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撒旦的拷問

第22章 第 22 章 撒旦的拷問。

我搭了嚴靳的“順風車”回家, 搭得順理成章。走之前,他讓三叔放心,說一定把我安全送達。

至于嚴靳的母親, 她是獨自離開的, 她有車,有司機,她對司機的态度很好, 輕言細語, 眉眼帶笑。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一直發癢,我很久沒産生過這麽濃烈的好奇心了。我想知道嚴靳和她母親的畸态關系是如何形成的, 但在這麽個節點發問似乎不打禮貌,好像得了便宜還賣乖,好像興致勃勃地戳人傷疤。

不過有一點我并不十分确定,我在嚴靳的眼睛裏看不到反感、失落、厭惡之類的東西, 當然也不可能會出現喜悅、欣然、或者自得。

換句話說,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幾乎沒情緒,平靜得宛若遠山幽谷深處的湖面,冷清清的, 我不大喜歡, 因為遠沒有含情脈脈望着我時好看。

回城之後, 可能是看我在副駕駛躁動不安, 嚴靳主動問我要不要去公園附近走走。

我欣然說好, 我轉頭看着他說:“上星期公園的桃樹就結果了, 又小又澀, 也攔不住小孩兒去偷。”

嚴靳說:“或許今天再去,就只剩葉子了。”

我說:“你不要太瞧得起沒素質的小孩,也不要太瞧不起鍛煉身體的熱心大媽。”

他笑了下, 我跟着笑,又說:“大媽會對小孩講,又生又澀偷了不劃算,你等成熟了再來!”

嚴靳搖頭,說我總是把世界、把人想得這麽壞。

我說:“我沒把你想得很壞啊。”

他說:“那可能你失策了。”

我說:“你在我身上又沒什麽可圖。”

“是嗎。”他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我感覺他心情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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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先前在墓地那會兒,他母親那麽跟他說話,他都沒有心情不好。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哪根筋搭錯,還是說,欺軟怕硬,拿我撒氣?

嚴靳的這聲嘆息直接拉低了我們之間的氣壓。

下車後,我們漫無目的地在公園走了一陣,我們看到了桃樹,桃樹還在,剛淋了雨的緣故,葉子綠得發亮,桃子也還在,比起上個星期,大了一圈,紅了一倍。但今天公園人少,沒有小孩,也沒有鍛煉的老人,到處冷冷清清,還沒有墓地熱鬧。

嚴靳今天真的話少,我幾乎覺得被冷暴力了。

我沒忍住,我問他:“你今天看到我,不驚訝嗎?”

他放慢了步子,說:“我知道你會來。”

“你是先知啊?”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聽話。”嚴靳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對我笑了笑,“我覺得你心裏應該有很多疑問。”

我撇嘴嘀咕了一句:“知道我有疑問,還不主動告訴我。”

這時我們已經走出公園側門,我覺得手有點涼,想買杯咖啡暖手,嚴靳讓我在門口等。

我站在馬路邊,擡頭看天上的雲,雲很厚重,壓得好低,周遭的一切都太蕭瑟了,我幹等不下去,沒忍住,拿出了煙,點燃。

剛抽了一口,就有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人過來找我問路。

當然,問路不是目的,他沒有把自己的心藏好,他的遣詞造句好拙劣,他的笑容弧度都彰顯着搭讪意味,他的眼睛很大,好像會說話,他不用開口我都能聽見:“美女,加個微信吧。”

嚴靳買完咖啡出來,男大學生還在跟我聊天。他沒有叫我,直接就往另一個方向走了。我把煙頭丢進垃圾桶,跟男大學生說再見,我說我老公吃醋了,我得去哄哄他。

男大學生顯然被我吓到了,手足無措的,表情比剛開始裝模作樣時靈巧生動許多。

果然是做自己的人最可愛。

我快步追上嚴靳,他把咖啡遞給我。

我說:“你怎麽不叫我。”

他說:“不想壞你好事。”

“你吃醋了?”

“你覺得呢?”他低頭在我脖頸間聞了聞。我知道了,他在不高興我抽煙。

我說:“你今天對我态度好差。”

他說:“你知道你爺爺的情人是誰嗎?”

他這話題轉得太硬了,我幾乎想要翻白眼,我又點燃香煙,抽了一口:“他情人是誰關我屁事。”

“是我媽。”

我一口煙嗆到肺裏,拼命咳了好一陣,嚴靳拍我的背,他從我指尖把煙拿走了,沒有熄滅它,而是自己抽。

等他抽完我的煙,我緩過來大半,我朝着他肆無忌憚地笑:“看來我私生活混亂是祖傳啊。”

“你不是一回事。”嚴靳說。

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拉着我坐到長椅上。方圓幾十米,除了我們的聲音好像就只剩下鳥叫,這種寧靜給了我一種想要講述前塵往事的氛圍。

我把手裏的咖啡喝光了,咳嗽使我渾身發熱,我不再需要用它暖手。我站起身,我跟嚴靳說,我去扔垃圾。

我去了七八米遠的地方扔垃圾,回頭看到女學生跟嚴靳搭讪,我突然就笑了,我們在這方面的待遇真的很公平。

我特意遠遠站了一會兒才走過去,我恐吓完男大,又開始恐吓女大,我朝着嚴靳揮手,我喊他老公。

小姑娘臉色都發青了,她很有禮貌,甚至跟我說了句不好意思,然後才離開。

嚴靳拍拍長椅讓我坐下:“好玩嗎?恐吓大學生。”

我說:“我是大學生的時候,你也常常恐吓我啊,只是我不害怕罷了。”

他說:“是,你天不怕地不怕。”

我沉默了一會兒,周遭恢複安靜,又恢複了想要講述前塵往事的氛圍,我不知道是受什麽東西驅動,我問他:“那天在阿爾卑斯山,你是清醒的吧?我的意思,其實我們不是酒後亂-姓。”

他沒說話。

我又說:“我是清醒的。”

“你想表達什麽?”他問我。

“沒什麽。”我說,“只是滿足好奇心罷了。”我又重複地問,“你是清醒的嗎?”

嚴靳隔了很久才給了我确切的回答,他告訴我,是的,他是清醒的。

他的語氣仿佛是在接受撒旦拷問。

在過去的大部分時間裏,撒旦本人幾乎不會進行追問這一行為,這次的好奇心為什麽如此之大,她也不知道。

或許是自戀,或許是想要得到某種自我滿足,或許純粹只是好奇心在陰沉黯然的公園門口膨脹、升騰了,不知道。

我又趁熱打鐵問了嚴靳好些問題,幾乎個個都在窺探隐私。

但他可能是适應了我的拷問模式,比剛開始輕松許多。

從他的回答裏我得知,他的母親,蘇明瑞女士,我爺爺的夢中情人,他們兩個在嚴靳很小的時候就建立了關系,甚至那時我還沒出生。他們背着我的奶奶,那個可憐的、肉身已經化為灰燼的完美女人,在光影的暗處竊竊私語,耳鬓厮磨。

嚴靳說,我爺爺幾乎都是晚上去他家,每次都帶很貴重的禮物,他收到禮物,就會被母親趕去書房。

母親說:“我和易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聊,你好好學習,千萬不要打擾我們。”

他拿着禮物,很聽話地進屋。可能是拿人手短,一開始他并沒有打算窺探,他對“重要的事”沒什麽好奇心。母親讓好好學習,他就講學習進行到底。他從小就是成績拔尖的學生,幾乎每位老師都愛他,在畢業多年以後,老師們想起他,幾乎都會露出欣慰的笑容,笑容裏都藏着疼愛。

我感覺這和前女友們對他的愛有點雷同,他好像從小就很擅長,用某種固定方式得到外界的認可和信賴。

有一回,我爺爺送給他一支拍賣得來的鋼筆。

鋼筆上鑲了鑽石、鑲了紅寶石,他知道這玩意兒很貴,但小孩的想象力還是有限,以為一支筆能有一兩萬就了不得了,直到他上大學,才驀地意識到,自己的抽屜裏到底放着什麽寶貝,他毫不遲疑地賣掉了它。

我問他,賣鋼筆的錢都拿去談戀愛了是吧?

他說某種意義上是的,因為尼斯那棟別墅的購置資金裏,有這筆錢的影子。

收到鋼筆那天,嚴靳照常回到書房學習,但那天的作業很簡單,他只花了很少時間就做完了,于是他開始四處找事做,他開始整理資料,整理書桌,整理櫃子。

過去好久,母親還沒來敲門。

嚴靳找不到事做了,他開始整理盤點自己的小金庫,然後他發現自己簡直“富得流油”。

他忽然開始好奇了,他沒見過別家有這種好叔叔,他開始好奇母親和易叔叔每次都談什麽事,多大的事,多重要的事。

于是他走出書房,他上樓,輕手輕腳地走到母親卧室門口。

他聽到了一點動靜,他知道那是什麽動靜,他的朋友曾經獻寶一樣帶他回家,把父親的典藏作品放給他看。

我追問他當時的心情和感受,嚴靳笑了下,他搖頭說:“沒什麽感受,可能是懵了,可能是麻木。”他說,“但我忘了離開。”

“你母親發現你了?”

“你爺爺也發現我了。”

“他們沒說什麽?”

“你爺爺走之前,沒說什麽,他還摸了我的頭頂,說下次來又給我帶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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