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這是你們師姐送來的信。這些年來她一直隐在暗處,我猜她許是身份不便,不利露面。便也只通書信往來。”

不過幾年下來,明蓮其實傳來的密信少之又少。非得最要緊的時刻才遞來。

百裏不為只心裏為她掐了把汗,如此這般,只怕是身處耳目環伺之地。處境艱難。

不過今日,時隔半載以後,百裏不為又收到一封密信。這密信筆墨特殊,非得針詠門親自調制的墨水照在燈下烤制以後才能看出來。

旁的方法皆沒有用,若是落在旁人手中,也只是廢書一封,和白紙并沒有什麽區別。

今日收到這封信,百裏不為自覺重要,便叫來她們二人一同啓閱。信紙經過烤制,一排字也慢慢顯現在眼底——“京都生變之時,離城向北至飛雲關。”

“父親,師姐這是什麽意思?飛雲關?那不是漠北的地界嗎?”

“不錯。”

準确來說是連着幽門十一洲的始端,飛雲關入關以後就是南褚駐紮後的第一部石武營,往後每隔一貫便設一部。漠北一直由江家駐守。但石武營是幽門十一洲的第一關,位置偏南,與嶺南軍最北交接。換防間兩邊各有往來,是以魚龍混雜。

與朝中黨派類似,不同兵部間也有較量。江門軍與嶺南将關系微妙。這些年江門軍駐守漠北穩住了幽門防線,護得四方百姓安寧。雖山窮水惡但軍士骁勇。在幾方統帥中獨出其名。而嶺南将的領帥陸将軍早年也是滿身赫赫的軍功。還同江玄青一起清君側領兵千裏援襲救過聖駕。

二人早年交情匪淺,只是陸将軍當年救駕時傷了肺腑,沒多久便駕鶴仙去。後輩弟子少經沙場,嶺南處人傑地靈。地勢易守難攻,又是臨水之側。守着祖輩們的功勳便坐吃山空。

北羌蠻族拿他不下,後輩子孫難出英雄。自甘固守居功。直到十七歲那年江辭衍橫空出世,縱馬三軍洄水擒羌,和祖父江玄青一道請君入甕。三戰三捷。

自此收回漠北腹地軍事主動權,防禦線擴開千裏。大鼓軍心,也大挫北羌月狼部兵力。徹底扭轉了北羌數犯而難防的局勢。

江門軍以鐵甲之盔鑄就了一衆熱血好兒郎。

犯我南褚山河者,尤遠必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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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衍一戰成名,自此在軍中節節高升。他擅用兵又骁勇。謀略難逢敵手,卻又體恤下士。在軍中很得人心。年方弱冠便接受了祖父的江門軍。

此等少年英雄在朝堂也是炙手可熱,生生撐起了将軍府的門楣。偏生少年将軍還生了一副好皮囊,風姿綽約,清隽春風。

于是京中高門貴女少有心而不往者。卻知這麽好的一船東風,各方勢力都盯得眼紅。江辭衍已到了議親之年,卻被聖上捏着沒放。

府中自然也沒有主動提及此事。

都在周旋。

但比其江辭衍的親事,嶺南将後世子弟更有危機的是他久經沙場絲毫不懼。他們生生被江辭衍壓了一頭卻沒本事。于是兩軍交接處多有摩擦。

石武營那一段尤其鬥得厲害。江門軍不屑內讧。與其與嶺南将鬥嘴,有這時間不如多去殺幾個北羌厥子。

于是每每交手時便懶得回迎,誰知嶺南将見狀卻得寸進尺。彼此間關系惡化,凍冰三尺非一日之寒。石武營現在的局勢一直不算明朗。只是這些事江辭衍也無暇管束,祖父年邁,後繼無人。漠北邊防的擔子全壓在他一人身上。此等事宜只要不出亂子都暫時積着,大局為重。

“那也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吧?”孟清枝不懂兵法,但也知道一直按耐下去終成禍患。不如早日鏟除。

夏傾晚卻輕輕搖了搖頭:“沒那麽簡單。”

“嶺南将之所以一直這般得寸進尺,表面上看是不知分寸。實則是因為嶺南将的本姓。”

“不錯。”孟為贊許地接過話,他沒想到夏傾晚竟能看得這般真切。

嶺南将一直挑釁的本因便是借着陸家的勢。陸家是什麽人?那可是先皇後的本家,當今朝前盛寵的長公主禾嘉最愛喝的茶便是江浙的嶺南音。長公主又與東宮太子是一母同胞。皇帝再制衡,本意也只是為了平衡各方。太子之身看似文弱實則地位固若金湯。江辭衍功高蓋主,風頭無二。

嶺南将明是不知分寸,實則暗是敲打。

“所以小将軍就甘願被桎梏,一直按兵不動?”

“他當然不是。”夏傾晚說着往清枝嘴裏喂了顆冬棗:“小将軍在京中最好的兄弟,便是世子殿下。”

“江辭衍與陸峥,情同手足。”孟清枝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只覺心石微驚。

“小将軍好聰明!”

帝王敲打,羌族進犯。所有的重壓江辭衍一人扛下。可他絕不是被擠到方寸之地而繳械投降之輩。少年将軍的謀略與野心藏在深處。

與陸峥交好,既是手足又對皇家。二人齊心協力,陸峥此番不顧争議上戰場,第一站便是石武營,直接反将嶺南。再和江辭衍南北二合,再退敵軍。站穩上風。

“所以現在有人着急了,南褚外患稍退,陸江二人齊心不好離間。靠強攻破不了南褚的山河。”

“所以便有人造內患!”孟清枝在她們的交談中反應過來,滿是驚喜地拉着傾晚的袖子,看着她與父親有來有回地探讨,很是崇拜:“我的好師妹,晚晚,你這腦子怎麽長得?怎生這般好使?”

“幼時父親曾帶我讀過一些兵書,略知一二。”

內憂外患,邊境京都。三言兩語辨明局勢。若還只當得一二,到底謙遜了些。

“我不管,你就是好厲害。”清枝抱着傾晚晃了晃,又想到正題:“那師姐這信是什麽意思?京都生變?何時會生變?”

言說間卻已然想起三皇子逼宮,太子中箭。孟清枝面色變了一下:“父親,太子殿下他……”

“這便是你師姐寄信來的緣由。”

清枝和傾晚聽見這話同一時間擡起頭,望向孟為。長者只是沉下眼皮将信紙拂過燭火。火舌一掃,轉眼便是東宮。

是夜。

東宮太子府進出者稠密,今夜,生了一件大事。

濃黑的夜色下燈芒清輝,卻好似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不好了——!!”随着太子近侍尖利的一聲呼叫,新棋落定,乾坤再轉。

東宮太子南宮澤梁,于午華門中箭重傷。久治不醒,于半月後猝于東宮。朝野驚。

消息傳出沒多久,被囚禁于天牢的溫貴妃冒死求見。言請百官。三皇子幕僚嚴陣以待。原以為溫貴妃是拼死一搏,為兒子的儲君之位再掙一程。

畢竟現下太子薨逝,立儲之事關乎社稷江山。雖三皇子之前有謀逆大罪,可到底人還在。太子可是……

說到底還是皇室單薄,南褚江山後繼無人。太子之後便只剩三皇子一家獨大。這時朝中雖有臣子提議,接遠在益州的二皇子回京。反對的聲音更甚。

只言二皇子早已叛了流放,名不正言不順。早就禁止此生不允踏足缙京一步,又怎能在這樣的節點回京?

此言一出便跟着有聲音反駁。那二皇子流放是罪。怎麽?三皇子南宮衡謀逆就名正言順了?那按照南褚律法,謀逆之罪,是株連九族之重罪,比之流放益州的二皇子,豈不罪加幾等?

幾方黨羽争論不休。

亦有人提議,當今中宮有孕,從長計議亦未嘗不可?

當然不可。

且不說皇後娘娘肚子裏的這胎保不保得住,便是真生下來。誰又知孰男孰女?南褚禮法上并未出現過女帝,翰林院連女學都沒設。否則于奪嫡一事上,長公主禾嘉都可以争一争。公主府卻絲毫沒有動作。

一圈走下來,難道就這麽陷進了死胡同?

百官各自站隊為從龍之功争得頭破血流,其中三皇子黨羽者尤衆。今日又是溫貴妃以死相博。太子薨逝,崇元帝深受重創,今日卻願意見溫貴妃于奉天殿。

百官雖然猜不透聖上心中所想,但是于南宮衡而言,未免不是添了兩分勝算。

崇元地倦怠地坐在龍椅上,神色間的疲憊濃濃地罩了一層。愈發顯得面色發青。衆臣心裏驚了一跳。

崇元帝這些年表面還是壯年,其實迷上了尋仙問道。雖然被韓太師勸住有所收斂。但每日的丹藥卻是沒有停過。日日去後宮都要召幸妃嫔。

崇元帝急于子嗣,表面上看着生龍活虎。實則這些年後宮并無所出,身子骨怕是早已空下去半截。現在竟然連面色都掩飾不住了。

如今又遭遇太子薨逝的打擊,前有三皇子領兵造反。自己還險些在兵變中殒命,好在遇見兵部侍郎之女擋箭。

樁樁件件累下來,崇元帝已然應付不及。他在權術之上的運籌自是高深。可回首望去。竟不知覺間已經叫人逼到了死局。

太子薨逝,衡兒造反。皇後龍胎遭人忌憚。

崇元帝夜不能寐,最後還是起身坐在床榻邊,叫周德才批了衣。決定見一下溫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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