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這麽快?”兩人相視一眼,江辭衍提了步子就往外走,陸峥也趕緊放下茶盞跟上。
兩人直奔着宮裏去。
不想到了宮門,崇元帝卻并沒有召見他們。不僅如此,朝中諸臣也未得見。僅是幾位宰輔和內閣的人在裏面。
兩人吃了個閉門羹,便也不再擅動。好在兄長在殿中。江辭衍倒是穩住心緒,寬慰陸峥一同打道回府。
一路上,向來恣意的少年難得抿緊了唇。
自從太子薨逝以後,京中局勢就注定不再明朗。一朝兵變直接折了兩位皇子進去。雖說其中一人還被揭出并非皇子出身。
不過崇元帝也并非全然被動。
陸皇後。
陸皇後這一胎極為關鍵。
陸峥思緒游移,母親的心思一向捉摸不透。要說陸皇後之前雖然有孕,但是母親卻并未放在眼裏。畢竟太子雖治政平庸,卻從未犯過大錯。
于朝政無可指摘。即便是這次被逼去徐州治水,處境艱難。太子亦未有過退卻,這般的恒心與決心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何況後來三皇子起兵,太子還從徐州疾馳回來救駕。
若不是那一日宮變傷重至此,太子之位,是無論如何也撼不動的。
自太子薨逝以後,長公主便在府裏閉門不出。她苦心籌劃拉攏黨羽就是為了能讓太子穩坐皇位。
如今突逢巨變,心力交瘁。可是時局卻并不容許禾嘉公主一直悲傷下去,如今陸家命懸一線,益州的那位兵馬已入宮城。
再不決斷,恐來不及了啊!
Advertisement
禾嘉掌心攥着角桌用力到發白,現下她們唯一的籌碼,竟然全數系在了中宮。陸皇後雖是旁支,可封後那年就已遷入了嫡系。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便是正兒八經的嫡統。
南褚素來看重嫡庶之分,哪怕現在二皇子已然及冠,便是他年紀再往上翻一輪。為着嫡庶的規矩,也要恭恭敬敬喚襁褓小兒一句太子。
這一胎也是陸家唯一的希望,便是禾嘉公主也不得不再思量。何其可笑,曾經于她弟弟而言最大的威脅現下竟成了她們陸家唯一的依靠。
大局為重。
長公主生生松了拳掌。
……
兩人出宮門各自回府,養心殿內,崇元帝的咳嗽比往日又重了些。韓太師看了一眼只是相勸:“陛下要顧重身體,不宜太沉迷問道。”
這話說得重,崇元帝臉色沉了沉,到底沒有應聲。殿中寂了一會兒,二皇子現在被安排在了外面的行宮。
自入京到現在,崇元帝只是傳人打了個照面。旁的什麽也沒提。
說到底崇元帝還是對南宮柘不喜,這般拖着不定,擺明了是在斟酌。幾位肱骨之臣心知肚明,若非萬不得已,崇元帝不會把這江山交到二皇子手裏。
他也在等陸皇後這一胎。
中宮的飲食比從前精致不少,連驗食的太監都派了三個,更是由陸皇後身邊的掌事宮女椿禾層層把關。一應事宜交由四妃打理。
例如諸妃請安之事都暫時摒了去。
陸皇後雖然高興,可到底是連華春宮都出不去。宮裏害人的法子變了法的多,崇元帝不得不防。
不過為了她這一肚龍胎,一時的忍耐算不得什麽。待她日後誕下麟兒,便是禾嘉見了她,也只得敬重三分。
嗯,陸皇後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好期待啊。
*****
養心殿議事并沒有持續太久,不過兩個時辰。崇元帝的身子便吃不消。散事以後由周德才扶着休息去了。
江湛看着崇元帝孱弱的模樣和蒼白的臉色,眉心也不由得浮起了一抹憂色。江靖和韓太師在前面言說。江湛跟在後面認真地聽,待出了宮門卻聞一女子熟悉的音色。
“夫君。”
京城連日落雪紛飛,今日更是鵝毛一般簌簌落個不停。江湛未曾想會在這裏見到她。宮門一開,溫婉嬌俏的妻子立在雪中,狐衣錦裘掩住了白皙的小臉,卻掩不住殊麗的顏色。
她撐着一柄桐傘立于這雪色之間。
來接他回府。
心頭似有一尾鵝毛劃過,江湛也說不清楚緣由。看見她的第一眼眉間斂着的憂色便不經意抛了個幹淨。江湛提腳幾步邁了過去。
江靖與韓太師都止了步子,韓太師望着不遠處候着的車架:“那位可是永寧郡主?”
江靖:“是。”
“郡主與小江大人可堪良配。”韓太師肅然半日的眉目終于松弛下來,看着小輩們染上了兩分親和。那日情形危急,此女奮起救駕很是果勇。且殿後行賞并未貪求,步步分寸。
如今能得封郡主,還嫁與江府,實乃聰慧。
江靖也點了點頭。他自己的兒子能不了解?看起來溫柔清隽,對什麽人都彬彬有禮。實則骨子裏除了朝政,何曾對人真正動過心思。
眼下,倒是萬年鐵樹開花。
江湛幾步便到了妻子近前,唇邊揚着不自知的笑意:“天這麽冷,你怎麽來了?”
“我見雪落得大,擔心你和父親走得急,沒有帶傘。心裏記挂着便來了。”
明蓮說完已經遣了随行的丫鬟去給幾位大人送傘。江湛見她舉止,心中愈發溫軟。牽了明蓮的手握在掌心:“怎地沒帶手爐?”
他這舉止來得突然,明蓮心中沒有防備被他牽了手,微微一愣,很快又放松。她掌心的确冰涼,不似他手心那般幹燥溫熱。
江湛并未覺出半分不妥,将她的兩只手捏住。只覺得女子的手怎生這般柔軟,一時舍不得松開。就這般牽着她一道上了馬車。
明蓮今日倒也不是專程來接江湛的。二皇子進京,拓拔文夜多了一層防備。好生防護着,明蓮自然不會妄自動手,她今日出來是為打探情況。
為了掩人耳目,幹脆明明晃晃地出府。
小夫妻就這般一直牽着回了府。明蓮手心都快被他捏出了汗,起了逗弄的心思。頗有些促狹地看着他:“夫君,可否容許阿蓮斟一盞茶吃?”
江湛聞言這才發現将人捏了一路。頗是耳熱地将人松開,自己斟了一盞茶遞給她:“阿蓮。”
他的妻子只笑。
回府以後,江靖已經先乘府裏的馬車候在書房了。今日議事諸多細節還有待商榷。江湛把阿蓮送到清越堂,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暖爐,這才轉道尋父親去了。
天色還在落雪,院中也覆了茫茫一片雪色。明蓮心情很好,彎着唇角穿過一道游廊,推開居室的門,陡然遇上一柄折扇。
只一瞬,明蓮臉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水波無痕。無波無瀾般滿面清淩,音色恭敬:“閣主。”
“阿蓮方才,很是高興?”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為何?”
“阿蓮出門打探,二皇子已入京城,閣主大計将成。阿蓮自是為此高興。”
來人似是不信,笑着揚了下唇:“果真麽?不是為你那位好夫君?”
不待阿蓮再有什麽辯詞,一粒藥丸已經遞到了唇邊。笑面虎音色溫柔:“吃。”
阿蓮順從地張開一排貝齒,感受到那指尖輕輕地探起來。她抑制住隐隐暴起的心緒。依舊無一絲排斥與歡喜。
淡漠地好似沒有一分自己的情緒。
那藥丸不管是什麽東西,哪怕拓拔文夜現在就要了她的命,明蓮也得吃。
不過這點把握她倒是有的,她現在的每一步都沒有邁上明面。蛛絲馬跡料理得幹淨。只上一次兵變引起了他的注意,但那也是避不開的一步。
如今,拓拔文夜在這個節點突然入京,自是對她有所存疑。但也不至于就此了結她的命。畢竟自己是他手下最利的一把刀。
用了十多年,很是順手罷了。
明蓮猜得不錯,自她入京以後。有些事的确脫離了他的掌控。他本就是掌控欲極強的人,對她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這一枚藥便是蝶衣奉上的制心蝶的吐真丸,武力謀略在絕對的忠心面前都不值一提。
拓拔文夜在試探她的忠心。
如果她今日但凡說錯半個字,便是,屍骨無存。
饒是如此,明蓮面上依舊神色坦然,叫人挑不出一絲差錯。
拓拔文夜也知她慣來心性沉穩,并不着急。只是顧自在她與江湛的寝房內走來走去。月白的錦袍在室內如入無人之地,折扇漫不經心挑起床頭的一尾流蘇,轉身坐了上去。
男人看見床頭擺着的兩個整齊的枕頭,很是冷淡地斂了下眸。轉過來卻是笑着向她,對明蓮勾了兩下手指。
明蓮自是邁步行至他身前,還沒待她行禮,拓拔文夜卻一把勾着她的腰将她攬上了床榻。垂首嗅上她的發尾,下巴擱在肩上帶來壓迫,視線卻徑自盯着女子那處皙白的脖頸。
明蓮對此置若罔聞,她深知拓拔文夜骨子裏的惡劣。極度偏執又變态,對她自然也是觊觎。
明蓮沒心思陪他在這裏玩什麽勾欄樣式的風花雪月,腦子裏只有此男換着花樣的死法。冷若冰霜地開口:“閣主想知道什麽,阿蓮都會告訴你。”
吐真丸是蝶衣給的,制心蝶的主蝶又是種在蝶衣身上。明蓮平日裏再清醒,服了吐真丸也會被控制心緒。
只若中蠱一般,将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好像有點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