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可能我們已經緣盡于此
第18章 第 18 章 可能我們已經緣盡于此。……
嚴靳并沒有開車來, 我們是打車回的酒店。
他說到做到,的确讓給我感受到了和野獸同眠的滋味,四肢都仿佛被拆卸重裝, 這種滋味挺久違的。上一次, 還是他向我提出搬去他家那回。
我跟他的關系,最近變得有些奇怪。
雖然他一有空就來找我這沒錯,但我們很少發生親密行為, 頂多就是一起喝喝酒, 看看電影,吃吃飯。
怎麽說呢, 有點像戀愛初期的情侶。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嘗試用各種言語激他,我想讓他放縱、失控,卻鮮有成功。
第二天早上我睡過頭, 睜開眼睛, 距離上班時間只剩十分鐘,手機上有四個未接來電,都來自盧經理。
嚴靳的手臂壓在我胸口上, 我動不了, 我推了推他, 說:“我要遲到了。”
他閉着眼睛, 不動, 應該說除了嘴角都沒動。他說:“既然已經确定要遲到, 你着急也沒用。”
我說他站着說話不腰疼, 他說,你要不先把未接來電回複了。
我打給了盧經理。盧經理說:“小易啊,下午集團方總要過來參會, 陳總的意思是,想讓你做個彙報。”
“什麽彙報?又是什麽會?”
“哦,不是什麽特別正式的會議,就是投行律所之類的會有人過來,咱們多方溝通一下工作。”盧經理說,“你也別太緊張,實在不行我還能頂上。”
我趁機告訴他,昨晚回家加班,有資料落家裏了,既然如此,我得先回去一趟,大概會晚一個小時到公司。
盧經理說好,他讓我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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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斷電話,轉頭看嚴靳:“你知道我們下午要開會?”
“我不知道方玉珩要來。”
“海鉑聘請的是萬恒的律師團隊?”
“更準确地說,是我的團隊。”
“怎麽證券也能跟你扯上關系......”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不挑活兒,賺錢的都接。”
我說他唯利是圖,想了想又問:“那下午你參加嗎?”
“本來是不參加的。”
“本來?那......但是?”
“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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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嚴靳還是來了,來得特別早,跟着他的漂亮秘書一起。小蜜蜂被領導派去給他端茶倒水,水杯一放就給我通風報信。
我臨時找了個小會議室檢查整理資料,沒過多久,小蜜蜂的微信消息又來了:陳總讓我們買咖啡,你有什麽想喝的?
我跟她說随便什麽都行,我還告訴她,嚴靳下午不喜歡喝咖啡,你最好能給他搞杯茶。
小蜜蜂給我回了個“OK”的表情,緊接着還發了個發送彩色愛心的小貓。
我把資料整理得差不多,盧經理找到小會議室來了,順手給我帶來了咖啡,他說:“忙完了?中午都沒吃飯吧,辛苦了。”
我說沒事,當減肥。他讓我把檢查好的全部東西打包發送給他,他複核一遍,他說雖然不是正式會議,但方總要來,還是謹慎些好。
如今我聽到方玉珩的名字,已經心如止水。
大概是他訂婚那天,我砸破嚴靳額頭的剎那,把鏡花水月一般的回憶也砸破了。破掉的東西就該及時丢掉,否則囤積破爛的地方一定會成為垃圾場,而我不願成為垃圾場,我的心和大腦都不願。
盧經理站了幾分鐘就走了,我躲在房間裏小憩。
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睡也睡不踏實,我索性站起來,踱步到窗戶面前,打開咖啡喝了一口,今天的香草拿鐵比以往都甜,我嘗到了蜂蜜的味道,還嘗到了盧經理見不得人的鬼心思。
他一定很想在方玉珩面前掙表現吧。
其實他可以直接告訴我的。
我會同意。
我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猶疑片刻,咽下了那口咖啡,我打電話給嚴靳,說:“你到茶水間旁邊第一間會議室來,門口寫了013。”沒等他應聲,我又說,“順便幫我叫輛救護車,我過敏了。”
沒等他應聲,我就把電話挂了,嗓子已經開始紅腫、發癢,眼睛也很癢,我又打給小蜜蜂,我說:“待會兒等我離開,你記得第一時間把013的門鎖起來。”
小蜜蜂很茫然地喊了句為什麽?我正要給她解釋,房門被人用力推開,嚴靳走進來,我看到他一步步靠近我,這時好像肺裏的空氣正在被什麽東西往外抽。我有點喘、有點頭暈,我試圖往前走幾步,缺氧讓我天旋地轉,我栽倒下去,他用手臂托住了我。
我靠在他腿上,呼吸得有些艱難。嚴靳想要把我抱起來,他說他的車比救護車快,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死賴着不動,我沖着他笑,我說:“你的車......可不比救護車......動靜大。”
他皺着眉頭看我,他說不知道我究竟在玩什麽把戲,但不要用身體開玩笑。
我在地上滾了兩圈,我就是不走,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很難看,托着拉着把我從地上撈起來,拽起來,抱起來。我眼前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的,終于還是喪失了和他糾纏的能力,肺裏的空氣像要被吸幹了。
救護車來得比我們預想都快。
我透過發黑朦胧的視線,看到了幾個白色身影,我分不清他們是白衣天使還是來索命的陰差,我聽不清他們說話,耳朵嗡嗡嗡的,就像第一次看竹蜂演出那晚。但我能分辨出嚴靳的聲音,他在跟旁人說話,他的聲音一點溫度都沒有。
我的意識一直都清楚,只是說不出話。被送上救護車前,我好像還看到了方玉珩。嚴靳一直在我旁邊,後來他沒說話了,但我能感覺到他,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
再後來,我被送到急救室,在那個封閉的空間裏,嚴靳的氣息徹底消失了,我忽然覺得好累,忽然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睡了過去。
我醒來時,一切症狀都減退了。沒有陰差帶走我,只有白衣天使拯救我。非常感謝他們。
嚴靳坐在我床邊,他看到我睜眼,伸手摸了摸我。我倆四目相對,沒說話,過了很久,他清了清嗓,問我:“到底怎麽回事?”
我一時沒能組織好語言,我跟他說我還是很累,我想睡會兒。
他告訴我,我需要在醫院住幾天,幸虧醫生來得及時,否則可能需要切開氣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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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醒睡睡地磨蹭了大半天,直到晚上才把前因後果告訴嚴靳。
我跟他說,咖啡是陳總請的,行政買的,盧經理帶來的。我說杯子上寫的香草拿鐵,但裏面有蜂蜜,盧經理知道我蜂蜜過敏。
我還告訴他,盧經理拿走了我所有的彙報材料,盧經理說今天方玉珩要來,是個很好的表現機會。他還說,你實在不行,我可以頂上。
我對嚴靳笑呵呵一攤手:“他想要頂上,我就如他所願嘛。”
“你他媽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這是嚴靳第一次吼我,他說,“過敏嚴重是會死人的!你不知道嗎!?”
我臉上的笑僵住了,被他吓的。我說我知道,所以我給你打電話了啊,所以我沒死啊。
嚴靳嘆氣,嘆得很重,一張臉又黑又沉,他在病房裏來回走,來回地走,偶爾轉頭罵我。
他說:“我不知道你腦子裏究竟裝的什麽東西。”
他說:“你的命真他媽一文不值。”
他說,“為個他媽的盧永剛你至于嗎?”
他說:“還是想要做給方玉珩看啊?”
他說:“自己都不在意性命,你還指望誰他媽在意?”
他一連說了好多個“他媽的”,我覺得挺新奇,我從沒聽過嚴靳這樣說話。我又對他笑了,我問他,那你在不在意?
他對我搖頭,他說:“我不想再管你了。”
嚴律師做事雷厲風行的,剛說完這話,當真轉身走了,他和開門進屋的方玉珩擦身而過。
我看着方玉珩,臉上沒太多表情,他坐在我旁邊,很溫柔地看着我,他的眼睛水靈靈的,好像富有神采又好像是要哭。
他說他好後悔,他好像真的做錯了,他應該陪在我身邊,應該保護我、關心我,應該幫我隔絕一切的過敏原,就像小時候那樣,我們一起吃東西,他總是會反複閱讀配料表。
我看着方玉珩,我又根本看不見方玉珩,我的眼前全是剛才嚴靳離開的背影。
我對方玉珩說:“不早了吧,彤彤在家很無聊的,你回去陪她吧。”
方玉珩說:“彤彤今天陪幹媽去看話劇了。”
我說:“還沒散場嗎?你要不要去接?”
他說:“我放心不下你。”
我笑了一下,我說:“方總,我今天蠻累的,我想要休息。”
他張了張嘴,仿佛是還想聊點別的,但最後克制住了,他站起來,對我說:“那晚安,那你好好休息,那我明天再來。”
他走到門口又說:“休寧,不要叫我方總。”
我對他揮了揮手,我說,那我努力升職加薪,下回你叫我易總。
方玉珩笑了一下,笑得半真半假,不怎麽輕松。
嚴靳一晚上沒回來,我一晚上沒睡着,我腦子裏反複回想着他罵我的話。
我覺得自己好賤,人家罵完就走了,拍拍屁股,很潇灑地走了,我還用大腦錄下來,反複“鞭策”自己。
我覺得他罵得很有道理,但我做的也不完全是錯。
我從小就是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的,每次都能成功。
鋼琴老師欺負我,我就讓他欺負到底,我就從樓梯上滾下去,盧經理想要讓我缺席會議,我就給他機會,我就狠狠地缺席。
第二天小蜜蜂來看我,她告訴我,盧經理辭職了。
我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他居然就自己辭職了?
這些人真的很好笑、很脆弱。他們想要搶走十分,我送給他們一百分。然而真的拿到一百分,怎麽反而拿不住、受不起了。
既然明知自己沒有承受能力,為什麽一開始要動懷心思呢?教鋼琴的好好教鋼琴不行嗎?當領導的好好當領導不行嗎?非要把音樂污染,非要把職場攪亂。他們覺得自己只是一點點的惡,一點點的壞吧。但一滴墨落到水裏,水的顏色就是會變啊。
小蜜蜂問我,為什麽要把013鎖起來,我本來想告訴她,咖啡杯上有盧經理的指紋哦,但我遲疑了一下,我說:“裏面有好多資料嘛,萬一涉及商業機密?我可不想擔責任。”
小蜜蜂笑着說:“小命都差點不保,你還想得挺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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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珩的确如他所說,第二天又來了,不只是第二天,第三天也來了。
我們話不投機,他說他的,我說我的。我試圖趕走他,沒成功,幹脆就維持這種對牛彈琴、雞同鴨講的狀态,多少能排遣一點寂寞。
我偶爾差使他下樓幫我買水果、買煙,然後把護士氣得破口大罵。
嚴靳一直沒出現,我也沒繼續想他,我覺得可能我們已經緣盡于此。
直到第四天早上,我頂着一個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我準備去辦出院手續,嚴靳開門進來了,他給我買了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