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夢魇住 夢見了什麽,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第28章 夢魇住 夢見了什麽,怎麽哭成這個樣子……
“巧了, ”陸回笑道,“我正好有一位認識的人在宮裏做事,可以幫忙請趙太醫出宮就診。”
“真的!”明澈透亮的眼眸輕輕顫着, 她欣喜地抓住他的袖子,“你真的能請出宮裏的太醫?”
陸回下意識地扶住落在自己袖上的手,語氣篤定,讓她安心:“真的,我能請出那位趙太醫,你們且放心随我同去。”
“太好了!”方才她根本不抱任何期望, 更何況她既不想去京城,也不願去求謝晏川, 沒想到陸回竟然給了她這麽大的驚喜, 激動之餘, 一時口快,問道, “陸管家, 你究竟是何許人也,竟連宮中的人你也認識?”
“我……”陸回心中一緊,扶着她的那只手也不由握住, “我其實……其實是……”
要告訴她嗎?
會不會吓到她?
她若得知自己真實的身份,會像讨厭謝晏川那般讨厭自己嗎?
應該不會的,他和謝晏川不一樣。
幾息之間,陸回心中已轉過好幾個彎, 決定現在就告訴她自己的身份。
“我是……”
“等一下!”薛绾妤忽然叫停了他的話,清潤的眼眸忽然躲閃起來,“其實我也沒那麽想知道,你不用告訴我也沒關系。”
她方才一時激動得忘形, 怎的問起這個來了?
他隐藏的那麽深,連宮裏都有他的人脈,身份定然非同一般。
從前的三年她從未問過他的身份,眼看三年之期将滿,她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探聽他的身份。
“當家的……”陸回是打算告訴她的,就算現在不說,待到了京城,他的身份也很難藏的住,她遲早是會知道的。
薛绾妤見他似是還想說出來,忙打斷:“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嫂嫂……”
這便轉身要往屋裏去,才發現自己的手竟被他握住,一時走不得。
“陸管家……”她看向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動了動,示意他松開。
陸回低頭看去,纖細白皙的手被他攥握得指節微微泛白,她手心的溫度比自己的略低些,溫潤而柔軟。
他緩緩松開,那只素手便迅速抽離,随即面前的人兒轉身離開,提裙涉階而上,進了屋中。
兄嫂得知要去京城醫治,雖然開心,但也有些顧慮。
“绾娘,小月兒還小,怕是受不住這遠途颠簸,此次進京,不若你就別去了。”薛雲時替妹妹考慮,孩子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更知道妹妹對京城和鎮遠侯府的膽怯,故而不想她去冒這個險。
“可是陸管家畢竟是妹妹的人,與我們并不熟絡,若是妹妹不去,總歸是不太方便……”嫂嫂虞氏拉起薛绾妤的手,有些難為情道,“妹妹,為了你哥哥,辛苦你同我們一起去吧。”
薛绾妤知道嫂嫂是擔心若自己不同去,陸回可能會對此事不夠盡心,于是便寬慰道:“嫂嫂放心,你和哥哥是我唯一的娘家人了,哥哥一日沒有好起來,我便一日不能安心。況且陸管家會安排好一切,進京之後無需我露面,侯府的人也不會發現咱們的……”
虞氏熱淚盈眶:“那就好。”
既已決定入京,便立即着手準備起來。
陸回同薛绾妤說要回清州一趟,有些事情還要處理一下。而後規劃了進京的路線,讓他們先行動身,不日他便能追上來。
薛绾妤帶着孩子,兄長又病着,趕路自然慢些。
此番出行一共三輛馬車,兄嫂一輛,她與小月兒一輛,另有一輛用來裝行李和一些吃食。
載人的兩輛馬車都很寬敞,座板翻上去後,可以在車廂裏鋪上被褥與涼簟,方便躺卧。
畢竟兄長病着,不能久坐,而小月兒年紀小,坐久了容易哭鬧,對小身板也不好,所以大多時候薛绾妤都是将座板翻上去,與小月兒坐在涼簟上,給小丫頭講故事,教她識字,打發路途中的無聊時光。
陸回是在他們出發的第七日追上來的。
此時他們距離京城也僅剩兩三日的路程了。
陸回是騎馬而來,想來是因為這幾日疲于追趕,原本玉色的面龐曬黑了許多不說,眼睛下更是有兩抹暗色,一看便知是睡得不足所致。
為了兄長的病他如此疲于奔波,薛绾妤心中一軟,便邀他進車廂裏睡一會兒,養養精神。
誠然陸回的确很累,他從蕈州返回清州,召集私兵,清算資産,緊鑼密鼓地安排進京的事宜,中間還抽出些時間去見了沈懷旭,叮囑了些管家的事宜。而後再從清州出發追趕薛绾妤,晝夜趕路,每日睡不足三個時辰,此時确實精力殆盡,有些撐不住了。
于是便沒有拒絕薛绾妤的好意,将馬交給随行的小厮,掀簾進了薛绾妤的馬車。
車廂中的涼簟上散落着一些話本和玩偶,其中有一對磨喝樂,還是當初謝晏川買給小月兒的。薛绾妤将其整理到一邊,擁着小月兒坐在一側,将半張涼簟讓出來:“陸管家,你先湊合着睡一會兒,待晚上找家客棧,再好生休息。”
“多謝當家的。”
薛绾妤遞了帕子給他擦汗:“要喝點水嗎?還是吃點果子?”
“不用,我不渴。”陸回雖然累極,但也不好真的在她面前躺下睡覺,這樣會讓他覺得失禮。
于是只是靠着廂壁坐着,打算閉目小憩一會兒就走。
小月兒捧着磨喝樂,仰頭向娘親撒嬌:“娘親,我還想聽你講故事。”
“好,娘親接着給你講……”薛绾妤拿起方才的話本子,裏面是一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還配着相應的圖畫,是她專門給小月兒準備的。
刻意放輕的聲音,柔柔的聲線,娓娓講述着話本上的小故事,如絲如縷,萦繞着飄進陸回的耳中。
馬車搖搖晃晃,他在她輕柔的嗓音中放松下來,任由倦意如潮水般湮沒了自己。
薛绾妤講完了兩個小故事,側眸看去,一旁的陸回呼吸沉穩,好似已經睡着了。
當真是累極了才會睡得如此快。
小月兒聽了故事,也有了幾分困意,在她懷中動了動,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蹭着她:“娘親,你拍拍我……”
“好。”薛绾妤将小胖丫頭滿滿地抱在懷裏,輕拍着哄她睡覺。
小丫頭很快進入了夢鄉,薛绾妤低頭瞧着女兒酣然入睡的小圓臉,只覺得怎麽瞧都瞧不夠。
肩上忽然一沉,她轉頭瞧去,是一旁的陸回睡熟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傾斜過來,頭剛好枕在了她的肩上。
平日裏他清疏有禮,從未做過失儀之事,她也是知他秉性,才敢邀請他上車,眼下被他倚靠着,心裏也并未苛責,只是挺直了腰身,讓他靠得舒服些。
一個車廂三個人睡倒了兩個,只餘薛绾妤一個還清醒着,不過她也沒能堅持太久,馬車颠簸之中,車鈴聲漸漸變得缥缈,環抱着小月兒的手力道漸漸松懈,她在不知不覺中也睡着了。
只不過她睡得并不安穩。
離京城越近,她內心深處的恐懼就越甚。
這些時日總是會夢見五年前的事情,俱是些不好的回憶,有時夢見她初入侯府時婆母逼着她站規矩,有時夢見侯府的人明着暗着嘲笑她商戶女的身份,有時候夢見暗處如影随形的一雙陰暗鹹濕的眼眸,更多的時候,她夢見的都是她被綁進侯府的家祠中,上方坐着侯府的長輩,義憤填膺地指責她失德,要将她沉塘……
她在夢裏發不出聲音,只能看向唯一知曉實情的婆母,求她說出真相。
夢中婆母的臉半隐在晦朔的燭光中,一如既往地回避着她求救的眼神,任由祠堂中的長輩給她定罪。
這一次,她夢見了自己真的要被沉塘,被五花大綁着塞進竹籠中,黑暗中被人擡着,往水聲泠泠處去……
“不要……”她叫喊着,“我沒有錯……為什麽不聽我的解釋……”
水聲越來越近,如同召喚她的死亡之聲,她恐懼極了,絕望地哭起來:“救我……救救我……”
“當家的,當家的……”
她落入冰冷的水中,即将窒息:“……誰來救救我……”
“當家的……绾娘,醒醒,醒一醒……”
是有人來救她了嗎?
四周冰冷的水忽然變得溫暖,身上的繩索不知何時消失不見,手中抓握到的也不是利如刀刃的籠孔,而是一方柔軟觸感……
她停止了哭泣。
有人在耳邊輕聲喚她:“沒事了,绾娘,快醒來……醒來就好了……”
夢中的黑暗被人驅散,陽光穿透蓬松的雲層,溫柔的流瀉下來,照亮了她的世界。
薛绾妤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朦胧的水色,而後是陸回那張玉骨清像的臉,清淵眉目中盡是擔憂。
“夢見了什麽,怎麽哭成這個樣子?”陸回拭去她臉上的淚,看着懷中怔忪的女人,顯然她還沒從夢魇中抽離出來。
他原本只打算在車中小憩片刻的,不曾想竟真的睡着了。
淺眠之中被近在耳邊的哭泣聲吵醒,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竟與她靠坐在一起睡着了。
小月兒橫在兩人的腿上,睡得四仰八叉。
他忙坐直了身子,她沒了支撐,身子軟軟的靠了過來。
他猶豫着接住了她。
起初只是打算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的,可她被夢魇困住,一直在哭,他喚了她好久,也不見她醒來。
心急之下,将她擁住,輕拍她的臉,喚她快些醒來。
她抓着他衣襟,終于從夢魇中掙脫出來,眸中潋滟着水色,怔怔地看着他,被淚水洗過的瑩白面龐,我見猶憐。
陸回的目光一動,視線移到那雙同樣被淚水打濕的櫻唇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