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進了門,又是各項流程。瓜子花生銀絡撒了一地,寓意吉祥如意。

掌心裏的觸感溫潤,明蓮右手被他攥住,左手牽着喜球彩鍛。一步一禮,踩進了正院。周遭的人漸漸肅清了些,便知是到了高堂。

新婚夫婦跪于堂下,江靖與宋芸坐在上首。等她們拜禮。

喜球在此時被傾晚接過,瑩白玉手出現在明蓮眼下,生得纖秾合度。只是從她指尖接過喜球時指腹有微微的一層薄繭。

那樣的位置,該是常用針之人才有的。

明蓮在蓋頭下輕輕眨了下眼睛。

傾晚立在堂廳,從永寧郡主手裏接過喜球,聞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藥酒味……

元香酒!

不過味道已是極淡,許是前幾日用過。又有香囊遮蓋,尋常人根本聞不出來。只是她們行醫之人,元香酒又是父親親傳的藥方,後來經孟為提點,才知是針詠門留下來的方子。

不過因為孟為在太醫院任職,元香酒的方子倒不是什麽機要。自也在太醫院傳開。永寧郡主救駕有功。治傷事宜一應由太醫院負責。

身上有元香酒的味道再正常不過。

傾晚反應過來也不多想,接了喜球立在一邊,看新人禮成。永寧郡主被送入洞房,江湛則去前院接待賓客。

江辭衍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孟清枝今日也來将軍府吃席,見禮成以後本想拉着夏傾晚說話。又聽見月洞門處有人清了下嗓子。陸峥抱臂靠着牆,見清枝望過來。笑着沖她眨眨眼睛。

清枝耳朵一紅,傾晚哪裏不明白,溫柔地拍拍她的手:“清枝姐姐先去,我去府院看看。”

Advertisement

今日府宴皆由宋夫人一手操持,規格高雅奢貴致。來往賓客衆多。宋夫人連着幾日都是半夜才睡下,傾晚不放心,這會兒也過去幫忙盯着。

好在一切雖忙碌卻也不出差錯。

一直到了巳時。月朗天黑,賓客酒足飯飽,熱熱鬧鬧。江湛從酒酬中脫不開身。江辭衍給兄長擋了許多。一貫清俊的神色染上兩分醉态,耳稍上紅。單憑走路看不出來。

夏傾晚卻一眼在人群中發現他的不尋常,有些擔心。詢問白靜:“小廚房的醒酒湯備着了嗎?”

“夫人吩咐了,都置備妥當。”

夏傾晚聞言稍稍點了下頭:“一會兒給将軍斟一碗去。”

“是。”白靜便也回身點了兩個小丫鬟去了。兩人繼續從前院繞出來,路上白靜卻想起大公子在前院脫不開身,永寧郡主在房中等了這多時,怕也是餓了,該去備點吃食墊墊的。

白靜思慮周到,請示過宋夫人以後。她們便備着吃食送了進去。

昔日清雅書幽的清越堂紅綢滿目,永寧郡主蓋着紅綢端坐于喜床之上。內室安靜,傾晚帶着白靜進去以後對着郡主福了福身,“郡主,學士在前院暫且脫不開身,夫人讓小廚房備了些吃食,郡主可要先用一點?”

喜床上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女子的妝發精致。珠冠豐翠,晃動間不小心勾起了頂上的床簾墜下一尾流蘇。

傾晚見狀自是走過去準備将流蘇挽起來,未曾料到剛一靠近喜床。‘永寧郡主’  便倏地繃直了身子。

傾晚自覺唐突,仍是柔聲挽好了流蘇:“郡主見責,這賬上的流蘇散了,驚吓了郡主。”

女子依舊沒回話,仍是搖了搖頭。

無妨。

傾晚這才福身退開,領着白靜走出內室。只是臨扣門扉前,傾晚卻輕輕擡起眼,又看了一眼喜床。

不對。

這位‘郡主’的身上,可沒有元香酒的味道。

*****

青梧與明蓮身形相似,兩人剛入內室沒多久,便聽城外有煙花響聲。是将軍府為慶新婚在成河湖畔放的喜煙。隔着将軍府也有好一段距離。

她們身為暗衛,耳力高于常人。不過因為功力的不同,辨聲位的能力也存在差別。青梧并沒有聽出什麽不對勁,門主卻是掀了蓋頭就起身。

雖然不知是什麽傳令,但青梧猜想應是閣主那邊。火焰閣下設四門,物蝶惑探。門與門之間都有不同的通傳令,這通傳令往上等級森嚴。四位門主之間的通傳很是機要,往上,也就只有閣主知曉。

今日召令來得突然,青梧原以為是什麽要緊之事。不然這時機确實算不得好,永寧郡主大婚之夜,江湛随時都有可能進來,雖說現在還在前院。青梧心裏難免捏了把汗,她守着時辰坐在喜床之上。聽着門扉扣動的聲音一瞬間思緒緊繃。不過好在腳步聲傳進來是兩名女子。

夏傾晚禀明來意,青梧對她有印象,還不待放松警惕。女子便驟然走近。實則也是青梧心下不安,換做以往,她不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好在有喜帕的遮前,對方走前也并沒有察覺異動。

青梧自覺沒有露出破綻,這便心下稍松,只盼着門主能早些趕回。再有人推門進來,可就不是這般好應付了。

*****

月晴朗,城門處遠去數十裏停着一架馬車。南宮衡安置好太子下車,給三哥頭下又墊了一個軟枕。這才對外面負手立着的女子抱拳行禮:“此恩在下無以為報,他日若有機會,但憑俠士差遣。敢問俠士可願留以姓名。”

“不必。宏深會送你們出京,此後山高水遠。你要記住,和太子殿下永遠不要回京。”

明蓮說完這句話,給宏深交了官印。這是此封郡主後得的屬印,憑此可自由出入洲城。今日并不是拓拔文夜有通傳,宏深放的是玄镖樓的傳鳴煙。

她亦知今日緊迫,只給自己留了半個時辰。以防青梧應付不下來。太子于七日前薨逝東宮,實則吃了孟為喂的散心丸。此丸食用者可現假死之症,七日之內與死人無異。任憑醫術如何高者亦診不出破綻。

明蓮心知太子仁澤,可天子之位,沒有人想讓他坐。

拓拔文夜早已定好了棋,京中皇子無一幸免。他布置周密,明蓮不過是邊走邊算,将計就計。

今日之舉,亦是随機應變。

南宮衡聽她此言便也不再多問,又拜了個禮轉身欲上馬車,明蓮也不好再耽誤。今日把太子帶出來本就廢了好一番功夫,這會兒見南宮衡上了馬便想起對他丢一句:“你母親的屍首我已找人從亂葬崗尋了出來,安葬在上郊以南。你們此行會路過此地,可去祭拜。”

南宮衡聞言整個人定在了原地,發聲有些艱難,一時間只覺思緒紊亂,千言萬緒化為一道:“大恩大德,舉世不忘。”

明蓮只對他點了下頭,轉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擡眼之處,寂無身影。

走了。

宏深見狀便也拿起了馬鞭,魁梧的身影氣勢逼人,對後面的人說道:“公子可坐穩了,駕!”

自此,車駕出城。又是另一方天地。

此夜,瞞天過海,有人解身出局。唯獨女子一往無前,轉身再度隐入黑暗裏。

以身入局,落子無悔。

南褚謀,為天下。

待到前院的賓客消散一些,縱然江辭衍已經為他擋去許多。江湛還是免不了被人灌了幾杯。可奈何江湛此前極少宴飲,酒量一般。擔心身上酒氣濃重,又去漱過口後在外面轉了兩圈,方才回去。

推開門,女子安靜地端坐在喜床上等他。

鬧洞房的時間,自然熱鬧非凡。姑娘小孩都游魚一般穿了進來。孟清枝自是也拉着傾晚來沾沾喜氣。江湛在衆人的注視下這會兒酒醒了大半,在吉嬷嬷的笑臉中掀開了他夫人的紅蓋頭。

一張芙蓉玉貌的臉映在眼前。

江湛稍稍愣了一下。

她穿喜服的樣子格外好看。

被人擠到門邊的夏傾晚自然也是一直注意着這邊,倒是沒有太意外。她既然敢有把握出去,定然是能尋到機會回來。

丫鬟上前遞上喜酒,金玉良緣融于白瓷盞中,明蓮與江湛,飲下交杯酒。

禮成以後,又撒了喜銀果碎。聖上賜婚,永寧郡主與學士大人皆是身份貴重。鬧洞房也只是走了個形式,很快便都悉數退走了。

房間終于寂靜下來,喜床上夫妻二人端坐。江湛酒勁上來反應有些遲鈍,見他久久沒有動作,女子便也湊過去詢問:“大人怎麽喝了這麽多,可要傳人沐浴?”

江湛也覺得現在這一身着實不太體面,聞言便也點一點頭。明蓮喚人進來,但外面的丫頭卻有些面面相觑。

原是江湛幼時倒是有女侍,待到十五歲時,有丫頭動念夜半爬床,被從書房回來的江湛撞了個正着。雖未得逞卻也着實鬧得大,一向好脾氣的公子難得發了火。将人扣下扭送去了祠堂。

江家門風嚴謹,出了這樣的事,宋夫人自是嚴懲不貸。自那以後江湛身邊伺候的丫鬟盡數換成了小厮。至于更衣沐浴此類的事宜,更是連身邊的小厮都不能靠近,全權由江湛自己打理。而且為了方便他進學,自那以後,江湛更是在府外別院研讀。自那時起便只有打點飲食的外侍丫鬟。

這麽多年過去,一直是如此。

丫鬟們不敢造次,便恭敬對明蓮福了福禮:“勞煩郡主多擔待。”

這意思,便是要她伺候江湛更衣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