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公主府的馬車于午華門外停下。

夏傾晚掀開車帷,腳步踏進宮門的那刻,也終于同這場大局有了牽扯。

聽聞缙京城的風水養人,如今也終于能一睹宮中佳麗的顏色。

夏傾晚垂眸,少女三人行入宮中。

上元宴,開始了。

-

孟清枝顧及着她此前未進過宮,一路上對她很是照拂,行至一處宮殿便要同她耳語一番,一路下來,夏傾晚也算大致了解了宮城中的少許布局。

就這般入了呈宴的大殿。

華酒佳飲桌椅精致,目之所及的宮殿內無一處不用心備至,皆是華美。

正中央的位置放有龍鳳雙椅,另有一稍偏的席位緊鄰,依次是排開的兩邊席位,各受邀世家按列入席,井然有序。

夏傾晚因着是接了陸明嫣的帖子,被安排和孟清枝一道坐在右側後排的女席,周圍都是些世家清白的貴女。

夏傾晚未有熟識,便只同孟清枝安靜入席。

早在來的路上,孟清枝便和她叮囑過,入席後只管宴飲,謹言慎行,其餘事宜,一概不作理會。

夏傾晚點頭應允。

此次入宮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公主府的帖子不好直接婉拒,雖說是上元宴,想來也只是同平日的飲食多了幾番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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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傾晚早在來之前,便同宋夫人身邊的嬷嬷習了宮裏的規矩,她性子聰慧,處事向來沉穩。

這般入宮也如孟清枝所料,未見與往日有何不同。

因此孟清枝在給她置了幾回菜後,便也将心放回了肚子裏,神情放松下去,又拉着夏傾晚小聲嘀咕起來。

約莫半刻鐘後,大殿中各世家官宦皆已入席,布菜的宮女規矩有秩,空曠的大殿放眼望去,早已裝點出了十足熱鬧的景象。

門外一聲太監的尖聲通報——

“皇後娘娘到!”

“貴妃娘娘到!”

此聲一出,只見衆人齊刷刷将視線一道向那殿門外落去,身着皇後華服的女子同身後笑意明媚的溫貴妃前後兩步走了進來。

衆人皆是齊齊行禮:“見過皇後、溫貴妃娘娘。”

陸皇後聞言彎了下唇,稍擡下手:“諸位且坐,今日乃是上元宴,本宮身子不便,辛苦貴妃籌備多日,諸位還望盡興才好。”

衆人自是笑着應賀。

溫貴妃自後面也接上了話:“娘娘那裏的話,娘娘鳳體貴重,孕有國嗣,協理中宮是臣妾分內之事,又何來辛苦一說?”

陸皇後只笑笑,轉了方向往正席走了。

開宴。

席程又往後走了一輪,孟清枝和夏傾晚雖然在右側後排,但位置卻是恰好分在了排頭,舉目間與陸皇後隔得距離也不算遠。

桌上的膳肴又添了幾道,孟清枝夾起一道白灼蝦悄悄湊過來,同她耳語:“可是厲害?”

夏傾晚抿着一塊青糕點頭。

可不是厲害麽?

自兩位娘娘進來以後,這殿中多少人的脊背都繃挺起來,看起來倒是一片樂融之意,真正像她們這般無拘飲食的,可真就是寥寥啊。

至少陸明嫣眼前的肴飲就沒怎麽動。

夏傾晚垂了下眼,剛想再去夾一塊青糕,食筷才剛執起,便有人從側邊抱琴進來。

溫元霜一身淺紫羅裙,身段玲珑,幾步行走間便到了大殿跟前,對着主位的方向福了一禮:“戶部尚書溫氏次女元霜,願為皇後娘娘獻曲。”

“允。”

溫元霜謝禮往正中央去撫琴。

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孟清枝按捺着往夏傾晚的方向挪了挪:“今日倒是奇怪,她一向自恃甚高,此等撫琴獻曲之事,怎會……”

“清枝姐姐覺得奇怪?”

孟清枝:“想來确算蹊跷。”

兩人話音将落,跟着便響起一道琴音。

兩人這便也噤了聲,随舞的舞姬紛紛迎合上去,溫元霜琴藝不錯,一曲畢殿中的氛圍亦有所調和,陸皇後彎了下唇。

溫元霜抱琴上前:“賀皇後娘娘。”

“好,可想好要什麽賞賜?”上首的女人語調溫和。

溫元霜聞言狀似羞赫地低了下頭,女兒家嬌羞的模樣表現得十足,陸皇後又揚了下唇,揮袖平禮:“怎生還害羞起來了?要什麽,到本宮近前來,且同本宮說說。”

溫元霜在原地躊躇着邁了下步子。

上首的另一道女聲傳來:“讓娘娘見笑了,元霜此番,怕是被宴上的場面驚着了,女兒家的臉皮到底薄一些。”

“娘娘讓你過來,快別原地站着了。”

溫元霜應着終于邁步移到了陸皇後近前。

陸皇後見她還戴着面巾,不由發話:“元霜姑娘将面紗摘了吧。”

“是。”溫元霜應着取下面紗。

精致妝點的面容上,桃粉胭脂十分惹人。

“我說怎地這般遮掩,不想溫娘子今日,竟是這般好顏色。”

“娘娘過譽了,不過是女兒家的愛抹些胭脂……”溫貴妃的話沒說完,殿中卻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只彩蝶,顏色鮮豔,竟展着翅膀徑自在溫元霜的面頰上停住了。

這一幕讓殿中衆人紛紛都驚愣了下,反應過來俱是一驚,不免有人出聲:“溫家二姑娘竟是這般絕色,取紗露面竟能引蝶自來?”

“當真是奇見啊……”

“對啊,此前可是從未聽聞有這般。”

議論的聲音漸漸傳開,溫元霜自己也怔了下,倒是沒想到今日會有這般,這彩蝶……莫非是姐姐放出來的?

她想着便往溫貴妃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不想卻望見對方眼眸中同樣的驚詫,心下當即一怔,還未有所動作,那彩蝶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便由原來安穩的狀态恍若喝醉一般,蝶翅劇烈地揮動起來,溫元霜吓得揮手捂臉驚叫一聲,卻見那被她趕走的彩蝶徑直往陸皇後的方向飛了過去。

又是一聲驚叫傳來。

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一次,女子的驚呼,幾乎讓全殿的人都跟着變了顏色。

那蝴蝶撲騰到陸皇後的肚子上,似吸取花粉一般瘋狂噬啄,直到被不知從何處飛來的一塊青糕擊中。

這才脫力般落了下去。

變故生得太快,衆人都被吓驚住了。

陸皇後旁邊的宮女椿禾忙上前去将她扶住,陸皇後卻已然顧不得許多,揪着椿禾的袖子神情慌亂:“啊、孩子……本宮的孩子……”

椿禾聞言順着陸皇後的話往下望,整個人慌得手下一抖:“娘娘!快、快去請太醫……娘娘的肚子!!”

陸皇後的肚皮上滲出血色。

溫元霜直接吓得白了臉色,上首的溫貴妃也站了起來。

衆人手忙腳亂,陸皇後正捂着肚子呼痛,額間滲汗,身邊的太監早已連滾帶爬跑出去尋太醫。

夏傾晚便在這時執針紮了過來:“娘娘莫動。”

陸皇後被驟然這麽紮了一下,驚慌的情緒暫時被截斷,擡眸看了夏傾晚一眼,還未開口就被一旁着急的椿禾搶了話:“你是何人,娘娘的鳳體豈是你能碰的?”

“民女夏傾晚,自幼随父修習醫術,若是想保娘娘周全,切莫再要慌亂了。”

“你——”

“椿禾。”陸皇後随即發話,眼神定定地從夏傾晚臉上掃過:“你當真有把握能保本宮周全?”

“沒有。”夏傾晚說着又取出一枚銀針:“但可盡力一試。”

陸皇後聞言臉色稍往下冷了冷:“你可知,本宮若是有什麽差池,你的命,也未必穩得住。”

“民女自是知曉,還請娘娘配合一二。”

“敢問這周圍最近的寝殿在何處?”

椿禾:“西南偏殿。”

“扶娘娘過去。”

……

大宴旁邊的寝殿,守了數名宮女太監,聞訊趕來的孟為先值守太醫一步進去,室內的情況早已穩定。

椿禾臉上的憂色褪下許多,這會兒正守在床邊看夏傾晚動作。

一根紅線繞過一百根極細的銀針形成一條蜿蜒盤曲的蛇形,最細的一處作蛇尾,點紮在陸皇後腹部被蝶啄過的出血處,此後盤根錯節多處,直到最粗的線邊比蛇頭,被夏傾晚挾在兩指之間。

此便為銀穴百針,針成。

半刻鐘後,蝶毒自蛇尾慢慢染黑紅線,繞過百針回環,最後從兩指間的蛇頭放出。

毒清。

瘀黑一片。

孟為的腳步怔了怔。

-

宴會大殿上,不知情況的衆人還在忐忑地等待着,紛紛坐立席上焦灼不安,靠柱邊的左思琳舉杯輕抿一口茶。

聽見殿外的屋檐邊傳來極細微的一聲鳥鳴,淡淡垂下眼。

青梧早已從檐上輕功飛過。

左思琳随即放下杯盞輕輕摩挲起來,不知在想什麽。

大殿衆人神情各異,俱是帶着焦灼與不安,至于這其中到底有幾人是真的擔心,孟清枝難以斷言,只因她現在緊張到顧不得許多。

她都不知道夏傾晚是什麽時候上去的。

她哪兒來的膽子?!

那可是皇嗣!!

溫元霜都被吓得在原地唰白了臉,她作甚去蹚這渾水?

那狂蝶尚且不知何物,皇後血流之症恐是中毒,這般此前未有聽聞的手段,必然是個厲害的。

她是真就…真就這麽去了……

孟清枝這會兒在心中想到了許多,一會兒驚訝于夏傾晚醫術隐藏之深,性子竟這般勇決,一會兒又懷疑她是不是一時興起發了莽撞,若是……

正焦急不已坐立難安時,幸而偏殿終于傳來了消息——

“皇後福澤深厚,此番驚險,當下也已平息,諸位大人皆可把心落一落,陛下馬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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