管閑事。還跑去跟洛九月打一架。你要人皮,我不會去幫你找?我看那個陶棄也并非善類,他自幼心苦,未受世人善待,雖然可憐,但心性難免有偏,幫他未必就是好事。”
陶棄站在回廊下面,聽在耳中臉上并無波瀾,只看着院中的花草,仿佛不是在說他。
但不一會兒李姿意的聲音便傳來:“他一個小孩子,有什麽好壞?不外是看到什麽就學什麽。你覺得他哪裏做得差了,好好地教他就是了。他自然聽得懂,過些時日掰直了也就好了。你一把年紀,別再動不動開口就說這麽傷人的話。沒有長輩的樣子。”說着大約是難受極了,叫喊:“哎喲哎喲,快,快扶我躺下。”
老板原本還要說,見她這樣便只好算了。
外面陶棄仍是不動,只是眼眶微微紅了紅,低下頭飛快地拉着袖子擦了擦眼睛,緊緊抿着嘴不發一言靜靜站在陽光中,伸的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光線,将手照得透着亮,就像他這個人并無什麽沉雜之物在心中,整個人是玉雕的。
裏面老板幫着李姿意睡回塌上。
李姿意好半天才緩過來,想了想問:“洛家人丢了,可有動靜沒有?”
“自是有的。大街小巷地找着呢。我本打算今日結了店帶你走,免得霍東籬察覺什麽找過來。但現在城裏到處都是眼線,一時動也動不了。”
“霍東籬要找來,你應付過去就是了,問起我,只說不知道,除了平常丢吃不完的東西給我這個乞丐果腹并無往來,不就好了嗎?你平素本來就常追着我打。左右鄰居也都能做證。要是你真結店跑了,豈不惹他懷疑。他小時候胖敦敦,長大了心眼多得很。到時候恐怕連你也要受牽累。”李姿意沉思了一會兒說:“如今既然是這樣,去偏遠之地到還顯眼,不如去做洛家這個大小姐就是了。大隐隐于市……”
說着就疲憊起來。
“行了,你別說了。我知道要怎麽做。”老板喂李姿意吃了藥,這才出去。
見他出來,陶棄裝做出外面進來的樣子。他到也沒有多想,又照李姿意的意思交代了陶棄幾句:“她這幾天身上還不好,咒言還浮在皮上,需得三四日才能沉入肌內,附于椎骨。不若你先回去,你們既然不和,你也不要表現得太過關心她,只說她去找你麻煩之後便跑了,跑走的時候說伽河不要她,她覺得丢臉不肯再回去。你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陶棄講起話輕聲細語:“這些話我已經在洛家說過了。”
老板愣了愣:“誰教你這麽說?”他頂多才十歲出頭,哪有這麽多心肝。
“我想,姐姐既然是要躲人,自然是有個正經的身份比較好。洛家有名有姓是個藏身的好地方。便自作了主張。這樣一來,到時候姐姐要是回洛家,對于洛九月失蹤數日的去向,便有了個合情合理的交待。就連身上傷未好、記不清往事、性情有變,也可以說是受夜魅之襲而致。總歸我們這兒,鬧了好多年的夜魅,每年受夜魅所傷的人多得去了,這樣的事并不稀奇。”
老板反問:“你就知道她一定會這樣做?”
“這是最好的法子。要不然洛家丢了女兒事情鬧大了,這裏又是牢山屬地,萬一惹人疑心,将兩件事聯想在一事,會生事端。”陶棄說。
“你什麽時候想到的?你又怎麽知道是牢山在找她?”
“和姐姐回來那天,看姐姐行事是見不得人的樣子。我幫姐姐藏起來之後,回到洛九月死的地方收尾,見到去找姐姐的那個人,他腰上挂着金鈴,那是牢山上尊做派,于是就知道是姐姐要躲的是牢山的人了。當時我怕他疑心我一個人怎麽半夜在那裏,還故意牽着山坡上不知道誰的羊去回的話。我看他,并沒有起疑。抱着洛九月的屍身就走了。”
老板看着他竟生出些寒意,他才幾歲,小小年紀就這樣會猜度人心,又算得步步不漏。
陶棄眼眸垂下也不看人,只說:“我出來有些時候,現在得回去了。”走前想去看看李姿意,老板猛然伸手攔住他,說:“她勞了心神,方才睡下。”
陶棄便不再堅持:“噢。那我明日再來看姐姐。”也無怨言,從後院翻牆落地之後,回望院中老板站的方向,陰沉着臉站了許多,随後收斂了神色轉身走了。
李姿意睡醒,系統已經結束了強制休眠。界面提示“傳輸定位功能已升級完成,世界數據整理中,系統正在重啓。請稍後。”
等界面重開,李姿意先是查看了一下骨根種子的情況,從圖片上看,它生長的勢頭還不錯,原本只是小小的一點,現在已經長得像片小葉子,主脈上長滿了分脈,向手掌四周蔓延而去。大概因為那只手上有靈脈的關系,傷勢那裏愈合得更好。
她閉着眼睛試着感受了一下,但因為沒有心丹,她無法運行心法,也無法感受到自身靈脈的情況,最後只能算了。
随後她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不要太緊張之後,打開了意識傳輸界面。才發現,這次更新使得【5D世界任你行】這個名稱消失了,升級之後,原本标注着這個名字的地方,只有剩下兩個字【浮生】。
而在時間選擇頂中,原本可以自由選擇年號的,現在所有時間段都變灰了,上面紅色的浮印提示着:精确傳輸狀态下,所有模糊傳輸被禁止使用。
下面才是精确傳輸注意事項:
1、在精确傳輸狀态下,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處于同步之中。
2、所有已經進行過精确傳輸的時間點,無法再進行第二次傳輸。
3、因系統運行能力有限,删除精确傳輸狀态下所有信息數據,才可切回到模糊傳輸狀态。
而在精确傳輸狀态下,整個界面,只有一個時間選項亮着:逐鹿010年。
在這個年號後抽括號裏,還有一長串意識不明的代碼,可能是詳細數據标注。也就是她剛才見到孔不知的那個時間地點的數據記錄,這些數字的末尾幾位不知道為什麽,還在不停地變化。
但她試了試,選擇這個時間之後,并沒有彈出狀态異常的提示,只需要再次确定傳輸就可以使用了。
在确認了一下靈力儲備之後,她立刻選擇了确定傳輸。
只一瞬間,她再睜開眼睛,已回到了那片山脈之中。
孔不知仍躺在原處,但她記得,她在這裏醒來的時候是上午,日出沒多久的時候,而現在已是夕陽西下了。
也就是說,像注意事項中說明的一樣,在精确傳輸的狀态下,她雖然在這個時間點做的标注,能保證回到這個時間,但她回去之後,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也會仍然保持同步,現實時間過去了多長時間,這個世界也同樣地過去了多長時間。
她連忙跑過去查看孔不知。
幾個小時過去,他身上的傷已經裂得非常厲害。但上面多了很多的草藥渣,也許是小姑娘本人在那幾個小時裏采集來給他敷上的。
李姿意查看了一下,都只是尋常的止血草,對于這種傷口根本沒有作用。
不能再磨蹭了。得必須找人施救。
但雖然李姿意已經非常小心了,可把他背起來的這一系列的動作,還是令他的裂口流血不止,眉頭緊皺。
李姿意的手直抖,因為她痛過,所以才更明白每一寸皮膚都在裂壞是怎麽樣鑽心的痛楚。邊背着他選定了一個看上去有炊煙的方向走,邊安慰他:“沒事,一定可以找到人救你。你再忍忍。”
背上的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口中說着什麽,但很快又昏迷了過去。
李姿意不敢停下來,她只有最多十二個小時用來走出去找到人救他。她的靈力儲備已經不多了,短時間內無法再支撐第三次傳輸。如果這次還找不到人,等她下次再來的時候,孔不知可能已經死了。
可山路看着近,走起來卻遠。到處都是絕壁,明明似乎馬上就能到了,可卻偏離得越來越厲害。
她體力不濟,背一背又得要停下來喘幾口氣,筷子一樣粗的兩條腿,因為脫力顫抖不止。身上的人,呼吸也越來越淺。
山林裏也不知道是什麽,遠遠地墜在身後,發出可疑的聲響。
她一時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幽府門外的大雪裏,自己一個人背着孔不知,走在寒雪之中掙紮前行,走一步,哭一聲,仿佛根本從來不是什麽威風凜凜的大陰山姑奶奶,只是個重要的人就要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孩子。
一如此時。
她甩甩頭,咬牙着,一步步向前挪着,因無法完全背起高自己太多的孔不知,只能任他半截身軀都拖在地上。一路的血痕不知道引來了什麽,身後的身響越來越多,偶爾聽到有什麽相互打鬥起來。
她不回頭看,也不停,緊緊抓着背上的人不肯放。
不管孔不知瞞過她什麽,他使終都是那個與她相伴九百年的孔不知。為了她受人唾罵,灰飛煙滅的孔不知。
“你不會死。我們還要一起走登仙道。你答應的。”
肩上的人沒有回答。耷拉在她頸間的頭,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血順着臉上的溝壑滴落在她身上。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那個提示音再次響起:“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意識回傳将在1分鐘後開始。”
“意識轉回傳切換為手動模式。”她停下來喘了口氣發出指令。
現在她不能走,她一走孔不知就死了。
報警音停了停,再次響起:“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剩餘時間30秒,請馬上手動開始意識回傳。”
……
“請用戶注意,12小時将耗盡,剩餘時間10秒,請馬上手動開始意識回傳。”
…………
“請用戶注意,12小時已耗盡,請馬上手動開始意識回傳。”
…………
“請用戶注意,系統運行已在臨界值,請馬上開始手動意識回傳。”
………………
“請用戶注意,系統運行超過12小時,将在10秒後進入強制修眠狀态,若用戶在10秒內不進行意識回傳,短時間內,将無法再主動喚醒登出程序。”
…………
“系統休眠中,下次重啓在4小時59分鐘59秒後。”
然後提示音消失了。
她沒有理會,只望着炊煙升起的方向,掙紮着往前走。走一走休息一會兒。天色那麽暗身後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麽沒有追上來撲咬,只是一直跟随。
而就在她實在一步也邁不動之後,不得倒地喘息時,卻看到一個道身影從天空劃過。李姿意幾乎是用盡全力大喊:“救命!”
不論是誰,救救孔不知!
那道身影劃過了長空,但很快又回來,寬大的素袍在風中烈烈飛舞,身姿挺拔而清瘦,在空中停一停,便急馳而來,穿過山林,在他落地的瞬間,李姿意看清了他的面容。
是那個青年。
雖然只是幾面,但她突地心中一熱,就好像大難之中見到了親人:“……師父……”
簡直欣喜若狂,伸出顫抖的手抓住走到自己面前的那雙靴子,血在那雙素靴上留下了細弱的污痕,終于得救小女孩脆弱的情緒淹沒了她。
她懶得掌控,委屈得邊哭邊仰頭嚎起來:“你怎麽現在才來!我的腳都磨破皮了!做人師父可不是這麽做的!你怎麽每次都不趕趟啊!我好險就要被山裏的畜牲吃了!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後悔也來不及!又要捶地大哭了!”
她手上全是血,臉頰也被野草的刃葉劃得全是血痕,卻只抱怨腳磨破了皮,沒來由的一通胡話也實在孩子氣。
青年好笑,俯身問她:“你這個小猴兒,師父這兩個字可不是随便叫的,你是哪家小孩?怎麽一個人在幽山裏?家裏大人呢?”看到倒在她身邊的人,皺眉大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