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屠城。”

高階傀蛇現世以後,在具備極強感染性的同時也具備極強的攻擊性。而且他們受馭蛇之術的影響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本性。他們在攻城時不會有任何恐懼、退卻。如果再裝備以堅硬的铠甲,那這樣的一批傀蛇,将會變成世間最可怕的一支軍隊。

一旦煉成,又為有心之人所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可有解決的辦法?”孟為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

“有。”明蓮點了點頭:“活春之音。”

“但是其譜律極難掌控,小師叔到現在都還沒有琢磨通透。”百裏雲疏被人吊着命茍活于世,一開始本是一心求死,可後來知道拓拔文夜在嘗試煉化傀蛇,他便不再貿然行動。百裏雲疏本來想使喚白只出去報信,但并未成功。針詠門還是滅了。

雲淺被殺那日,他就被鎖着鏈子關在下面一層的地宮。隔着一層木板,樓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口中的白巾咬出了血,與滾燙的淚一起淌過脖頸。流得洶湧,百裏雲疏奮力掙着鐵鎖,可是太重了。重到像是隔着千裏的溪蓮山,坍塌下來的大勢依舊轟然砸向了他。

死寂。

百裏雲疏從問心無愧地赴死到咬牙切齒地茍活。他不能就這樣死了下黃泉,他無言面對。人間還有一只興風作浪的惡鬼,惡鬼屠滅了溪蓮山,不能再讓惡鬼屠滅整個天下。

此後數載,百裏雲疏開始與其虛與委蛇,他時而清醒又時而癫狂。一篇活春之音的音律寫了十年,真真假假,作用隔靴搔癢。

拓拔文夜沒那麽好的耐心陪他周旋,他更變本加厲地歷練。傀蛇現世十分複雜,可在他的瘋魔之下,竟然真給煉了出來。蝶衣只是附庸,真正的煉化之人,是惑門的領首,此人行蹤難測。

明蓮曾試圖跟蹤蝶衣去探查對方的蹤跡,但并無所獲。反倒是在那時見到了百裏雲疏,他被吊在地牢之中折磨得不成人樣,明蓮避開耳目進去探望,差點露了蹤跡。不過那一趟走得值,小師叔告訴了她一些關于傀蛇的事情。

活春之音難在沒有流傳下來的固定音譜,傳聞中只有祖師爺和修煉出百問活春的針詠門弟子能悟出來。

“這是傀蛇唯一的解法。”明蓮說到此處擡了下眼睛,她自小便對武學有深厚的興趣。天賦好,對于玄镖術法一點就通,立志練成玄镖骨絕。倒是在行針一事上沒什麽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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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擡起了眼睛,将視線落在了尚且稚嫩的少女身上。把小師叔給的活春之音初本遞給了傾晚。明蓮看着她微微勾了下唇,笑得眼眸彎起:“江山後浪。”

傾晚在這注視下心中震動,于是正身舉禮:“傾晚自當竭力。”

清枝看着對晚晚豎了個大拇指,又看向明蓮:“那師姐,我們什麽時候動身去飛雲關呢?”

“快了,待新帝登基。”

“新帝?”孟為放下茶盞:“是何人?”

明蓮随即也只是揚了下唇,許是覺得屋內的光線有些暗。她袖間的镖柄飛出,來去自如在四下燭燈邊游走一圈,暗室便頃刻明如白晝,待到玄镖回身時卻已經随着主人一起隐匿了蹤跡。

所謂明燭遁影,人走茶溫。

餘下的只是一盞白瓷散發的袅袅茶香意。

她們随即一同望向天,夜下未生言,轉瞬入天宮。

******

崇元帝晚上睡得不甚安穩,夜裏憂心。他幾次落筆想寫下傳位聖旨都輾轉反複,今夜好容易下定了決心,在紙上落下了儲君的名字。剛要将旨意鎖進密匣,頓的聽見門外一聲突想,跟着便沒了下文。

崇元帝等了一會兒,依舊沒聽見什麽動靜。不由起了疑心,試探着喚道:“周德才?”

周德才沒應。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崇元帝心下狐疑更甚,剛要從椅榻上站起來去看,驀地就感覺身下的椅榻被人猛地一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待能看清眼前之景時,人已經從椅榻上跌了下來。

這還不算完,偏那烏黑的鞋尖還掃過來勾住他。南宮無澤這才注意到明案之上坐着個人。

她是個女子,且居高臨下。待南宮無澤看清她的面容時眼仁狠狠一滞,卻發現自己在行動間早已被她點了穴。不能從喉間發出一點聲音,也不能挪開被她用鞋尖勾住的下巴。

她應該是剛走了夜路,那鞋上的泥點甚至還蹭到了他的脖頸之上。南宮無澤難得呼吸急促起來,被輕蔑和侮辱的滋味是對皇權最直接的碾壓。更何況她的神色還那般雲淡風輕,仿佛踩的不是他的臉,而是殿外擦鞋用的毯巾。

“崇元帝。”明蓮喚着這個被世人忌憚過數十年的稱號,面色卻涼寒得結出一層霜冰。她靠近他,如同靠近一團将死的白肉。玄镖涼薄地拍上南宮無澤的側臉,俯視道:“這個天子之位,你當得起嗎?”

崇元帝極力地顫抖起來,他怒極了。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對他。他是天子,所有人都對他俯首稱臣。他們喚他陛下,望他聖安。

百姓疾苦算什麽?天下興亡又算什麽?他是天子,庶民鄙賤,怎可值得他費心?整個天下都該萬萬分瞻仰他才是。

而這女子,又算個什麽東西,他可是天子!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他要她們全都陪葬。南宮無澤怒得眼眸冒火,沒注意到明蓮愈發森寒的眸色,還沒等他顫抖着站起來,明蓮一腳就直接踹得他從殿上滾下了臺階。

崇元帝本就氣血虛弱,這一下滾得只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還沒等他稍緩一口氣。那背後的一柄銀鏈就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

明蓮一個轉腕,直接把他吊上了懸梁。

南宮無澤面色鐵青,掙紮着在空中亂蹬,卻絲毫不能掙脫。明蓮就站在案上活動了下手腕,她沒有用任何外器,收了玄镖。

冷着臉,拳拳到肉。

這一套是玄家拳。

明蓮下手專挑不能斷氣的地方,打得南宮無澤毫無還手之力。被放下來墜在地上連着一陣吐血,面色慘白如薄紙,看着就知道活不長了。

明蓮卻不着急再動手。

她那一套拳,是打他虧欠天下。至于這畜生的命,合該是被虧欠的人自己來取。現下留他再茍活半刻自然是有用。

明蓮翻到崇元帝還未來得及閉合的密匣,取出聖旨。裏面果然寫着周氏一族某位庶子的名字。崇元帝這麽做意圖也十分好猜,他不會把江山傳位于任何人。

周家是世家之中最穩固的助力,他們與南褚皇室共存亡。崇元帝這道聖旨是對周家最大的籌碼也是要挾。他要走的是迂回之術,用這道聖旨劃出對他最有利的局勢,然後再繼續謀劃。待他有了自己新的子嗣,那當下的困境便可再度開解。

明蓮看着扯了下唇,轉頭就把那聖旨過火燒了。明滅的燭光一掃便把聖旨燃成了灰燼,崇元帝趴在地上看見她燒掉自己的旨意。喉嚨裏嗚嗚咽咽,卻因為被點了啞穴又堵着血,什麽也嗚不出來。

明蓮才不管後面的那蛆在扭什麽,她從夜行衣裏掏出另外一道一模一樣的聖旨。連诏書和筆跡都讓人看不出差錯,只是名字被人徹底改寫了。

秋随臨摹的功夫了得,即便是拓拔文夜來了,也能以假亂真。

只要在尾上蓋上崇元帝的玉玺和親印,便成了。

南宮無澤狡猾地想把手指藏起來,明蓮使着玄镖壓着他就直接往下摁了。大功告成,她将聖旨奉進密匣。

崇元帝此狗,無用了。

明蓮抱臂打量着看了他一眼,一拍桌子直接用內力給人震到了床上,再一踢榻,連被子也跟着蓋好了。

帳簾放下,明蓮一眼也沒再看。夜行衣很快換成內宦的裝扮。要來的人已經到了,就侯在門外。

女子清麗的聲音自門外響起,陳薇提着一盞食盒,面容平靜地立在門外。

“臣女太傅夫人陳氏,自請替陛下侍疾。”

殿內并沒有傳出回應,片刻,只見一扇宮門輕輕在陳薇面前打開。一旁守着的羽林衛也見怪不怪。養心殿隔音重,加之崇元帝脾性喜怒無常,周德才狗仗人勢。

他們這些做侍衛的只管守好外圍就好,至于殿內今日傳出的一些動靜,羽林衛只以為是崇元帝又犯了病,鬧得不安生。

他們沒有得到通傳可不想進去查探,還是腦袋要緊。

現下見開了扇門,餘光又瞥見是內宦在掌門。夜裏燈暗,低着頭也看不太清。羽林衛不做他想,只知道太傅大人身居高位,其夫人又是平西侯府出身,身上還有诰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起的,當即便放了人進去。

陳薇其實掩在衣袖下的手有些微的顫抖,但她掩飾得很好,面上看不出分毫。當即神色如常走了進去。

陳薇的裙裾邁過門檻,殿門也被合上了。那掌門的內宦這才直起身,陳薇一看清她的面容。當即吓得食盒差點脫手,被明蓮極為輕巧地截住了,沒發出一點聲音。又第一時間捂住了陳薇的嘴巴。聲音帶了兩分安撫:“夫人莫慌。”

明蓮耐心地等着她平靜,好在陳薇今日敢來,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在靜娴居收到一根玄針和字條。拿出了那瓶永寧郡主過門時送她的養顏粉。

陳薇出身顯赫,侯府千金什麽世面沒見過。對于一瓶養顏粉自是不曾上心,只命人好好收束。如今取出來才知那粉瓷棕瓶的玄妙,非那玄針擰不開。

信上說——

“進宮,取粉報仇。”

她便下定了決心來,自然也在路上就猜到了許多。

如今,陳薇也慢慢靜下心來。明蓮放開了她,陳薇緩緩将目光轉到了床榻躺着的男人身上。

欠她的債,她自己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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