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來告訴你何為妄想
第68章 第 68 章 我來告訴你何為妄想。……
形神不聚, 脈象浮散,魂不附體,此為大散之相。
真正命懸一線!
診罷脈, 乘白羽凝重:“這是……”
李清霄急道:“是什麽?”
乘白羽:“別急, 怎麽出的事?你慢慢說來。”
李清霄:
“原本約好昨日過午到蓮池培苗,他便沒來,說是午間與學宮弟子飲宴, 有酒了。”
“改約今日, 時辰到了仍不見人影, 我來叫他, 瞧見他昏在門首處。”
“門首處?難道是有人在他進門之後偷襲?”
乘白羽思忖,遞一個眼風給李師焉。
李師焉托出紅翡葫蘆,掌心白色的煙氣四溢,在這處客舍內逡巡氤氲。
少頃,
“并無外人侵入痕跡。”李師焉道。
“為何說是有人偷襲?”
李清霄右手握拳擊在左手掌心, “只恨我沒修岐黃!阿爹, 爹爹, 杳杳究竟是何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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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李二人互看一眼, 乘白羽:“中毒。”
“中毒?!”
李清霄失色, “什麽人?能與杳杳結下什麽怨仇?且竟然敢在學宮動手?”
“你來,”
乘白羽喚她坐下,語重心長,
“我不瞞你, 他這脈象我沒見過, 我嘗試神識探他內府又不得,須得導針。你再想想,這幾日你二人都與什麽人打過交道?”
李清霄思索再三:
“沒人呀。”
李師焉道:
“或許與此無關。他的脈如病蠶食葉, 慢刀刮竹,非一日之功。”
“那便只有……”
乘白羽神色更肅,“陳年積惡。”
兩人再度對視,一道陰霾不約而同浮上心頭。
“從前在清霄丹地,”
乘白羽慢慢回想,
“有一陣子他脈象隐隐虛浮,中候空、按則絕,卻又無病症,咱們參詳好久也沒有定論,只當是尋常不康健。那時阿霄剛出生,他……”
李師焉定定道:“他剛從神木谷回來。”
不錯!正是那時候!
那時新生兒誕生,乘白羽和李師焉不免手忙腳亂,加之霜扶杳再三聲稱絕無半點不适之處,于是漸漸減了心思。
神木谷、神木谷……
“我知道,阿爹與我講過的!”
李清霄秀眉倒豎,“就是阿兄中蜚蝣那毒蟲子的時候對不對?原來并非只有阿兄一人遭殃?!”
“噓,只是猜測,”
乘白羽拉住她,“咱們妄議神木谷,當心隔壁你阿兄聽見,又要鬧合氣。”
“來,師焉,你與我看看藥案,先把人喚醒再說。”
兩人圍着藥案忙碌。
李清霄守在霜扶杳榻邊,目不轉睛。
誰也沒注意到門外檐下,乘輕舟面色晦暗難言,如枯如灼。
……
一劑藥佐以靈力渡體,乘白羽又用神識梳理經脈,總算将霜扶杳從大散之态救回。
只是妖族與人族到底不同,兩人傾盡全力也沒能将人叫醒。
人妖有別,人族的醫術并不能全然施展在妖族身上,這是乘白羽告訴李清霄的話。
他們都這樣說,只字不提另一種可能:
霜扶杳體內中毒太深,積重難返。
到晚間,一人造訪學宮,可作了及時雨。
“解筠使者?”
乘白羽驚訝,“你怎麽來了?”
風解筠奇怪:“不是盟主相召?”
乘白羽莫名:“是有此意,不過尚未發召……”
“是我鬥膽代為相請,”
乘輕舟自屋外步入,“有些毒物還是妖族更為熟悉,風前輩或許能為咱們解惑。”
邊上李清霄恨聲道:“我早先叩你的房門你不搭理,請錄事卿叫你也不來,倒是做背地裏功夫!”
乘輕舟張張嘴,未發一言。
“怎麽?想着請風前輩來給你的好祖母證清白?”李清霄不肯饒。
“……并無此意。”乘輕舟開口,喉中喑啞。
“罷了,”
乘白羽深深看乘輕舟一眼,對風解筠道,“勞煩解筠使者。”
風解筠很是爽快:“霜小友與我也是老相識,理當盡力。”
待看完霜扶杳情形,風解筠改換嚴肅面貌,似乎有幾許猶豫。
“确系妖族手段,只是,”
她看一眼乘輕舟,“我修為低微,并不能參透究竟是何毒物。”
室內一靜。
“不能參透,不能參透,”
李清霄喃喃,“連風前輩也不能參透……”
她厲聲道,“除卻雪母還有何人!哪裏還有妖修比風前輩修為還高?!”
乘白羽:“解筠使者,此毒是否只有下毒者可解。”
風解筠默默稱是。
乘白羽眼皮一掀:
“這倒好辦了。”
“師焉,你留下來主持大局?”
李師焉:“可,你放心。”
“自然放心,”
乘白羽居然是一副開懷模樣,“你也放心,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乘輕舟起身。
“你去做什麽?”李清霄橫眉,“怕阿爹傷了你的好祖母?”
“不——”乘輕舟争辯的話說到一半。
“你不去,”
乘白羽打斷,“你以為我去哪裏?神木谷?”
“天下間沒有受害者上門懇求施害者的道理。”
“我要在仙鼎盟發诏,宣臯蓼觐見。”
“父親,我陪您去。”乘輕舟堅持。
“不必,”
“往日種種我皆可忍讓,可是傷及無辜,我忍無可忍,”
乘白羽笑得很親切,
“阿舟,有的手段你還是不看為好。”
乘輕舟被他周身淩厲的氣勢震住,腳下不由自主倒退兩步。
“你獨自對付臯蓼?”李師焉問乘白羽。
“嗯。”
“好,去罷,有事傳信與我。”李師焉道。
乘白羽颔首,負手行至前庭一片空地,手中紅翡葫蘆飛至半空,靈力缭繞,漸成一陣。
“雪母臯蓼,戕害人界妖族子弟,”
乘白羽沉聲道,
“速攜解藥往仙鼎盟,否則——”
法陣将他的聲音送上雲霄,擴大數百倍、數千倍,真正聲振寰宇:
“咎、禍、自、承。”
空中風起雲湧,将破天動地的四個字徐徐送往四界。
近旁錄事卿與風解筠見禮,憂心忡忡小聲議論:
“盟主這話,難道是要與妖族開戰?”
風解筠嘆息:
“我們這些行走在在人界的妖修,盟主待我們格外優容護佑,霜扶杳更不同,直似盟主的半個手足親眷,不怪盟主着急。”
“是,杜梨仙子同霜使者也很親厚。”錄事卿道。
“……且慢,”
風解筠面色一變,“杜梨仙子?”
錄事卿解釋:
“先前清霄仙子擇了器,是一張琴,據聞琴身乃一種名為杜梨的古木所制,可使琴聲格外清潤,威力格外強勁。”
又道,“只是不知這杜梨究竟為何種草木。”
“甘棠,杜梨是甘棠一古稱,如今不聞,鮮有人知。”
“甘棠?就是霜使者母族麽?……哎?風使者?您往何處去?”
風解筠身形化為一道殘影,先飛回室內讨來杜梨琴細細查看,而後往一襲青衣的方向追去:
“我須告訴盟主……”
聲漸不聞。
她須告訴乘白羽,萬莫食言,這筆賬一定要好好與臯蓼算一算。
肉食的妖獸以妖丹為根本,與人族相似,妖丹也是血肉鑄成。
風露為食的草木之妖則不同,他們的“妖丹”是本體的靈根。
俗稱老樹根。
霜扶杳贈予李清霄制琴的佳木,是一段靈氣四溢的杜梨木,是他自己的妖丹。
一名妖修,失去妖丹以後他的生命還能維系多久?
霜扶杳這是根本沒打算活。
-
仙鼎盟盟主發告天下令申饬臯蓼,四界皆知。
若說你臯蓼在神木谷內懲治一二不服你的妖修,那真是,随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伸到人界,伸到九州。
大夥都如是說。
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大妖原本就是公認的戰力強悍,許多修士生來對你們懷疑又畏懼,結果你還到人族的地盤胡作非為?
今日你是毒害一名妖修,明日你若是意圖加害人族修士,如何是好?
不僅僅是人族修士頗多猜忌,神木谷內許多妖修也頗感堂皇,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怎麽到人家地盤上行兇?
是否……
難道雪母卷土重來,又要進攻人族?
誠然開疆擴土,自古有人念着。
妖修當中也不乏野心家,也暗存着心思,若是像人族高階修士随意豢養妖族寵物一般,他們若能随意奴役人族,随意捉凡人啖食修煉,豈不美哉?
可是這野心不合時宜。
幽冥淵和九州戰火綿延幾百年,人族一旦分神費力來對付神木谷,那麽無異于襄助鬼族取勝。
鬼族不比人族,人族大部分修士起碼不嗜血濫殺,至不濟總還有仙鼎盟的約束,而鬼修食妖族內丹和人族內丹,有何差別?倘若那些厲鬼入主九州,妖族的下場能好到哪去。
簡而言之,雪母娘娘您糊塗吶。
情勢比人強,臯蓼不得不訪碧骖山。
紅塵殿。
“為何在這裏見孤?”
臯蓼滿含怒氣,“難道孤不配踏足你們的仙鼎正殿?”
殿內乘白羽端坐上首,不發一言。
“紅塵殿,”
臯蓼眯着眼睛念一遍匾上的殿銘,似乎有無盡的怨念和屈辱……
她偏不認,反高聲狂笑道,
“此地是你與我兒的婚廬,你是想祈求我看在我兒的情分上饒你一回?嗬嗬嗬嗬!”
“妄想!”
“姓霜的那個小賤人必死無疑——!”
驀地一陣勁風自殿外襲來,好似攜鯉庭萬頃的波濤洶湧,臯蓼手中權杖杵地堪堪抵擋。
抵擋強風當中暗含靈力,臯蓼不能消阻其勢,整個人被一寸一寸推進殿中。
殿內乘白羽道:
“我來告訴你何為妄想。”
“我在此地見你,與你的身份無關,與過往也無關。”
“單純是因為你若死在仙鼎殿不好收拾。”
臯蓼駭然失色!
定睛看向階上,這人族青年哪有平素優柔溫敦模樣?
他隽雅的五官不複平和,眼角眉梢滿是威嚴峻厲!同時他又是淡漠的,唇角平直,眼中毫無情緒,仿佛……
手握輪回、執掌生殺的那一人。
這一刻,威嚴赫赫的大妖不自覺俯首,收起滿身戾氣,仿佛第一日見到這青年。
青年安靜開口:
“若霜扶杳有山高水低,臯蓼,你陪他的魂魄去鬼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