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嚴太太
第19章 第 19 章 嚴太太。
我坐在沙發上喝粥, 頭發一直往下掉。
嚴靳朝我伸出手:“皮筋給我。”我把左手伸給他,他從我手腕上扯下發圈,他幫我紮頭發。
嚴靳說:“昨天晚上、不, 前天晚上, ”他笑了笑,“好像是三天前的晚上了。抱歉,我那天語氣重了些。”
我咬着勺子發愣, 又繼續喝粥。
“你的命很值錢, 方玉珩在意。”他說,“我也在意, 非常在意。”
他摸着我的頭發,我的後腦勺。從來沒有人罵完我之後會來找我道歉,會摸我頭發,摸我後腦勺。
嚴靳深吸一口氣說:“寧寧, 但你還是做得不對。你得改, 我得看着你改。”
我把碗放到桌子上,咬着勺子哭了。
其實我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有,我沒有去回憶什麽, 沒有去思考什麽, 只是他的聲音就像能擰開水龍頭的開關, 閥門一開, 我的眼淚停不下來, 哭得特別狼狽。
我覺得很沒面子, 所以沒等他開口問, 就主動解釋,主動推卸責任:“你的态度太惡劣了,所以我才哭。”
他說他知道, 也沒說他具體知道什麽,他明顯沒有相信我的說辭,但他就是說他知道,我都不知道的事,他知道什麽?
我都看不懂我,他看得懂什麽?
嚴靳拿走了我嘴裏的勺子,我哭得這麽滑稽他也沒笑我,我哭得喘不上氣,他一次一次,教我,帶領我,他讓我跟着他呼吸。
情緒崩潰耗費了我太多體力,我像個軟體動物,務必想要依靠點什麽,所以我抱住了他。并不是因為依戀或是別的原因。我從來不依戀誰,我只是想要抱住什麽罷了。
如果嚴靳只是一根柱子,一個玩偶,一只狗,我也會主動過去,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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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撫摸着我的頭發,讓我跟他緊貼一起。
他對我說:“沒事了。”
我悶在他懷裏,忽然想到了一些少而不宜的情趣和畫面。
我說:“我不是你的乖女兒或者小貓小狗,我不需要糖和魚幹。”
他的笑聲鑽進我的耳朵,他低頭吻我額頭:“之前是誰吵着鬧着要玩游戲?”
“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不想了。”我說,“你是變态,我是正常人。”
他又笑。
他媽的,我真的好喜歡聽他笑。
嚴靳笑着問我:“搬去變态家裏,跟他住一陣,好不好?”
“要我說不好呢?”
“變态就把你綁過去。”
我從他懷裏擡起頭,看着他:“嚴律,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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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為,搬去嚴靳家裏意味着,我們的沒羞沒臊又将上一步臺階。然而到了他家我才發現,他全然沒有讓我與他共處一室的意思,他給我布置了新房間。
上回來,那間客卧看上去還很冷清,現在裏面什麽都有,包括我的行李。
我的衣服全部整整齊齊挂在衣櫥裏,抽屜裏擺放着我的內衣、內褲、襪子,分門別類,井然有序。
床上的被子看上去和嚴靳房間的一樣蓬松溫暖,但花色完全不同,奶白色,毛茸茸的。我認為這個房間再添幾個漂亮玩偶也不會有半點違和。
我轉頭看着他:“你是真想當我爸爸?”
他動了動眉毛,說:“我只是覺得,你需要有自己的空間。”
我在“自己的卧室”裏待了一會兒,嚴靳讓我換衣服,跟他出門,跟他去超市買菜。他推着購物車走在我旁邊,我拿了兩瓶威士忌,他把威士忌拿出來,放回了貨架上,我拿了兩瓶清酒,他又把清酒拿出來,放回了貨架上。
我有些煩了:“什麽意思?是你非讓我跟來的。”
“我讓你來買食物,沒讓你來買酒。”嚴靳說。
我們路過乳制品的區域,他說:“拿幾盒酸奶吧,上面一排是無糖的。”
我拿酸奶,很用力地扔到購物車裏,我橫他一眼,我說他就是個控制狂。
他笑着拍了拍我,他說:“寧寧,你的生活太沒秩序了。”他又說,“所以才容易失控。”
我說我沒有失控,我讓他不要用自己的标準要求我。
他說那不是他的标準,那是最尋常,最基本的标準。
我問:“‘那’是什麽?”
他說:“重視生命,任何時候都把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到首位。”
我做了兩次深呼吸,還是沒能壓住心口的怒火,我很想揚長而去,但還是更想先罵完他再揚長而去。
然而一陣招呼聲打斷了我。
身後有男人喊道:“嚴律,嚴太太!”
“嚴太太”三個字吓得我虎軀一震,我跟着嚴靳回頭望去,看到一張陌生中帶着零星熟悉的、利欲熏心的大肥臉。
我在腦海裏很努力地搜尋了一遍,終于想起了這人身份。只是身份而已,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曾經跟嚴靳一起,在尼斯跟他打過照面。
當時,他對待嚴靳的态度十分熱絡,對我顯然不屑一顧,直到寒暄完畢,快要離開,才想起來要禮貌性地招呼我一聲。
他看着嚴靳,又輕飄飄斜我一眼,笑着說:“嚴律這日子過得滋潤啊,又換人啦?這位是?”
我上前半步,挽住嚴靳的胳膊,我對大肥臉微笑,用上揚的聲音自我介紹:“你好啊,我是他老婆。”
大肥臉猛地愣住,他一開始似乎不太相信我,他擺擺手說:“你這麽年輕......”又把目光投給嚴靳,卻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确認的眼神。
他梗了下脖子,很尴尬,又嘿嘿地說:“嚴太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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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肥臉快步走到我們面前,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真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兩位。”
嚴靳跟他握了下手,說:“馮總挺有閑情逸致,自己來買東西?”
大肥臉回望了眼,他目光所及處,有位辣妹正認真挑選食材。大肥臉說:“新認識的,非要親手下廚給我做飯,纏着我一起過來買東西。”他看向我,“嚴太太手藝也很好吧?”
嚴靳說:“我太太不會做飯,我們家都是我下廚。”
大肥臉又用那種愕然的神态看着我,他說:“嚴太太你真有福氣。”
嚴靳又說:“有福的是我,她願意吃就不錯了。”
大肥臉抿着嘴點了點頭,說:“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嚴靳笑:“馮總也早點收心吧,不一樣的快樂。”
大肥臉哈哈笑着:“好好好。”
和大肥臉分開後,嚴靳用很平常的語氣問我:“太太,晚上想吃什麽?”
我覺得他是在陰陽怪氣,是在暗戳戳地嘲笑我臉皮厚。我說:“誰是你太太,不要占我便宜。”
“不是你先占我便宜的?”
“老牛吃嫩草,還是嫩草占便宜了?”我說,“當時我是形勢所迫,不得不說!誰讓他先不給我臉的。”我想了想又說,“煎個魚吃吧。”
他又對我笑,他說好。
被這個小插曲打斷,我完全忘記了先前生氣的事。而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吵架也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過了那個村就很難再找到同一家店。
晚上那頓魚我吃得很高興,吃完飯我們在沙發上看亂世佳人。十點我就昏昏欲睡,他關了電視,打發我去卧室睡覺,我站起來,頓了下,我問他哪個卧室,他說,當然是你自己的房間。
我有點不高興,我又一屁股坐回沙發上。他問我怎麽了,我說睡不着。
嚴靳說:“十點多了。”
我盯着電影看,看斯佳麗的華麗裙擺和生悶氣的表情,看白洛德筆直的背脊和奇怪的胡子。我說:“我又不能再長高,睡這麽早做什麽。”
嚴靳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他的手申|進我的衣服裏,貼上我的背脊骨,像一支筆,從上往下,緩慢地描摹,他說:“那就再變得強壯些。”
我噗嗤笑了:“別的男人都喜歡纖腰豐乳翹臀,你想讓我變強壯?”
他點頭“嗯”了聲:“精神和身體是統一的,我希望你都能變強壯。”
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他把我抱起來,說:“走吧,我陪你睡會兒。”
嚴靳躺在我旁邊,我總是忍不住要動手動腳,跟他打打鬧鬧好一陣,看電影醞釀出來的那點睡意也完全消散,我精神得不得了,我掀開被子,我說我要再玩會兒別的。
他把我按在身邊,說:“先陪我玩一二三木頭人吧。”
我說你真的好幼稚啊。
他說:“一二三木頭人,不能說話不能動,誰動就打誰的手掌心。”
我看着他仰頭笑,我伸出手摸他臉,他當真一個巴掌打到我手心裏,“啪”的一聲,癢癢的,酥酥的,辣辣的,有點痛。
他看着我,他的眼睛好深邃。他沉聲道:“你輸了。”又把我的手塞回被子裏,說,“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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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嚴靳把我叫起來,讓我跟他去游泳。
我半推半就地跳到泳池裏,趁他不注意,用力捶打水面,濺了他一臉水花。他抹了一把臉,就要來追我。
我本來不想動的,被迫開始游,開始拼命地游,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四五十分鐘,他又把我從水裏抓起來,帶我去吃早飯。
這種感覺很奇異。
我的情緒總像是在坐過山車。他每一個行為都惹惱我,但他馬上又能用別的方式将其平息。我陳舊的身體和思維好像正在被打開,血液流動的速度仿佛變快了。
我被迫在他的生活節奏中待了半個多月,快到第二十天時,“被迫”兩字消失了,我一到十點多就開始犯困,早上七點自動睜眼,我的四肢會想要動一動,我的胃和大腦不再那麽需要酒,不過我偶爾還是會抽煙。
但有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懷。
自從我搬到嚴靳家裏,我們徹底再沒做過。大概是從他看到我痛哭流涕開始,我對他的吸引力消失了,他現在只想充當一位充滿愛意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