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和你約好的?
第67章 第 67 章 和你約好的?
“此人現身何其突兀。”
“而你, 自始至終眼珠子都沒顫上一顫。”
李師焉含着莫名的笑意:
“盟主大人處變不驚,養氣功夫到家。”
乘白羽沖殿中道:
“你們動靜小些……罷了,”
丢出一方芥子, 将叮鈴咣當的兩個劍修罩進去, 低聲抱怨,
“沒輕沒重,被人發現學宮竟然有魔修現身, 我不要臉了?”
轉頭對上李師焉深沉的眸光。
“……他來取夜厭, ”
乘白羽一省, “不是, 不是不是——”
哎。
阿羽說錯話了呢。
果然李師焉長眉一挑:“和你約好來取夜厭?”
“不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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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白羽連連搖頭,“哪來的約好?我上去祝嘏時瞧見他,遂挑一個地方還他的劍。”
“一個地方?”
乘白羽老實:“西邊山上有一座抱鶴臺。”
“唔。”李師焉不置可否。
“你這人,幾歲了?”
乘白羽輕聲款語, “好啦, 我都與你說了, 你可不許氣了。”
“說完了?”
李師焉道, “我來問兩句?”
“……”
“其一, 抱鶴臺,是你們二人昔日什麽秘地?”
“其二,我猜他必有喬裝,這回他身上又沒有夜厭, 你又是如何認出他的?”
“……唉, ”
乘白羽笑着嘆氣,“可知是過得久了,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
“實話說, 我也不确信,因此才說一個他熟知的地方。此人若無回應,我便知道認錯人麽。”
“* 嗯,實在是很有道理,”
李師焉話鋒一轉,“抱鶴臺上,你現身不曾?”
乘白羽笑吟吟:“你猜呢。”
“阿羽,”李師焉滿面山雨欲來,“是你先惹我。”
“哎呀,”
乘白羽瑟瑟發抖十分做作,“夫君饒我。”
啪地一聲,李師焉輕拍他手背,面上也陰雲轉晴:“頑皮,誰皮得過你。”
“你又在扮酸,”
乘白羽嘴角翹着,“沒醋裝酸,多少年還是這一套。”
李師焉撫一撫胸口:
“假戲也有真情,真的酸,晚上回去要吃甜的才好。”
“好,好。”乘白羽笑道。
須臾,
“不過你不會的,”
乘白羽道,“不會懷疑我的為人。”
“不會,”李師焉目中凝定,“即便你要見賀雪權,想必也是正事。”
兩人相視一笑。
又兩息功夫,
“咳咳!!”
半空中的芥子吐出一個人,滿嘴鮮血,跌落在地撫着胸口咳血不止。
賀雪權随後躍出,面容冷酷:
“就這點出息,臯蓼看中你什麽。”
“咳咳!”乘輕舟不解,“父親……?”
“你聽信臯蓼的為人?”
賀雪權語氣很淡很冷,“自尋死路。”
“父親怎可這樣說!”乘輕舟咬牙撐起身,“祖母時時念着您的!”
賀雪權:“口尚乳臭年幼無知。”
……
這父子兩個,顯見是怨氣沒在芥子裏撒幹淨,你一言我一語誰也沒有好聽話。
上首左一席,李師焉眼睛微眯:
“呵。”
乘白羽也是嘆氣。
“嘆什麽氣?”
李師焉低聲道,“你前夫設好的社戲,他給你扮奸佞,好人留給你做,你還嘆氣?”
“我做好人有什麽用?”
乘白羽軟着聲氣,“你做吧。”
李師焉:“你讓我承賀雪權的人情?”
乘白羽:“嘻嘻,不然你想讓我承他的情?”
“呵。”
李師焉往玉階下并指一點,乘輕舟口中如注的鮮血止住。
階下賀雪權正說起往事:
“你是我親生,我不是臯蓼親生?你且去問問她,我幼時過的是什麽日子。”
乘輕舟有話說:
“那時祖母剛剛當上妖王,王位不穩,她也是無暇他顧,其實她內心裏多有愧疚思念——”
“哦?她如此說的?”
賀雪權一邊唇角微挑,“那我再問,我登化神境上仙緣榜,第二日她便遣人來尋,難道也只是思念愧疚?”
乘輕舟瞠目結舌:“怎會?祖母她怎會如此……”
“且不論長輩之過,”
李師焉冷道,“貪狼魔君,你少拿自身類比我徒,你是沒人管的孤兒,我這徒兒自幼沒過過一日颠沛流離的日子。”
原來近年來三毒境令人聞風喪膽的新晉魔君正是賀雪權!
乘輕舟驚呆,望着賀雪權:“父親,他……師父說的可是真的?”
賀雪權抱着劍懶怠答話,眉宇間布滿邪佞峻厲。
默認一切。
“父親是否有苦衷?”
乘輕舟紅了眼,
“傳聞此魔修嗜血殘忍……父親即便堕魔,不能回仙鼎盟,為何不回神木谷?祖母她或許從前沒能盡做母親的職責……”
開脫的話,再說不下去。
“不回仙鼎盟是我不想回,至于神木谷,因我知道谷中無人護我,”
賀雪權下颌一擡,冷厲道,“如今再添一個你,我嫌丢人。”
“從今而後不得以我子自居,否則,我送你去見你祖父。”
說罷這句賀雪權原地化成一縷灰霧消失不見。
殿中一靜。
李師焉步下玉階摸乘輕舟的脈:
“輕按不得,重按乃得,邪郁于裏,氣血阻滞,”
回首望乘白羽,“有些麻煩,要下破血丹。”
身心摧殘,看樣子乘輕舟傷得不輕。
李師焉去瞧,乘輕舟二一添作五合上眼睛歪在地上不動彈。
乘白羽一副踟蹰樣子:“療傷,他恐怕想回他祖母處吧。”
“他又不傻,”
李師焉哼道,“臯蓼對親子尚如此無情,待他豈有真心。”
乘白羽坐着不挪窩:“只怕他還是埋怨我。”
“他還替臯蓼分辯,他也知他父親一生挫折怪不得臯蓼,他自己的際遇倒怪你?”
三言兩語講完道理,李師焉道,
“走罷,此地不是療傷之所,先去客舍。”
乘白羽這才走來抱起乘輕舟。
趁着比武臺的熱鬧,一行人行至乘輕舟住所。
乘輕舟倒在榻上不動不言閉着眼,乘白羽在榻邊坐下,也不多話,只是翻着乘輕舟手腕好生診一番脈。
“嗯,破血丹要下,只是藥性猛烈,或許佐以桂枝蠲痛散……”
與李師焉商議藥案,擺出百藥囊,斟酌分外謹慎。
“……不夠,我去學宮藥爐瞧一眼。”
“我去罷……”
聲音漸息。
乘輕舟只覺榻邊重新輕輕一陷,一道微微的嘆息落在耳邊。
“我知道你現醒着,不耐煩與我說話罷了。”
“瞧見你父親對我多有維護,心裏不舒坦?”
“你祖母大約常對你說我對不起你父,你一定在想,為何他還替我出頭教訓你。”
“我是什麽樣的人,在你父親眼裏,和在你祖母眼裏,很不相同。”
“而你,無須認同任何人。”
“我是什麽樣的人,你祖母是什麽樣的人,還有你自己想做成什麽樣的人,你好好想想吧。”
“我只願你,心地淳正,質而不野,不輕易受他人言論的擺布,自在逍遙。”
乘輕舟眼角滲出淚意,猶自倔強不肯睜眼。
“唉。”
乘白羽并不強求。
少時,李師焉煎藥回來,兩人将藥留在榻邊小幾上徑自離去。
-
大典結束第三日。
乘輕舟好轉以後留在學宮養傷,雖說仍舊不言不語,但好歹沒跑去神木谷,叫人大大松一口氣,乘白羽心思漸漸轉至這項上:
紫重山。
“師焉,你說賀臨淵他們究竟為何?對紫重山下這樣的重手。”
乘白羽這兩日埋首族中典籍,左右瞧不出頭緒。
李師焉坐在他身側撫他脊背:
“你家裏先祖們太出挑,一個接一個飛升,惹人眼紅。”
乘白羽搖頭:
“我想過了,若只是這個緣故……”
“他們該極盡奉承。”
“忙着将子弟們送來承風學宮,忙着讨好我爹,最好将他們的族人子弟收為親傳,好将飛升的秘法學去。”
“為何痛下殺手?如此一來秘法不傳,誰也去不了玉虛天啊。”
乘白羽困惑。
李師焉想一想,道:
“承風學宮說是不吝傳教,飛升的卻一直只有乘氏族人,是否因此埋下怨念?”
“嗯,或許吧?”乘白羽夷猶。
兩人對視,都不太想得明白。
也是,乘白羽心想。
野心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野心自然而然化為害人之心的人。
他們這些人的想法,就是很難理解的吧。
阿羽不知道呢。
“你父母師長果真沒教過飛升的法門?”李師焉問。
“我?”乘白羽指指自己鼻子,“沒啊。”
又道:
“學宮的傳承,就是紫重山的傳承,經綸典籍都在覽遺館,我們族中弟子也是來覽遺館讀書習道,和外姓弟子并沒有差別。”
李師焉疏淡笑道:“這話九州之上恐怕沒幾個人信。”
乘白羽攤開手心:
“一處讀書,一處煉氣,我們家的人飛了,他們飛不了,如此便心懷嫉恨?”
說完自己回過神,苦笑:“似乎是挺惹人恨。”
啊,真是煩惱。
誠然冤案已經昭雪,罪魁已經伏誅,可是——
要想開紫重山的山門,還是要破除人們的疑慮和嫉恨。
怎麽破?
說到底,人家疑心你們紫重山并不等量齊觀,說是于焉問道四海一家,結果真本事只教給自家人,沽名釣譽欺世盜名。
這疑心何解?
“真是的,”
乘白羽手上書冊撂在案上,“怎麽這麽不争氣,賴好有一個其他宗門的人飛升也好。”
“別氣。”
李師焉移到他身後,自動自發充作他的靠枕,修長有力的手指按上他腦側穴道。
“嗯,”
徐徐按完腦袋,乘白羽抻起右臂,
“手也疼,給我按按。”
“恃寵生嬌。”
李師焉不輕不重拍他手背,依言抓過他的右臂滾按曲池。
乘白羽仰在身後人的肩上,閉上眼。
啊,老神仙按得很舒服呢。
白日靡靡,光陰淡淡,乘白羽決定歇一覺。
晚間,沒什麽空隙給他歇息。
自從在窗子上胡來一回,還在室外池子裏……這個老神仙活像點燃什麽引子。
再加上私自見賀雪權,可算給這老神仙揪住由頭。
身後的胸膛雄健結實,熱意陶陶。
乘白羽稍稍側身,整個人偎進李師焉懷裏。
“阿羽,小雀兒。”李師焉澹澹笑道。
兩人相擁,如同過去幾十年間千百次的相擁一樣。
這樣的靜谧美好持續……
沒一刻鐘!
學宮錄事卿急急叩門:“啓禀宮主,杜梨仙子請您移步。”
?
“阿霄?何事?”乘白羽睜眼。
“是一位姓霜的客人……不大好了,有大散之相!”
大散之相!霜扶杳?!乘白羽和李師焉相顧失色,齊齊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