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計 婚事盡于此
第6章 算計 婚事盡于此
沈櫻好整以暇地整理衣袖,“崔姑娘怎麽不說話了?是慚愧嗎?”
諸如婚姻、男人的話題,對未婚少女而言,多少有幾分羞恥。
崔明筱不知如何搭話,只得咬了咬牙,看向蕭蘭引:“四表姐,如今我們竟淪落到如此被人羞辱的地步了嗎?”
蕭蘭引頗為無語。
明明是你先找的人家麻煩,怎麽又作出這幅冤屈的模樣。
不過,崔明筱所作所為,亦是聽從了父親的話。
她不可能放着不管不問。
蕭蘭引莞爾一笑,看向沈櫻:“沈表姐,我們都是未婚的女郎,這些事情還是交給長輩們操心吧,您覺得呢?”
沈櫻與她對視片刻。
這位蕭四姑娘當真有些本事。不卑不亢的模樣,笑着罵人,段位比之在座其他人,要高出不少。
同是世家貴女,嫡支主脈與旁支,亦有不少區別。
沈櫻彎了彎唇:“四姑娘言之有理,你們都是未婚的女郎,是我冒犯了。既如此,那我便先行告退。”
蕭蘭引一愣。
沈櫻撣了撣衣袖:“我并非未婚的女郎,與諸位格格不入,便不打擾雅興。”
她嘴裏這麽說,腳下走的卻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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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敢賭,蕭蘭引一定會開口留她。
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蕭家特意喊她過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
必然是有所求,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麽,知道什麽。
今天,他們絕不可能讓她輕易離開。
果不其然,蕭蘭引微微一愣,忙道:“沈表姐留步。”
沈櫻腳步微頓,側首看向蕭蘭引,沉默着沒有言語。那副模樣,像是傷了心後,下定決心要走。
蕭蘭引微微咬牙,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臂,眉眼溫潤帶笑:“若是表姐走了,父親一定會責怪我們姐妹,還請表姐憐惜。”
沈櫻仍是沒說話。
蕭蘭引抿唇,臉上仍舊帶笑,嗓音卻冷了幾分:“表姐方才說的對,我們蕭家綿延數代,絕不允許別人當家做主。”
這話表面是在說剛才王熙和之事,好似在向沈櫻道歉。
但誰都不是傻子,聽得分明清楚,她是在敲打沈櫻。
——王氏女尚且要低頭,何況區區出身庶族的沈櫻呢?蕭家不許沈櫻走,沈櫻便不能走。
幾朵花的陰影打在沈櫻臉上,影影綽綽遮住她漆黑的雙瞳。
半晌,沈櫻方笑了,“蕭四姑娘言之有理。”
她沒再說走的話,只是情緒了了,徑直坐在了侍女剛搬來的座椅上。對一切都無甚關注的模樣。
蕭蘭引松了口氣,連忙招呼其他人玩樂,雙眼餘光卻始終盯着沈櫻。
這位沈家女與她想的全然不同。
她原以為,作為皇家下堂婦,該是幽怨哀傷,自憐自艾的。
不曾想如斯明媚嬌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甚至于提及被休棄之事,亦毫無郁色。
崔明筱見沈櫻被敲打,神态輕松了一些,臉上重新挂了笑。
“諸位姐妹都是熟人,規矩就和我們以前一樣,大家各自出一個彩頭,輸給最後的贏家,大家以為如何?”
其他人紛紛應和。
崔明筱看向沈櫻。
沈櫻輕嗤,不言不語,一副懶得迎合的模樣。
崔明筱冷冷收回目光,拉着別人去玩,隐隐約約有排擠之意。
沈櫻瞧了蕭蘭引一眼。
蕭蘭引頗為無奈。
恰好,侍女們陸陸續續端來茶盞。
蕭蘭引親自端了一杯,送到沈櫻手邊:“沈表姐,這是嶺南來的岩茶,別有一番風味,你嘗嘗。”
她說着,往沈櫻唇邊遞過去。
沈櫻低頭看一眼,接到手中,掀開杯蓋輕嗅,“清新幽遠,是好茶。”
說罷,沈櫻喝了一口。
蕭蘭引面色不變:“表姐喜歡就好,您先坐,稍後還有點心。”
沈櫻颔首。在她轉身的瞬間,将口中的茶水吐到袖口當中,一雙眸子漆黑如墨,盯着蕭蘭引的背影。
這茶水當中摻了髒東西。
若她沒有聞錯,是宮廷秘藥“竹報”。
竹報平安,“竹報”并非毒藥,更不傷身。這僅僅是一味安神養心的藥,吃下後會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精神百倍。
只是,藥效當中,人縱然受了刺激也不會醒。
幾乎與蒙汗藥無異。
蕭家給她喝這東西,是要做什麽?有什麽打算?
那些個後宅的隐私手段,這堂堂世家大族,莫非竟也要如此丢人現眼,用肮髒的手段對付她?
沈櫻扶着額頭,閉上雙眼,靠在了椅子上,佯裝睡過去。
閉上雙眼,一切都變得遙遠了。
她只能聽見蕭蘭引的聲音:“沈表姐困了,素微,你們扶她去客院休息,別叫人驚擾了她。”
崔明筱譏諷:“莫不是怕了,借此逃避。”
蕭蘭引出言制止:“表妹,慎言。”
沈櫻隐隐約約覺得,自己被兩個侍女扶進了一間屋內,放在了床上。
随即,那兩個侍女飛快地推門離去。
沈櫻睜開眼,看着眼前空空蕩蕩的房間,暗暗思索。
觀這房屋的裝潢,的确是蕭家客院,并沒有什麽奇特或詭異之處。
蕭家,到底想做什麽?
沈櫻微微抿唇,手指揪着身下的床單,若有所思。
門外忽地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櫻趕緊閉上雙眼,便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人在裏面了嗎?”
“是,主君。”
“二郎呢?”
“在後院等您召見。”
“讓他過來。”
“是。”
是蕭侍郎與他的随從。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腳步聲越來越近。
停在了床前。
蕭侍郎的目光冷漠至極,待到蕭名揚進屋,方道:“脫了你的外衫,躺到她身邊去。”
蕭名揚先厭惡地蹙眉:“父親,難道您真的要我娶這個下堂婦?皇室都不肯要她,我們蕭家憑什麽要?”
蕭侍郎聲音平靜:“待我們達成目的,你可以再休棄她。如這般的美人,縱然嫁過人,你也不算吃虧。”
蕭名揚道:“虧倒不虧,只是我覺得沒必要……”
蕭侍郎道:“想要你妹妹做皇後,你就必須娶沈家女。”
蕭名揚傻乎乎道:“為什麽妹妹要做皇後?皇家的富貴和權力,如今還比不上我們。”
蕭侍郎深吸一口氣:“皇家如今被我們掣肘,是因我們掌控了天下賦稅,皇家不敢撕破臉。”
“但若當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皇室派遣軍隊,靠我們養的私兵,不可能與北境将士相提并論。”
“所以,值錢的不是皇後之位,而是未來的攝政皇太後。謝太後入主建章之後,手握北境七萬大軍,能夠調兵遣将,大權在握,這才是我們世家需要的東西。”
“否則,我們何必百般籌謀,與皇室聯姻?”
蕭侍郎的聲音陡然有些厭惡:“ 先帝時後位博弈,謝氏女逼死先帝原配,豔壓群芳奪得後位,這也便罷了,謝氏畢竟乃世族之首。”
“可崔氏憑什麽壓我們一頭?”蕭侍郎冷哼一聲,“區區崔氏女,靠着鼓吹煽動,就想要壓我們蘭引一頭,當真做夢。”
蕭名揚疑惑不解:“可是父親,這跟我娶沈櫻有什麽關系?”
“愚鈍!”蕭侍郎斥責一聲,“沈櫻是陛下原配發妻,陛下待她情深義重,寧可休棄也不肯殺她。将她掌握在手中,才能有和皇家談判的籌碼。”
蕭名揚讷讷不敢言。
蕭侍郎斥責:“還不快躺上去。”
“為什麽要躺?”蕭名揚跟傻子一樣,說一句問一句。
蕭侍郎閉了閉眼:“我要逼她配合我們,告訴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否則便要她身敗名裂。”
“二郎,先帝極為信任她,謝太後不知道的事情,她卻知道,你可知她的價值?”
蕭名揚點了點頭:“好……”
“這就不必了吧。”沈櫻驟然睜開眼,雙目清醒,冷靜如霜雪,“蕭侍郎好算計。”
蕭侍郎愕然片刻,很快回神:“茶你沒喝?”
沈櫻掀開被子下床,平靜道:“你既知道先帝信我,事事都交付與我,又怎麽敢以為區區竹報便能撂倒我?”
蕭侍郎冷冷看着她。
沈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明明坐着,卻有股睥睨之意:“蕭侍郎,你的想法我已經知道了。不過我勸你最好死了這條心,我并非你想的嬌弱女子,逼急了一把火燒了你蕭府也并非難事。”
“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比你想的更多。但我一件都不會告訴你,我的嘴有多嚴,你可以去問一問。”
蕭侍郎沒說話。
沈櫻托腮,一雙清澈美麗的眸子盯着他:“您若不信,我們可以走着看。”她笑得肆意:“我一人一身,換你蕭氏幾百人,不虧。”
蕭侍郎神态冰冷:“我可以殺了你。”
沈櫻毫無懼色:“那你盡可以試一試。若是你不怕宋妄發瘋,我的脖頸,如今便在你刀下,只待你揮刀。”
蕭侍郎忍了忍,卻也知自己只能放大話。
若能輕易殺了她,她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世人都只知曉皇帝休妻,卻無人知曉這些時日于朝堂上,宋妄為她一條命,做了多少事。
蕭侍郎閉上眼,指了指門口:“走。”
沈櫻起身,屈膝:“晚輩告退。還有,舅舅,我和二表哥的婚事,可以盡于此了吧。”
蕭侍郎語氣倨傲:“我蕭家嫡子,若無利可圖,決計不會娶一下堂婦人。”
沈櫻莞爾:“但願如此。”
她提步出門,走了約摸百步,繞過一個轉角,腳步倏地一頓。
轉角處,欄杆前,白衣公子轉過身,眉目溫潤,姿容若仙:“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