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趕他走 是她不要你了
第26章 趕他走 是她不要你了
“绾娘, 你又要……趕我走?”
薛绾妤仿若未聞,目光空洞地望着雕花窗棂,澈白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謝晏川先前想過, 有朝一日她總會知道他的身份,屆時若她不肯接受他,他該以什麽理由留下來。
于是在他因為照顧小月兒而染上水痘瘡的那次,他才哄着她許諾,日後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要趕他走。
她那時候是應下這份諾言的。
然而, 真的到了這一日,謝晏川想說出來, 卻覺得這份諾言在眉目皆涼的她面前是多麽的蒼白無力。
她不在意他, 又怎會在意當日随口的一句許諾?
他最後的籌碼, 是那份沒有簽下他名字的和離書。
一如他方才在三叔面前所說,那和離上沒有他的名字, 她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可此時若是拿出和離書來, 怕是更會讓她厭惡。
從前大敵當前亦從容不破的謝晏川,此時面對薛绾妤,竟不知自己該如何做才好, 只能握着她冰涼的手,帶着哀求的語氣問她:“绾娘,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麽?分明你也早已對我動情……”
長睫忽然翕動,古井無波的眸中随即泛起一絲波瀾, 原本已經沒有力氣的人兒,忽然掙紮着要抽離被他一直攥着的手:“你松手,松開……”
她不願承認又一次對他動情。
謝晏川執意握着,任是被她推搡, 捶打,也不願意松開。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糾纏之中,她摔下床來,謝晏川半跪在床下,将她接住,順勢擁在懷中……
下一瞬,卻見她伏在自己的胸前,劇烈地咳嗽起來,随即嘔出一口血來,噴灑在他的衣裳,像極了一朵凄豔的花。
謝晏川愣住了。
一直緊握的那只手也不由地松開。
眼前一晃,有人大步走了進來,未待他反應過來,懷中一空,薛绾妤便落入了那人的懷中。
“當家的,沒事吧?”陸回便看到謝晏川衣服上綻開的那朵血花,眸中一暗,他将人扶回床上,“我叫人去請郎中來……”
薛绾妤抓住他的衣袖,嗫嚅着說着什麽,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陸回俯着身子,幾乎貼近她的唇邊,才聽清楚她氣弱如絲的聲音:“陸管家,你讓他走,讓他走……”
“好。”他扶薛绾妤躺下,随即轉身看向那個怔愣的男人,“燕郎君,你不想她有事的話,最好先離開這裏……”
謝晏川不曾想到薛绾妤竟氣到如此地步,他雖不想離開,但是此時為了她的身體着想,自己也只能暫時先從她的眼前消失。
“我去請郎君來。”他站起身來,落寞地離開了房間。
薛绾妤閉上眼眸,抓着陸回衣袖的手也一點一點地松開。
她臉色慘淡如霜,同樣蒼白的唇上還沾有絲絲血跡,像是被打碎的美玉,布滿裂痕。
陸回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拭去唇上的血:“今日我出門辦事,回來時聽護院說有一行人闖入家中找你,我猜想來者不善,便趕來這裏,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讓當家的受驚了……”
薛绾妤動了動唇,實在沒有力氣說話,便放棄了。
即便她什麽也沒說,陸回也明白她的意思:“當家的放心,我會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趕走,不會再讓他們打擾你。”
一顆淚從眼角中流出,淹沒在如雲的鬓發之中。
陸回将那淚痕擦了,手指不經意拂過她的發,再挨近一點,他的手便能撫上那張柔美破碎的面龐。
可她對他極為信任,不曉得他心中所想,只靜靜地躺着,長而密的睫毛都不曾動過。
他不忍打破這份信任,終是攥緊了帕子,将手慢慢收了回來。
*
謝晏川将郎中請來,他沒有進去,只在房門處站着,看着郎中為她切脈診治。
“氣瘕攻沖,脈象沉澀,是氣機郁結所致,我只能開些疏肝解郁的藥輔治,最重要的還是自己要看開些,若情志不舒,吃再多的藥也好不了……”
郎中開好了方子,陸回便讓人去抓藥,而後送郎中出門。
回來的時候,見謝晏川還守在房門處,便将他叫到院子裏說話。
晴雨正陪着小月兒在院子裏玩,見兩人神情不對勁,便牽着小月兒的手,去房裏找薛绾妤了。
“謝将軍,我先前與你說過,倘若有一日她因為你的家人再次受到傷害,還請你及時止損,離開她們母女……”
當時謝晏川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說絕對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沒想到被陸回一語中的,而他卻一時大意,未能提前察覺三叔等人的到來。
不過三叔他們為何能找來莊園這裏,且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徑直闖進來,謝晏川在請郎中來的路上,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誠然這次的事情大錯在我,是我太過自負,沒能提前防範三叔他們的到來,可是殿下你分明有能力阻止,為何還要任由這件事情發生?”
淡雅的眼眸中閃爍了一下,陸回神色清冷如常:“謝将軍緣何指責起我來?我若是早些時候知道謝家人來為難她,定然不會讓此事發生……”
“是麽?”謝晏川根本不信他的說辭,“這次避暑你為何安排沈懷旭來田莊?他初來乍到,身單力薄,根本攔不住三叔他們。若是你在這裏,三叔他們又豈能闖的進來?”
陸回自是不認:“空口無憑,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測罷了。”
謝晏川确實沒有憑證,但事情的真相定與他猜的一般無二,否則身在城中的陸回,又怎會來的這麽快?偏巧在三叔他們走後不久,他就趕過來了。
“我不懂,拆散我和绾娘對你有什麽好處?”謝晏川面上浮着一層冷意,“以殿下的身份和圖謀,将來定是要棄绾娘而去的,為何不願将她托付于我?”
陸回清姿明秀,神色平淡,挑眉看着他:“謝将軍此話說的不對,拆散你和薛娘子的人并不是我,不願意将她托付給你的人也不是我……”
他擡起手來,指向房中:“是她不要你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謝晏川頓悟:五年前拆散他和薛绾妤的,和五年後拆散他們的,從來都不是陸回。
他理應先幫五年前的她讨回公道,才有資格在這裏祈求她的原諒。
“殿下,受教了。”
*
薛绾妤喝了藥後,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母女連心,往日裏頑皮好動的小月兒,見到娘親今日這般虛弱,也收斂了性子,乖巧地伏在床邊,烏黑水潤的眼睛裏滿是對娘親的擔憂。
“晴雨姐姐,那個爺爺為什麽欺負娘親啊?”
晴雨是今日唯一一個全程目睹了薛绾妤被欺負的人,雖然一開始聽不懂那位謝三爺在說什麽,但是随着燕郎君的出現,她在內室裏聽見他與謝三爺的對話,終于理順了所有的事情。
那位燕郎君,不,是謝郎君出身侯府,曾經是娘子的夫君。
五年前娘子在侯府被人欺負,不得已逃來清州,五年後因着謝郎君的到來,侯府的人又來為難娘子。
晴雨跟在薛绾妤身邊三年多,深知娘子的為人,絕非是那謝三爺口中描述的那般不堪,于是她憤憤地回答小月兒:“因為那個爺爺是壞人,只有壞人才會欺負好人……”
“可是,我聽見爹爹喊他三叔,爹爹和壞人是一家人嗎?”
雖然晴雨不願意接受,但是事實如此,她也不想對小月兒撒謊:“嗯,你爹爹和壞人是一家人。”
小月兒的語氣頓時失落許多:“那爹爹也是壞人嗎?”
“你爹爹他不是壞人,只是他的家人都很壞罷了……”晴雨聽到那位謝三爺說起五年前的事情時,她很擔心謝郎君會信了那些話,幸好,謝郎君一個字也沒有相信,還與謝三爺大吵一架。
所以晴雨相信謝郎君是一個好人。
但是這并不代表晴雨站在謝郎君這一邊,畢竟是因為他娶了娘子,娘子才受了那麽多的苦。
“爹爹不是壞人,可是爺爺是壞人,壞爺爺和爹爹是一家人……”小月兒捧着自己小小的腦袋,努力理解着他們的關系。“爹爹和我不是一家人,爹爹和壞人是一家人……”
小月兒“噌”的站起身來:“那我不要這個爹爹啦!”
*
翌日,謝晏川打算啓程回京,把那些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完再回來。
臨走之前,他想再見一見薛绾妤和女兒。
可是薛绾妤不願意見他,只有小月兒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一張小臉緊繃繃的,擰着眉頭看他,對他全然不複往日的熱情。
他蹲下身來來,想抱一抱女兒,哪知小丫頭卻躲開,別扭着不肯給他抱。
謝晏川此時還不知女兒心中所想,仍和以前一樣溫聲喚她:“小月兒,你不喜歡爹爹了嗎?”
小月兒忽然朝他喊了一句:“你不是我的爹爹!”
謝晏川愣住。
小月兒朝他兇完,嘴巴一癟,自己卻委屈了起來,揉着眼睛哭道:“你和壞人是一家人,我不喜歡你了,我不要你做我的爹爹,我要去找一個更好的爹爹……”
謝晏川拉着女兒的小手,替她擦眼淚:“可是小月兒,我是你的親爹爹,你是我親生的……”
“才不是,”小月兒抽噎道,“我雖然小,但是我不傻,我是娘親生的,不是你生的,你只是我從大街上撿來的假爹爹罷了。”
她淚眼婆娑地看着這個陪伴了自己好久的“假爹爹”,雖然心中很是不舍,但為了娘親不再受到壞人欺負,她還是堅決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走吧,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