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掌門一見那焰尾蛇便是心下大驚,當即便滲了滿背的冷汗。他如何不知此物的兇險。可是,此物不是早就在這世上絕跡了嗎?這麽多年也從未聽人提起過,怎麽如今又出現在了溪蓮山的後山?

一人一蛇面面相觑,彼此都被對方吓得不輕。傳說焰尾蛇的習性最是兇殘暴怒,喜歡傷人。但眼前這條卻膽小得厲害,個頭還是一條尚未成年的小蛇。許是被關在地下多年不見陽光,膚色還有些透白。小焰尾傷好一些便偷偷溜出來曬曬太陽。

哪知道這麽不湊巧,又碰見了人!

小焰尾吓得掉頭就跑,動作太快還一下撞到了竹子。暈了一下看見人沒追上來,趕緊又一掃尾巴溜沒了影。

留下掌門站在那裏,表情愈發嚴肅。

掌門在聚言堂傳喚了百裏長聞,一聽是那焰尾蛇再度現身,百裏長聞心下也是一愣。他因為可惜那份古籍而沒有着急去找雲疏毀掉,現下恐要再生事端——

“掌門放心,我現在就去處理……”

“不必,我親自去。”

百裏長聞倏地擡眼,看見掌門沉沉地望着他,沒有置言。後面的事不容他再插手。

掌門帶着人去了地宮,雲疏不在,去了山下。那焰尾蛇受了驚吓,這幾日都閉門不出。盤着身子在藥池裏養傷,白只蹲在旁邊也閉着眼睛在打盹。

聽見地宮外大門打開的動靜,一蛇一鳥都無甚反應。只當是百裏雲疏采買回來,懶洋洋地睜開眼,來人卻是當頭一劍斬在蛇尾之上。那小焰尾尾巴生生被砍去半截,痛得身形扭曲。白只被吓得拼命煽動翅膀,試圖攔住掌門。但剛往前動了一步就被掌門一把揪住脖子。

掌門手下微微用力,盯着白只看了一會兒:“雲疏整日都在做些什麽?”

說完便一把将白只給丢開,繼續提着劍向藥潭走去。

小焰尾經歷了斷尾之痛,正盤着身軀掙紮,睜眼又見那利劍逼近,慌忙便要逃竄。又是一劍,這一劍劍芒太過兇狠,焰尾避之不及被堪堪傷了眼睛。

掌門見這蛇閃得快,幾次都拿不了七寸。起勢更猛地攻來,眼見着被逼至絕境,焰尾盤起身簌簌地顫抖,終是飛身掃過來咬了一口掌門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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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吃痛,毒素入體,手臂脫力,掌心的劍跌落在地。

出事了。

百裏雲疏趕到時掌門已經昏迷不醒,腳踝處被蛇咬過的傷口已經高高腫起,他被驚得出了一身冷汗。焰尾蛇是何等厲害的毒物,他不是不清楚。阿姐之前只是被掃了一下手背就幾近奄奄。更何況掌門這次還是直接被咬傷,毒素入體。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早已來不及隔斷。

百裏雲疏先自袖中掏了一枚清心丹先給掌門服下,又尋出一粒回元丹固本。暫且穩住掌門的氣息。探脈察覺到已有衰弱之象,根本來不及多想。把掌門扶至地宮的床榻便迅速尋到之前給雲淺解毒的法子開始配藥。

熬煮的間隙裏雲疏飛快思索着對策,自然是不能任由掌門就這般躺在地宮。雲疏跑出去急忙尋來了百裏長聞。叔侄二人對于此景皆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應對。百裏長聞取來自己的銀針給掌門定穴位,雲疏掌握着藥爐的火候加緊熬制。兩人額心俱是滲出一層薄汗,眉峰聚攏着愁緒。

好容易将那副藥煨好,百裏長聞這邊也用針定了下去,蛇毒暫時聚集在一處不會在體內四散游走。二人忙扶起掌門給他喂了藥。

又等了半刻鐘,人卻不見醒。

百裏雲疏現下徹底慌了:“師叔,現在怎麽辦?掌門他……”

“雲疏,你把這方子加大劑量再熬一碗,動作要快。我再給掌門試一下銀門星落,看能不能逼出來。”百裏長聞說着便又去重新掃針。

百裏雲疏看着很是憂心,想說之前那方子是他給雲淺解毒時潛心勞力才試出來的,耗了不少時日。每一味藥用量都十分精準,包括熬制的時辰,火候。是一分也差不得。如此這般又去拿給白只試過多回,方才敢給姐姐解毒。

現下陡然讓他加大劑量,百裏雲疏心中十分沒底。不過現下情形危急,實在顧不得那麽多。他也只得斂緊眉又去煎藥。

百裏長聞屏氣凝神收束針法,終于從引頭逼出一簇蛇毒排出體外。掌門眉心動了動,神色痛苦,猶然未醒。

“還有多久?”百裏長聞轉過頭去催促。

“一炷香。”雲疏搖着手裏的扇子,面色不失專注。

一炷香後,藥果然好了。他盛在碗裏端來,百裏長聞臨接手時,那碗又往後退了退:“師叔,這藥可能十分兇險。”

“那你可有別的法子?”

雲疏搖搖頭,一時間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得将眼一閉,把那藥碗遞了過去。

百裏長聞服侍掌門服下。

然後便是等待。

眼見着漏刻上的時辰又走了一遭,掌門還不見醒。百裏雲疏的神色也漸漸穩不住,他到底還是個年歲尚淺的孩子,哪裏見過這等場面。

噗通一下對着掌門的方向,就在百裏長聞身後跪了下來:“師叔,都是雲疏的錯。都怪我沉迷古方鑽研毒物才害得掌門被傷。造成今日的局面,若是、若是掌門有什麽不測,那雲疏便當以死謝罪,難免其責。”

“你……”百裏長聞還沒想好該怎麽處理,榻上卧着的人卻終于有了動靜。

掌門醒了。

“掌門!”叔侄倆見狀皆是一喜,百裏長聞本來就坐在床邊,見狀又給掌門探了下脈,得脈象平穩。一顆心還沒松落下去卻被掌門扣住掌心質問道:“你們用的什麽解藥!”

百裏雲疏被這突然的質問聲吓到了,反應過來忙低下頭去叩禮:“回掌門,用的是之前給阿姐解毒的那張方子。”

“從冥室裏帶出去的那本典籍上的古方?”

百裏雲疏不解其意,但也硬着頭皮道了聲是。

果然便見掌門變了神色,他怒火中燒,似是怒其兩人執迷不悟。掌心狠狠拍了兩下床榻:“長聞,你可知此番犯了大錯!”

“弟子知錯。”百裏長聞随即便掀起長袍直身跪了下來,頭叩在地上狠狠彎下腰。

掌門卻滿面悵愁:“晚了晚了啊……”

說罷便一頭磕在了長幾上狠狠一撞,額角登時便見了血。兩人被此景怔得大驚,忙起身去扶他:“掌門為何……”

“別過來!”掌門一掌便把床頭案幾震裂,整個人臂膀控制不住地顫抖,眼眶深紅一片。俨然不對勁。

百裏雲疏第一時間想到便是那副藥,他第一時間看向師叔。百裏長聞自袖中飛出幾枚雲針掃向掌門胸口,本欲先穩住掌門的氣息。

卻見掌門點指先是自封了穴位,運功拍下腰間系着的白玉蓮花吊墜。頃刻間,整個針詠門上下都聽見了一聲長長的鐘鳴。

是啓天鐘!

啓天鐘響,掌門換任!

針詠門弟子聞鐘即跪,二人臉色變了又變。到底是第一時間都齊齊跪在了地上。

“長聞,你聽好。”掌門手裏握着一柄短刃,汩汩鮮血從皮肉與刀白相接的地方冒出來。掌門臉色褪白又幻青,卻仍勉力支撐着望向他們二人,點了百裏長聞。

針詠門歷代掌門的白玉蓮花墜都連接着啓天鐘。每到掌門換屆之時,啓天鐘便會發出幽幽鳴響,屆時山門正中的立方牌下便會粼粼作響。那上面挂着針詠門上下每一塊弟子的銘牌。

撞擊之聲悅耳如風鈴,一刻鐘後漸漸歸于平息,直到最後久絕不滅的銘牌自所有弟子中脫穎而出,那便是下一任接任掌門的人選。

屆時,被選中弟子的靈石也會相互感應。

“長聞,我現在便傳位于你,屆時整個針詠門上下的安危,皆擔于你一人肩上。你切記。”掌門說到這裏人猛地一墜,靠着床沿抽搐,百裏長聞見狀又要沖過去,被掌門示意停下。

掌門稍許平穩了呼吸。接着交代:“那、那畜生留不得。是個天大的禍患,你們定、定要将其清理幹淨,斬草除根!絕不可再生事端,明白了嗎?”

“弟子明白。”百裏長聞叩地行了個大禮:“長聞定不負您的囑托,絕對将那畜生料理幹淨,再不拖延。至于那古方,自是一并焚毀,以絕後患。”

百裏雲疏聽見那古方也要一并焚毀,神色再無一分抵抗。他自知犯下大錯,又何來置喙的餘地?

現下便是,掌門不要出事才好。

雖然罩在二人心頭已經有了濃濃的預感,但兩人依舊垂首下座。掌門見他二人都知悔過,卻也只能苦笑一聲。

再來一回,那畜生他依舊會絞殺,只是現下蛇毒入體。那古方又何其厲害。不斷催生他體內孽力暴漲。

掌門只将眼狠狠一閉,再如何,必不能讓這覆轍重演。

只見一聲寒光乍現,铮地一聲,掌門便引頸自刎,将一場争端消弭于無形。

可這一劍,殺的又何止一個掌門。

……

百裏長聞此後性情大變,将《無人可解》的所有殘方盡數焚毀。規戒全門。接手一切針詠門事宜。此後數載,從未再出過一絲差錯。而在百裏長聞接任針詠門後沒多久,百裏雲疏便在後山天源池自請下山。

不過在臨走前,雲疏還提了一個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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