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秋随和部族一起被救下後就一直效命于真音公主,那時的火焰閣就已經出具規格。秋随通過暗衛營的訓練被分至探門。她性格穩重十分擅于隐藏,曾在北羌皇室打探各部往來的獵鷹。

這樣的暗子還有很多,秋随只是其中一個。葛莫爾去世後,北羌皇室之間分裂更為嚴重。暗子們匿在暗中,是真音安插.在皇室的眼睛。

有關北羌內部的一舉一動,真音哪怕遠在極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并不急于成為新一代的大國主 。因為當時的北羌情況同樣很糟糕。皇室之間內鬥嚴重,幾大勢力交錯都想殺掉自己的兄弟,成為北羌新的主人。

葛莫爾的兒子們成群結隊像狼群一般互相撕咬,他們并沒有意識到讓他們離王位越來越遠的勢力正如溪流一般貫穿在他們之間。最終從四面八方湧來彙成了大漠中最壯闊的海。将男人們接二連三地被吞噬。

水是最柔軟的東西。

她的溫柔迷惑掉了很多的人,直到無數人溺亡在其中而無力抗衡。

真音已經贏了,可她并沒有在明面上掌握北羌的權政。那是南褚兵力最骁勇的時候,他們有這世間最富饒的土地。兵馬和糧草源源不斷地供應往來。士兵們穿着最好的棉花制成的冬衣,外面還披着精心鍛造的铠甲。

連戰馬的皮色都是那樣的光滑,更何況他們還有足智多謀的主将,軍心齊整地擰成了一股繩。對比之下,北羌的兵力顯得如此不堪,大漠不能屯田。高貴的南褚看不上野蠻的北羌,兩國之間往來的互市裏,北羌的商人都是卑躬屈膝。用最好的絲綢和茶葉換來一點南褚商人牙縫裏的米。多年以來,北羌向南褚的進貢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不過兩國之間的恩怨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這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北羌因為地理劣勢,任憑北羌百姓再如何耕作也無法開墾出大規模的良田。于是想到與南褚邊境進行互換,但是因為兩國觀念不和,被南褚邊境的百姓拒絕了,還讓北羌人帶着自己的東西滾出去,不要來擾亂他們的集市。

雙方之間氣氛不睦,北羌說理比不過,可他們大部分都有強健的體魄。是清秀的南褚人比不上的。一氣之下便搶了南褚邊境的糧食,邊境百姓沒有還手之力。便上奏朝廷。那時的南褚尚算治政清明,兵強馬壯,很快就派人向北羌進兵。

北羌不敵精兵良将,便是在那時兩方達成了協議。北羌靠年年豐碩的進貢來換取邊境的和平。

不過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太久,自從崇元帝繼位以後,局勢便開始逆轉了。

這或許的确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但卻真實存在弱肉強食的法則。

誰強大誰就有話語權。

南褚的兵力依舊精銳,甚至于多年來他們與主将的配合更加默契。軍心的齊整并沒有因為主将的年邁而一起老去。他們迎來了漠北新的将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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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将軍用兵的手法更為詭谲,把南褚江山守得宛如銅牆鐵壁。可他并不是毫無弱點,朝廷的腐敗威脅到了江門軍,兩系內鬥、軍糧和補給随時都關乎到了戰場的成敗。

南褚已經顯現出了頹勢。

拓拔文夜早就意識到了這點,比他更早發現這點的是他的母親。

真音公主目光敏銳,她不急于接手北羌是因為不想這個時候去收拾爛攤子。她隔着遼闊的沙漠望到了遠方的南褚長城。

她看到了燕山之後的王朝有了傾塌的前兆。

所以她親身踏入了這片號稱‘開鴻之治’的土地,她一路行進緩慢。從邊郡一步步摸到南褚的心髒,她踏進了缙京。

邊郡的百姓日子很不好過,自從崇元帝繼位以後,賦稅和徭役就比往年加了一倍不止。沉重的負擔壓垮了邊郡百姓們的脊梁。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提防時不時就過境來掃蕩的北羌禿子。日子過得提心吊膽。

真音起初并沒有太注意。畢竟天高皇帝遠,南褚皇帝管不了這麽寬,可是随着越走近,她發現情況就越凝重。

內陸的百姓免去了邊境蠻族的幹擾,取而代之的是當地鄉紳的壓榨。這壓榨有多厲害呢?往往一個人好生生地拖進去,到最後卻是吃得一家衆口骨頭都不剩。

邊境的百姓死尚有屍,內陸的黎民卻被吞于無形。

真音輕輕摩挲了一下皮鞭,對這位南褚在位的皇帝愈發輕蔑。她伸手,皮鞭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啪’的一聲,掀開了籌謀的帷幕。

情況到了缙京也并未有所好轉,這座天下腳下城只是徒有其表。表面繁華的背後埋藏着數不盡的晦暗。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此話非空。

自那以後,真音對南褚的情形有了更清晰的判斷。她仔細分析了南褚的局勢,從崇元帝入手找到了最好的豁口。

在真音眼中,這位在權術上手段了得的崇元帝,其實嘛,就他爹的是個心狠手辣的小人。

辱他爹了。

他爹是個好皇帝。

龍生九子,偏偏這個孬種上了位。好一個‘開鴻之治’,上位以來就把自己所有的兄弟殺了個幹淨,餘下的勢力打散在了九洲。背靠世家的大樹沆瀣一氣,彼此狼狽為奸。

這江山落到狗皇帝手裏遲早要亡。

她不過是助推一臂之力。

真音從此處入手,先後找到了前黨分散在各處的皇家餘孽,他們都是在奪嫡亂鬥中敗下來的階下囚。勢去以後被崇元帝或是流放或是斬首,彼此分割再難成事。

可真音找到了他們,還讓他們聚集在了一起。綁成一根繩上的螞蚱就如捆在一起的筷子。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勢力,這只是其一。之後真音又把目光放到了缙京管轄最松的底層。

這是一群由流民演變而來的乞丐。

這些乞丐來自五湖四海,都是被饑荒和壓榨逼迫出走的流民。他們原本盼着天子做主,畢竟‘開鴻之治’的美談名揚四海。

可等他們到了缙京,千方百計進了城,卻是連天子的面都見不到。午華門威嚴,乞丐過去會壞了貴人的風水。有膽子大的流民跑過去,被前來巡視的羽林衛一刀砍死。

流民們死了心,他們在風雪挂滿枝頭的缙京城,徹底淪為無人在意的乞丐。

他們衣衫破爛,食不果腹,為了一個饅頭争得頭破血流。

真音沒那麽吝啬,她讓這些人吃飽了飯。缙京城中最下等最落魄的乞丐搖身一變,成了捅穿南褚暗天的尖刀。

守城門的小旗只會喝梅酒花天酒地,她讓乞丐們聚集起來為她開城門,再讓北羌兵力與前黨餘孽攻城進兵,二者裏應外合。

“她只差一點,就成功了。”

明蓮把燈盞往前推,這是她第一次在城南醫館露面。幾人之間都不是第一次見,但卻是第一次這麽湊在一起。

還是在南褚江山這麽舉棋不定的時候。

明蓮臉上卻十分淡然,仿佛當下的局勢絲毫影響不了什麽。她表情認真地同她們講二十年前那場兵變的始末。

傾晚猜得沒錯,宋疏的确是四小神醫之一的百裏雲疏。

探清針詠門覆滅花了明蓮不少功夫,秋随功不可沒。

“小師叔下山以後确實遭遇不測。”

百裏雲疏當時記憶盡失又為人清秀,不會武功。一下山就被人搶了錢,雲淺給他的盤纏也被劫了個幹淨,那些人貪心不足還看上了他的白蓮玉墜。

雲疏雖然當時并未恢複記憶,但也直覺此物重要,是不能丢的東西。于是舍命相護,劫匪們見他如此拼命,更加篤定那玉墜值錢,愈發變本加厲。

相互之間撕扯加劇,雲疏哪裏是對手,最後被劫匪們打得眼冒金星,當場昏了過去。再醒來時,是在一輛馬車裏。雲疏被路過的百診堂先生所救,通過他手裏的玉佩認出了他。

百診堂的先生對針詠門很是欽佩,一直沒有機會前去拜訪。今日陡然碰見,必定不會袖手旁觀。先生請的都是練家子,很快就把這群三腳貓功夫的半道劫匪扭送去了官府。

不僅是雲疏的玉墜,連他被搶去的盤纏也一并拿了回來。

此等大恩大德,雲疏自是無以為報,跟着先生就去了位于缙京的百診堂。

先生本是想借此機會引薦針詠門,可是不料百裏雲疏記憶全失,便也作罷。留他在堂中做個雜夥計。平時幫忙曬曬草藥跑跑腿,雲疏也很甘願。而且日子久了,他發現那些診脈針灸的手法自己一學就會,好像上輩子是個大夫似的。

雲疏起初很高興,先生們都誇他天賦好,是個行醫的好苗子。對他很是栽培,雲疏自己也有這方面的志向,他想做救濟天下百姓的名醫。

可是後來,他在采藥時不小心摔下了山崖,那腳下的竹林清脆,涓涓細流拂過圓石,像極了溪蓮山的後山。

怪不得。

雲疏坐在石頭上望天苦笑。

他想起來了一切,卻并沒有回到溪蓮山。雲疏性格與以前大不相同,變得溫潤謙和。他不再追求做名醫,因為他曾經已經做過了。他只是想繼續行醫,忘掉了從前的名字。

自此,宋疏成了百診堂的一名針灸聖手。

他要醫天下。

也要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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