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緘亡草
第69章 第 69 章 緘亡草。
“啊, 錯了。”
乘白羽道:
“生魂去往生澗滌魂投生,你是沒有這個運氣的。”
“你……”臯蓼勉力振着聲氣,“這是何意!”
乘白羽漫不經心:
“我的意思很簡單, 你若不交出解藥, 我将生剖你的魂魄,鎮在霜扶杳墳茔前永世不得超脫。”
“呵,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臯蓼鬥志重燃, 手舉權杖蓄勢待發。
“雪母, ”
邊上一人開口相勸, 是風解筠,
“何苦如此?霜小友與您無冤無仇,何故一定要他死?盟主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要您肯收手,此事大可以既往不咎。而今大敵當前,我族應當與人族修好才是——”
“賤人!”
臯蓼怒喝截斷, “堂堂娲皇後裔, 對着人族俯首帖耳搖尾乞憐!他們只是娲皇消遣所造的蝼蟻!”
風解筠無奈:
“衆生芸芸, 同沐天光, 何來高低貴賤?您說他們是蝼蟻, 他們懷恨在心,明日又說我族是獸類,幾時才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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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與你同族?你也配,”
臯蓼暴怒的臉孔顯出輕蔑, “神木谷是五界之始, 比玉虛天誕生還早,理當高人一等,其餘人、鬼、魔三界理當受神木谷統禦。”
風解筠眼含憂憫:“……你的這些妄念野心遲早為我族中帶來災禍。”
臯蓼道:“你這等叛徒才是災禍。”
……
“随你想要統治誰, ”
乘白羽擡手打斷,
“臯蓼,你若記恨我剝奪你與你孫兒百年的祖孫情分,你也該毒我才是,冤有頭債有主,霜扶杳究竟何罪之有?”
臯蓼眼色絕冷傲蔑視。
“……不對,”
乘白羽自言自語,
“你可是雪母,一方雄主,眼中哪有親情。”
“不過無論你所求為何,都與霜扶杳無關,解藥速速呈來。”
“哈哈哈!”
臯蓼須發皆揚升至半空,視線與他平齊,“你倒通透。”
“乘輕舟那個小崽子也不肖你的聰慧,我那好兒子怎麽降得住你。”
“解藥沒有,要命一條!”
驀地臯蓼手杖直指,悍然攻來。
乘白羽不退不動,甚至負手的姿勢都沒有變化,身姿巋然。
臯蓼叱罵:“黃口小兒,休瞧不起人!”
雄渾的妖力不由分說向階上乘白羽襲去。
若她的妖力有實質,則可以直觀看見磅礴的威力直逼乘白羽面門,一丈、一尺,五寸、一寸……
……妖力直透乘白羽的身軀而過,轟然擊中殿內臺柱。
一時間鯉庭畔的這座殿宇,傾檐摧梁,處處斷壁殘垣。
當妖王的這一擊威力消退,一切塵埃落定,臯蓼睜大眼睛。
她、她的面前,雕梁畫璧,懸屏桌案,一樣都沒被摧毀。
左首風解筠依舊滿面憫然,立在九犀玉階上的一人,乘白羽,依舊肅穆而立,青袍不染一絲塵埃。
“豎子!”
臯蓼叱道,“障眼的把戲拿來唬弄我!”
沒有、沒有!沒有破綻,臯蓼凝神細觀,看不出乘白羽周身破綻在何處。
為何……為何!
自己分明已經拼盡全力,這小小人族竟然神閑氣定!一丁點慌亂也沒有。
“不就是……”
臯蓼胸肺之中怒火沸沸然連成一片,“不就是仗着秘法修為傍身,便如此輕慢于我。”
“我将你……碎屍萬段!”
伴着口中呼喝,再度朝乘白羽攻去。
乘白羽依舊無言,神情寡淡,連眉毛也不皺一下,眼神也不曾施舍一個,影子再度消散又凝聚,遠去又歸來。
一擊之後,紅塵殿景色依舊。
臯蓼沉下臉色:
“陣法,呵,論封陣之術難道妖族遜于人族?”
執着權杖在殿中各處查看。
她的身影從正殿轉到偏殿,寝殿轉到庭院,最後奔出殿外。
只見鯉庭之上冬野蒼茫,寒水幽咽,一天一地混沌難分,直似一張噬人的血盆大口。
世間萬物,似乎都被乘白羽煉化成陣法。
恰此時,一股威壓自殿中緩緩釋出。
“煉虛……巅峰……”
臯蓼喃喃,失魂落魄。
一步一步,她回到殿內,形容慘淡:
“我修煉一世,千餘年寒暑不辍,也不過煉虛巅峰,”
看見乘白羽那副從容樣子,她心頭惡怒陡然放大,
“你好狠的心!你有修煉秘法,你竟然不傳給你的兒子?只有他随你姓乘!”
風解筠憤憤不平:“若論親緣,不知貪狼魔君從您這裏又習得什麽秘法?”
“別提那個不争氣的畜牲。”臯蓼臉色冰冷。
“好,不提他,就說乘輕舟,”
乘白羽問,“你怎知我未傳他?難道你見過紫重山所謂的傳承?”
“不可能,”臯蓼脫口而出,“這麽多年我也沒在他身上發覺什麽法門。”
乘白羽眸中有些了然,微微搖頭。
臯蓼也不知道。
所有人暗地裏默認的“紫重山的傳承”,到底是個什麽玩意,臯蓼也不知道。
“說回正題,”
乘白羽道,“霜扶杳身上什麽毒,怎麽解。”
臯蓼恨聲道:“我今日被你困死在這裏罷了,休想救他。”
“你難道與霜小友有什麽私怨?”
風解筠皺眉,“也不該,他才幾歲,怎麽觸怒你了?”
臯蓼不答,風解筠轉向上首,
“盟主,這可如何是好?”
乘白羽沉默一刻,托出紅翡葫蘆,口中吐出三個字:
“搜魂術。”
“萬萬不可!”
風解筠大驚,“《魂典》所載的幾套秘法皆為邪術,重則反噬自身傷己性命,盟主三思!”
乘白羽搖頭:
“生水術已施展,我真實的修為境界也顯露,別無他法。”
殿門外響起乘輕舟的聲音:
“父親不可。”
“……阿舟?”
“乘小友?”
乘輕舟化作原形不知隐在暗處窺聽多久,此時現身,規規矩矩與風解筠見禮,對乘白羽誠懇道:
“此等卑劣之人,不值得父親冒險。”
自始至終沒有看向臯蓼。
“好好好,不愧是橫行的蝦蟆生出的好兒子。”臯蓼冷笑。
“雪母莫作色,”
乘輕舟轉頭回視,“大道無情,無親無族,不是雪母時常放在嘴邊的麽?”
風解筠越發瞧不上:“說的什麽話,可知平日離間別人父子的龌龊手段。”
“是,她多番離間,我……”
乘輕舟垂着頭,
“我一葉障目,竟然随信她。”
“我只道她與我一般,為人言所累,同是天涯淪落人,手段偏激一些,也是世道嚴侵的緣故。”
“我錯了。”
“父親,”乘輕舟擡起臉,“我錯了。”
聽見臯蓼說一直在留心自己身上有沒有法門,乘輕舟才知道錯得離譜。
這才是雪母的目的。
兩位父親都沒有騙他,師父沒騙他,杳杳也沒騙他,這位大妖,實乃世間無情第一人。
乘白羽面容無改:“我并無閑暇論你的對錯,我須救霜扶杳。”
“我助父親,”
乘輕舟定定地道,“我知道一件事。”
“你這乳臭未幹的崽子,你能知道什麽?”
臯蓼輕藐不已,
“你要與我分道揚镳?也好,你這崽子心比天高愚不可及,我早已受夠。”
昂首傲視,
“左右與你們仙鼎盟無法善了,人族與妖族分道揚镳罷了,你們又能奈我何?”
“不能如何,”
乘輕舟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目光注視她,“只須将萬靈殿的秘密昭告天下即可。”
“萬靈殿”三個字落地,臯蓼表情悚然一變。
風解筠不解:
“萬靈殿?神木谷歷代祈福祭祀的萬靈殿?有何秘密。”
“秘密就是,她,”
乘輕舟一指臯蓼,“堂堂雪母,萬妖之王,竟然将已故情郎的魂魄拘役在妖族的聖殿,時時相會,傾訴衷腸。”
“住口!你胡言亂語!”
臯蓼怒吼,然而神色萬不比方才的底氣。
風解筠思量道:“若我沒有記岔,妖王從前有一位妖君的吧?仿似也是狼族?”
“想來那位妖君去世後,”
乘輕舟接着道,“你豢養人族面首,還将最寵愛的一位煉成生魂。”
“你、你……”
臯蓼喉間嘶嘶咯咯,可怖之極,半晌問,“你如何得知!”
“我聽見你喚他‘賀郎’,”乘輕舟問,“是誰?我的祖父?”
哦?
乘白羽眉梢一擡。
“……他也配!”
臯蓼臉色漒紫,脖頸到額頭青筋暴起,
“鼠輩,一群陰詐鼠輩!你絕不可能聽見什麽‘賀郎’,我從來只罵他是賀老狗,我是你祖母,你竟然如此污蔑我!”
乘輕舟聳肩:
“四界無須知道,衆妖修也無須知道,他們只須知道你臯蓼玷污妖族聖殿即可。”
觀臯蓼神色,乘白羽即知乘輕舟所言不虛。
“如今你的擁趸皆鄙夷人族,信奉‘妖族至上’,此則流言一出,你顏面無存。”
“說罷,”
乘白羽手心微微松開,
“霜扶杳身上究竟什麽毒,何時所下,解法為何。”
臯蓼滿目陰翳怫恨,盯完乘輕舟盯乘白羽:
“呵……”
“卑鄙人族……”
突然臯蓼跪倒在地,仰天長嘯,“臯蓼啊臯蓼,你英明一世,竟然受制于軟弱虛僞的人族!”
“休再廢話。”乘輕舟手中枯弦一橫。
臯蓼癱坐殿中,須發袍袖委于地,低頭不語。
少頃,
“緘亡草。”她突兀開口。
“緘亡草!”風解筠驚怒,“你好狠的心!”
“風前輩!”乘輕舟急急上前,“您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不成了,不成了,”
風解筠面容蒙上悲戚,
“緘亡草是神木谷最陰邪的草木,須一萬具結丹境界以上的妖修屍身作培土,百年才得一株,是妖族不傳之秘,只有各族族長略知一二,此毒……”
風解筠閉閉眼:“無解。”
“什麽!”乘輕舟驚呼出聲。
乘白羽的指尖,狠狠嵌進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