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感覺到紊亂的內力漸漸平息,明蓮靠着石壁終于眼神複現清明。自袖中掏出一粒清心丸服下。制心蝶亦不再異動。

不需要解藥,她已将此次蝶衣制的毒化解。

從內室出來,青梧守在門外。見她步履恢複如常,意外之餘眼中也迸出一絲驚喜。

門主功力又精進了!

明蓮只淡淡向她掃來一眼,青梧很快收了情緒,又聽她問:“可曾有密函?”

青梧聞言蹲下身來伸手将手書奉上:“閣主調令通傳,容門主親啓。”

火焰閣手書,附贈閣主調令。見令如閣主親臨。閣下死士皆恭恭敬敬。青梧雖常年跟在明蓮手下,對着手書,卻也畏懼。

調令輕易不得出。

此前門主擋箭,閣主親自進京。那日青梧真是生生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閣主責問主子。雖然她也不知主子為何要替狗皇帝擋箭,若不是為這變故。在閣主的布置裏,南褚的國本早就不穩了。

不過主上行事她們自是無從置喙,更何況青梧這條命是為門主所救。若不是明蓮點衛,她早已在十歲那年就死在了暗衛營。

青梧看見女子接過手書,微微一擡眼簾便将信紙湊上了燭火。

青梧見怪不怪,門主過目不忘的本事即便是在火焰閣,也無人能出其右。便是早先北羌國內兩部分庭抗禮,決一大戰。情形莫測,便是門主一人領兵,帶着十餘親信夜探乞顏部軍營。将北羌兵部禦防圖一目十行。這才助得閣主一舉拿下極州。

明蓮也是在那時正式統領探門。

“走什麽神?”

思緒一時游移,青梧聞聲忙回神:“屬下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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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備馬,收拾一下随我進宮。”

“是。”青梧領命便要轉身,擡眼卻見明蓮拾掌利落打在自己心口。掌風堅韌,登時便見肩頭溢出兩分血色。不淺不深。

女子眸色亦不鹹不淡,仿佛那并不是江湖中讓人聞之色變的碎月掌,而只是閨閣女子不經意間扯動了自己的傷口。

青梧眸心輕轉,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麽也沒說。出門讓人準備。

二人一同進宮。

車上,明蓮閉眼假寐。暗自思襯。

方才的那一掌,既是為了應付等會兒殿上的崇元帝,亦是試探自己的功力。蝶衣這次制的毒其實比之前有長進,毒性更為猛烈。又趕上她破境的時候,誘發了制心蝶異動。

幾相脅迫,只恨不得将她淬煉成骨灰。又疼又痛,神思不穩,竟然又想到了小時候。好在被她成功突破,明蓮現在已經可以當着青梧的面運功而絲毫不引起對方的警覺。

她現在,是玄骨九上境。

只要慢慢掌握要領,就可以再破十境,修成玄镖骨絕。之前用來控制她的制心蝶也被馴服,制心蝶是蝶藤族特有的心法。與白蠶雙針有些想象,但用法完全不同。

白蠶雙生将中針之人連成雙生,臣随主死,主不受臣。

制心蝶則不然,它雖不控制生死,卻也分主次。次蝶萬事聽命于主蝶,讓其往東不敢往西。這制心蝶便是她連破玄骨三境時就被種下了,主蝶在蝶衣身上。

不過制心蝶卻是需要養的,原是北羌皇室不可告人的禁忌。

也是蝶藤族主導。

每年上元節,都需取蝶出體喂養生蛇血。七日之後再種回去。

春秋往複,樂此不疲。

制心蝶依附在體內便啖其血肉為食,維持自身的生長。每每取出時也是從肩頭生剝。肉骨分離之痛明蓮早已不知受過幾何。每當這個時候,拓拔文夜都會坐在旁邊的高位之上睥睨着她——

“阿蓮,疼麽?”

“你開口,我就讓蝶衣給你上藥,麻沸散一上去,立馬就不疼了。”

明蓮只是望着他,順從地開口:“求閣主憐惜。”

男人只是繼續摩挲着她的下颔,笑得恣意極了,溫柔地應她。似是逗弄一只極喜歡的貍奴:“阿蓮怎生這般好騙?”

“可叫我怎麽放心放你出去,要是遇見旁人給阿蓮騙去,我去哪裏找啊?”

他從來都是如此。

嘴裏沒有一句實話,真真假假。

笑着看那制心蝶扒開她的肩胛,從血肉裏飛出。少時的明蓮尚且做不到每一次都完美把控住自己的情緒。她是人,有七情六欲。哪怕已經被訓出了暗衛的本能,也會在經受這般酷刑時咬不住唇。洩出痛苦的呻吟,落下絕望的眼淚。

白皙的面頰被少女的眼淚沾染,脆弱如一片薄紙。

每當這時,他卻又會斂起眉心。一步步走過來蹲下,指腹輕輕剮蹭過她的臉頰。将那一行水痕擦拭幹淨:“阿蓮哭的樣子,好漂亮。”

明蓮想到此處,拳心便是一緊。但只一瞬又松開。

也罷,不着急。

他想這天下一統,萬民共主。那她自然會好好助他,走好每一步棋。

馬車不久便到了午華門,主仆二人微掀簾幕,周德才的幹兒子便早已領着人恭恭敬敬地在此處等候。

馬車被放行,直入了奉天殿的官道,明蓮才緩緩行進了宮殿。裙褲邁入那道門檻,崇元帝坐在高位。明蓮看着那把九五之尊的高椅,眼中劃過一絲極不可察的的輕蔑,在擡眼時又轉為對天子在上的敬仰。

崇元帝不是沒有見過那般敬仰的眼神,可都沒有今日這殿上女子來得那般炙熱。仿佛他就是這般合适這樣的位置,他是萬人之君,衆生之首。

“民女左思琳,拜請陛下龍體金安。”

“你替朕擋箭,受了那般重的傷,身子可好些了?”

話雖這樣說,卻并沒有叫思琳起。

思琳便仍恭敬地跪地回話:“回陛下,太醫院看過,再将養一些時日,便可痊愈了。”

“如此,可想好要什麽賞賜了?”崇元帝垂眼睨着她:“你此番立下大功,朕自當重賞。”

左思琳聞言又躬身往下一拜:“民女确有一事相求,允陛下讨個恩典。”

“你且說來。”

“陛下是萬人之臣,天下君父。臣女為陛下擋箭乃之此生大幸。雖萬死而不辭,只家父年事已高,卧床半載。兵部重位,父難高居。”

“臣女願為父還請致仕,以敬孝恩。萬望陛下憐臣女及父孤苦,做主為臣女賜婚。”

崇元帝聞言似是稍稍錯愕了下:“你救駕有功,便是只求賜婚這一樁恩典?未免單薄。”

“于臣女而言,能叫父親安心,便是臣女最大的心願。至于陛下,陛下是天子,天子之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今遭能讓臣女入奉天殿,也是上上之賞。臣女不敢再妄求。”

崇元帝聞言眉梢更揚:“你父親把你教導得很好,不居功自傲。”說完又看一眼旁邊的周德才:“兵部尚書告假已久?”

“是,自上元宴後便染了風寒,牽扯舊疾,已告假有月餘。”周德才笑着恭敬回話。

“這麽久?”

崇元帝也意識到有些不妥,南褚朝政積弊已久,重文臣輕武将。江辭衍此番回京,變着法的和戶部打擂臺,為的也只是邊關将士保命的軍饷。

縱然如此,溫家成了衆矢之的。崇元帝也并沒有就此便點撥兵防。南下幾省降了洪災,奉天殿上各路朝臣牛鬼蛇神,趨之如鹜。

赈災之銀搖身一變便作私産,個個恨不得頭破血流。

至于那蠻族壓境,屢犯邊關,自有江門軍及各路都帥不死不休。天塌下來也驚不起缙京城內檐邊瓦。

何其可笑。

連兵部尚書告假月餘,崇元帝竟還是在這殿中由其女告知。殿中儀事諸臣,面色各異。

唯有一隅立于右側的重臣面不改色,其中一人身形尤為清隽。

明蓮不用看也知道他站在那裏,垂首娴靜跪于殿下。

崇元帝今日批了一個時辰的折子,見南下災疫之事棘手。便召來幾位閣老并下屬的官員儀事。中途聽太醫院傳來消息說左思琳醒了,這才召她進宮。

崇元帝如今聽了她的意求,當然準允:“你既是請上賜婚,心下,可是已經有了人選?”

這是允許她挑人。

但明蓮哪裏不清楚,若是她說錯一個字,必然也不會得償所願。這人選,其實左不過京中貴胄弟子,出其右,門第比之高上一層。

至于和皇家兵将,想都別想。

但,她就是想玩啊。

明蓮又俯身往下一拜:“學士大人驚才絕豔,臣女傾慕許久,望請陛下賜婚,全臣女心願。”

如今內閣學士适齡年輕者,便是已站在這殿中的小江大人,江湛了。崇元帝聞言稍錯愕地往江湛的方向看了一眼。左思琳這個人選雖意外了些,但細想也在情理之中。

江府高門京中貴女向往者衆。江家二子文韬武略。一官拜內閣久居高位。一将領邊疆所向披靡。左思琳說傾慕,半點不違和。只是,若她想嫁之人是江辭衍。崇元帝不肖多想,便可一口回絕。

江辭衍是江玄青直接略過江靖看重的接班人,漠北的江門軍也唯其命是從。但憑調令。這些年江玄青年歲已重,已交了大半兵權在江辭衍手上。

少年将軍卻居功不傲。此番回京縱使崇元帝有心敲打,也半點挑不出江辭衍的錯處。他器重江辭衍護衛邊境的能力,卻也忌憚他這愈發惹眼的兵權。

不止是崇元帝,底下皇子也是虎視眈眈。

江辭衍的婚事,明面是婚事,背地牽扯的,怕是國事。

殿內一時寂無人言。

龍椅邊站着的周德才也不由轉了轉,目光輕輕在下首的女子身上掃了掃。

這左家姑娘,很不簡單吶。

何時養出這樣一號人物來了。

上首的崇元帝微微默了默,片刻,他又看起了江湛旁邊站着的江靖:“江大人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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