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阿蓮抱起來像一只軟軟的小狐貍。
江湛摟着這只小狐貍也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懷裏的人戳了戳他,這才将人放開,往明蓮身上系了一件錦絨,自己去尋來一把檀香琴。
“向夫人獻醜了。”
女子聞言只是笑着瞧他,攏着手裏的絨毛套子撥了撥:“怎會?夫君分明這般俊朗。”
“……”
她有時喜歡打直球。
江湛愈發正襟危坐,為她撫琴。明蓮随即又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鑽進被子裏,窗外落雪紛紛,室內焚香袅袅。
悅耳的琴聲接連撫摸着人耳,明蓮也不睡,就裹着被子靠在枕頭上看他。
嘻嘻,如聽仙樂。
她眼神這般直勾勾,江湛卻只覺得是不是屋內地龍燒得太旺,燙得他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一曲畢,江湛停了琴:“阿蓮,你好些了嗎?”
床上的小狐貍對他勾出一只爪子,纖秾合度的一節玉腕明晃晃地搖在眼前,示意他過去。
腳步像給人灌了迷魂湯,江湛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坐到塌前。他将那只爪子重新塞了回去:“當心受涼。”
狐貍小仙的眼睛盯着他溜溜轉,江湛手剛要退出來又被她擡指勾住。怔愣的功夫明蓮已經坐起來,倏地湊近,獎勵一般親了下他的唇角。
“多謝清越,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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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大人害羞了。
純情溫柔的大公子怎麽可能招架得住小狐貍。
*****
江辭衍今日處理完軍報出來,見院子裏雪勢落得大。在廊道裏踱步賞了半刻。不知怎麽就溜達到了清越堂的門口,看見兄長抱琴出來,步子稍稍頓了下。
江辭衍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
的确是兄長,還抱着琴,耳朵紅得比院子裏的紅梅還豔。
江湛沒注意到他,抱着琴顧自去了東院的書房那邊。江辭衍看着兄長走遠的身影,駐了稍許。唇角向上揚了揚,幾簇雪花飄在他冷隽的眼皮上,消去了周身萦繞的淡薄。
兄長已經許久不曾撫琴,少時鐘愛的暮山紫掩于書卷,廟堂高遠。南巡時曾見路邊凍骨盤桓,琴綿綿之高雅,難解民生多艱。
他幫她找回了她自己。
她亦想讓他在閑暇時不必那麽緊繃。
想來兄長與郡主之前的相處頗為和睦。江辭衍是高興的,這高興不單單只為兄長,也為天下獨身之人能尋長相厮守者。
何其不易。
國事和戰事都容不下他去思慮自己的終身,如果此生真能遇見,江辭衍也并不覺得能與哪個女子長相厮守。漠北邊境的苦,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承受的,那便只得兩地分居遙亘千裏。
黃沙漫天與寂寞空閨,總歸是要選一個的。
這樣難的路,不可以成為他套住心愛之人的枷鎖。
江辭衍收回思緒,聽見有人自身後喚他。白靜帶着一行人往各處府院裏分發藥膳。郡主抱恙。江辭衍看着白靜,想她姑娘心思當真是極細膩。
也難怪宋夫人對其照拂有加,将軍府上下都十分認可這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夏傾晚的為人處世,可一點也不像個稚女。
頗有兩分成算。
這是江辭衍打心眼裏對少女升起的認同,蕩世之中,一介孤女寡母。如果自身沒有成算,又怎麽在這世間求得一條生路。
白靜本是分送藥膳到了清越堂,沒成想出來碰見了定北将軍。當即對江辭衍福了一禮,食盞裏裝着的還有一碗鎮頭痛的藥膳。
夏傾晚蒸煮時與她一一叮囑過,白靜當下遇見了本人。當即便妥帖将藥膳奉了上來:“天寒,姑娘給府上蒸煮了藥膳。将軍趁熱喝,于頭疾有益。”
頭疾?
江辭衍眸光微閃,一尾模糊的記憶便在此時魚一般游了出來。大婚之日,他幫江湛擋酒至醉。酒力不甚獨自尋了一處涼亭緩憩。
夏傾晚許是路過,見他一個人身影孤寂。念着受了祖父的恩情也不會坐視不理。過來看了看情況,見他喝得面紅耳赤竟不識人。擔心受涼,想叫人扶他回明序堂,不知怎麽就被他扣住了。
江辭衍也是無意,他身上熱意起得急。女子的出現如一塊冰清白玉,身上的寒露便成了鎮暑的冰。
他雖然沒有太出格,到底是牽了人家的手壓在自己的額上當帕子用。
溫溫軟軟的,很是……
江辭衍思緒及時收了閘,既然想起了此等唐突之舉,自然不能再裝聾作啞,江辭衍飲完了盞中藥膳,随即便擡步邁去了晚荷居。
白靜見狀自是不敢置喙,和小丫鬟們一起規矩把這尊大佛迎進去。
到了門口,白靜剛要通傳,被江辭衍略擡手止了聲。白靜便也領人規矩地候在一邊,看着江辭衍進了院子。
夏傾晚今日曬完藥材,正在院子裏煎煮給母親的藥。折扇微微晃動制着火候,眼前卻輕輕覆下一道身影。
夏傾晚動作稍稍滞了下,擡頭,看清來人。忙也起身見禮:“将軍。”
江辭衍伸手攔了她,沒讓她見禮,側過眸詢問:“夫人今日身子如何?”
夏傾晚見他不擺架子,便又回去尋了蒲扇煮爐,聲色娴靜:“母親将養的這些時日恢複了不少元氣,等明年開春,約莫大好了。”
“晚晚妙手回春,是件喜事。”
“公子。”夏傾晚這一聲喚得不輕不重,聲色一如平常,只嘴角略微揚起兩分,到底沒有再喚他将軍。
江辭衍不知為何,反而喜歡她喚自己公子,總覺得比一板一眼喚将軍時親近。
他又笑了一下,落在人眼中也似一位溫隽的公子,斂去掉戰場上的鋒芒,柔聲卻并不輕浮:“辭衍那日舉止唐突,特來賠罪。”
“不當緊。”傾晚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當時醉成那般,雖有僭越,卻不過分。牽了她的手而已,夏傾晚不怪罪。不過他今日自己送上了門,夏傾晚自是不會輕易揭過。
既然是賠罪,自然是抱着誠意而來。
江辭衍帶來了父親的消息。
他的人從石武營一直追查到尋洲,月餘時間總算摸得點蛛絲馬跡。
“令尊的确是奉朝廷征兵之令去了呈洲做軍醫,被分配到下屬的軍備石武營,後遇洲內疫症,城中不甚安穩。”城中起了躁動,城中的守備軍并不頂用。石武營得知消息幫着想法子,只可惜嶺南軍仍舊使着絆子,又要不時防着偷襲過來的羌族蠻子。實在需要防禦。咬着牙調出了一支兵力護送一隊軍醫進城。
夏朝中也很有兩分本事,到了尋洲以後只用了五日便退下了疫情。只可惜還沒來得及慶功就失蹤了。最後一次現身的地方,便是飛雲關。
這幾個字倏地踩上某根緊弦,夏傾晚頓然擡頭:“飛雲關?!”
她反應有些大。
不過細想也在情理之中,她對父親的下落十分在意。今日驟然得尋線索有反應再正常不過。江辭衍沒有多想,只是給她繼續分析形勢。
生要見人,死要尋屍。既是失蹤,那就尚且還有留存的餘地,不必下死論。
“我不日便要返關,到時候着人多去撒網查探。”
傾晚便在此時起身對他鄭重行過一個謝禮:“如此,提前叩謝将軍。” 這個禮江辭衍受了,他不願她為難,他想要她安心。
将人送出了門,看着那道清隽的背影逐漸遠去,夏傾晚卻在目送間漸漸抿直了唇。
“京都生變之日,離城向北至飛雲關。”
飛雲關……
傾晚心裏咬着這三個字,到了夜裏也沒有睡好。與其在踏上輾轉反側,不如就此起身。傾晚尋了件外裳披着,剛點了一盞明燈。
沒一會兒,白靈就摸着亮堂溜過來。她今日守夜,就睡在寝屋旁邊的偏房。這丫頭雖然活潑但耳聰目明,人如其名機靈得緊。跟着夏傾晚後這聰明勁又往上撥了一層,屋內的動靜瞞不過她。發現夏傾晚夜半點燈,便知姑娘許是睡不着。
估摸着又在擔心朝中先生的事了。
“姑娘。”白靈自己提着一盞柄燭,“可是又難眠了?”
夏傾晚聞言輕輕沖她點一下頭:“吵醒你了?”
白靈搖頭似撥浪鼓:“哪兒的事,姑娘若是睡不着,白靈給姑娘講講話本子。”
夏傾晚沒說話。
白靈察覺她興趣不大,故意湊近了些:“不是那些芝麻爛谷子的老本兒。”小丫頭眼睛滴溜一轉,壓着聲:“是真音公主!”
“真音公主?”夏傾晚沒有聽過這個名號,一時也想不起是京中哪位公主的號,可白靈卻對她又搖了搖頭:“ 不是京中,甚至不是南褚,這位真音公主,是北羌的一位貴公主呢!”
“北羌?”
南褚與北羌素來紛争不斷,不然幽門十一洲也不可能打到現在也穩不下來。京中關于北羌的談資不是沒有,不過都是戰後之報。
明面上,百姓卻是不怎麽敢去議論。也就一些書間茶樓放出些模棱兩可的消息,多是編排。
可現下白靈手裏拿着的分明是一側書頁薄新的話本子。
“是個什麽故事?”
“有關真音公主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