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妄 我便要了他的命

第7章 宋妄 我便要了他的命

沈櫻腳步只停頓片刻,略一颔首,彬彬有禮:“謝郎君。”

即後,便錯身而過。

像是路途間遇見了一個陌生人。

不用在意,無需停留。

心底卻暗自思索。

這謝家郎君在別人家做客,怎的抛下主人家孤身一人在此亂走,太不講規矩了。

随即,她哂笑一聲。是自己卑微了,謝渡貴為謝氏嫡長子,承繼宗祧的人物,并非後院那些個早晚要嫁出去的女郎。

他的規矩,便是世家的規矩。

又有誰敢挑他的禮節呢?

蕭瑟的北風吹進這高門大戶的深宅,與外面一樣的冷。

沈櫻攏了攏肩上的披風,加快腳步往後院走過去。

未曾見,身後有人遙遙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方轉過身離去。

蕭家客院與花房離的不遠,沈櫻行了約摸半刻鐘,便瞧見那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琉璃,聽到花房中欣喜愉悅的絲竹之聲。

她彎唇,腳步未停,推門進步。

聽到門響,衆人下意識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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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擡腳進去,望向蕭蘭引,如願瞧見她陡然慘白的臉色。

再看其餘人,臉上的神情不一而足,大抵皆是驚訝與困惑。

沈櫻不由去想,今日之事都有多少人知道,她們各自都知曉多少?

這一路上磕磕絆絆的争吵,是真心實意,還是為了替蕭蘭引轉移視線?

這滿院美麗純真的少女,并無幾個真的天真爛漫。

果真是,世家精心教養的女兒。

沈櫻如嬌花嫩柳的美麗臉龐不帶一絲異色,款款走向蕭蘭引:“四姑娘,方才失禮,還請恕罪。”

蕭蘭引勉力笑了笑:“無……無礙……”

沈櫻彎唇:“天色将晚,我不識得路,可否請四姑娘送我出門,我回家去。”

她不打算去找沈既宣與蕭夫人。

這二人,不過是蕭氏幫兇,若與他們同行,說不得再出什麽幺蛾子。

沈櫻當面并未撕破臉皮,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樣。

蕭蘭引心下有鬼,兀自心虛,下意識道:“好。”

沈櫻擡手,“四姑娘先請。”

蕭蘭引不得不領着她往大門口走去。

沈家的車夫始終守在門前,瞧見沈櫻的身影,有片刻詫異,這半路回家,莫不是得罪了主家?但又瞧見她與蕭家女同行,不敢小瞧,随即連忙搬下繡凳:“大姑娘。”

沈櫻略一颔首,上了車,“我們先回去。”

車夫忙不疊應下。

回到沈家後,沈櫻并未回綠芙院,而是端坐正廳之上,等着沈既宣夫婦歸來。

及至黃昏,天色欲暗,另一輛馬車方才停在門口。

沈既宣夫婦踏着夕陽,進了正廳,一眼瞧見沈櫻,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沈既宣深深呼吸兩下,聲音厭惡至極:“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蕭夫人連忙拍了拍他的背,溫柔安撫:“主君切莫生氣,為這點小事實在不值得。”

說罷,她看向沈櫻,臉上浮現出明顯的失望之色:“阿櫻,你今日怎能如此失禮,竟不告而行,自己從蕭家回來?你可知你此行,讓你父親丢了多大的顏面?”

“而且,你怎麽能得罪了我家兄長?你與名揚的婚事本就是你高攀,如今被退婚,你讓我們沈家以後如何在京中立足?”

沈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挑了挑眉,譏諷嗤笑:“你在我跟前說這種話,是指望我繼續陪你玩母慈女孝的游戲?”

蕭夫人一怔,當即紅了眼圈,泫然欲泣:“阿櫻,你竟然如此說我?”

沈櫻起身,緩步行至她跟前,擡手撫上她仍舊細膩美麗的臉龐:“蕭家打的什麽主意,你比我清楚,如今萬不必在我跟前充慈母。”

蕭夫人咬了咬下唇,柔柔弱弱看向沈既宣,委屈地偏過頭。

沈既宣怒道:“沈櫻!”

“夫人,您應該還記得綠珠吧。”沈櫻不理他,直勾勾盯着蕭夫人。

蕭夫人臉色微僵:“你……你此言何意?”

沈櫻湊近,嗓音微低:“她害我,尚不及你呢。”

蕭夫人悚然,寒意從腳底板蹿上天靈蓋。

昔年沈既宣有個寵妾,小字綠珠,溫柔小意,妩媚動人,十年來盛寵不衰。

三年前的某個夜晚,綠珠突發惡疾,美麗的臉上爆了滿臉的疙瘩,紅腫駭人,沈既宣只看了一眼,便再不願見她。

後來綠珠治好了臉,卻徹底失了寵。

再後來,綠珠與家中管事私通,被捉奸在床,拖出去亂棍打死。

屍首便被抛在城外亂葬崗。

那時人人都覺疑惑,不知綠珠為何毀了容顏,但卻始終沒能找到證據,只得歸結于意外。

蕭夫人瞠目結舌:“是……你?”

她心底微顫。

三年前,沈櫻不過十五歲,将将及笄。若那時她便能不動聲色害了綠珠,且做的天衣無縫,不留任何痕跡。

不免,令人膽寒。

沈櫻後退一步。

夕陽的光透過菱格窗,斑駁細碎地打在臉上,她巧笑嫣然:“我可沒說。”

沈既宣上前一步,攥住沈櫻的衣領,将她提起,冷冰冰道:“是你害死了綠珠?”

沈櫻被衣領勒着,呼吸不暢,雙目卻冰冷:“不,不是我。”

沈既宣:“你還狡辯!不是你,又是誰?”

沈櫻譏笑:“是你。”

沈既宣手上用力。

沈櫻拽住他的手,咬牙:“你要殺了我?”

沈既宣盯着她,松開手,惡狠狠地“哼”一聲,“沈櫻,我不殺你,是不想做殺女之人。”

沈櫻跌倒在地上,大口喘息,卻沒有服軟的意思,雙目倔強冰冷地望着他。

蕭夫人假惺惺道:“主君息怒,阿櫻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縱有千般不好,您做父親的也該體諒。”

“您就看在她昔為皇室人的份上,饒她一次吧。否則外人會說,你我夫婦逼死了被休棄回家的女兒,那你我在這京中,可真真就得聲名狼藉了。”

她又看向沈櫻,勾唇:“再者說,大姑娘向來心有成算。如今瞧不上我家名揚,想是有了更好的,倒也理所應當。”

沈既宣聞言暴怒,上前一步:“沈櫻,你知不知廉恥?”

他的手高高揚起,眼看着就要落到沈櫻身上,那力道極為駭人。

沈櫻淬冰的雙眸倏然一軟,眼圈泛起紅,望向他身後,咬着牙倒在地上,蒼白唇色被咬出緋紅牙印。

沈既宣一怔。

尚未來得及回頭,便聞冰霜般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沈将軍,你在做什麽?”

沈既宣回過神,連忙轉身。

十步開外的地方,一道遙遙行來。

那人着玄色衣袍,金冠博帶,富貴華彩。

——是宋妄。

沈既宣來不及愕然,連忙俯身下拜:“臣沈既宣拜見陛下,吾皇安康。”

蕭夫人亦俯身:“臣婦蕭氏拜見陛下,吾皇安康。”

其餘人紛紛下拜。

廳堂內外,唯有宋妄一人站着。

他沒動,沒叫旁人起身,不言不語站在那裏,望向俯在地上,狼狽蒼白的女子。

嘴唇動了動,又顫抖着,聲不成聲,調不成調,嘶啞得難受:“阿櫻……”

沈櫻望着他,仿佛隔了萬水千山,又仿佛隔着千年萬載。

她手臂撐着地,掙紮着起身,挺直脊背跪下去,叩首,一字一頓,“臣女沈氏,叩見陛下,願吾皇……安康。”

绾發的簪子在掙紮中掉落于地,烏黑長發散落于肩背,衣衫淩亂狼狽。

夕陽下,她叩首,身體筆直,蒼白卻倔強。

宋妄的心像被用刀劃了一下,血流汩汩,又被用力撕扯。

他捂住心口:“阿櫻……”

幾乎是撲過去,宋妄将沈櫻扶起,用力揉進懷中,口中不住喃喃:“阿櫻,你……”

沈櫻的眼淚,頓時便從眼睛裏落下,浸濕他肩上的衣料。感受着肩上的濕熱,宋妄身體微微僵硬,心裏疼的如千萬根針同時紮入。

他說不出話來,一雙漆黑的眸子淬了冰雪,直勾勾望向沈既宣。

那模樣,半點不像恩斷義絕,夫婦情斷。

沈既宣以首伏地,思及自己想要将沈櫻嫁入蕭氏的作為,頓時冷汗涔涔。

宋妄咬着牙,用了極大的力氣壓住怒火,問:“沈既宣,你敢打她?”

沈既宣大腦飛速地轉,卻始終不知如何辯解,只得伏在地上,讷讷不言。

宋妄怒極:“你們竟如此對待她,沈既宣,朕要你的命。”

沈既宣愕然變色。

沈櫻卻突然推開宋妄,踉跄兩步,勉力站直身體,站在兩步開外望向他。

宋妄看看自己空空蕩蕩的懷抱,下意識道:“阿櫻……”

沈櫻與他對視,嗓音嘶啞,卻堅定認真:“陛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教訓子女,乃天理倫常,不該被苛責。”

宋妄怒道:“胡說八道!你的命何曾屬于他!今日他敢打你,我必會要了他的命,誰說都無用!”

沈櫻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裙擺,端端正正跪于地,蒼白的臉上猶帶淚痕。

她擡起眼睛,自下向上看着宋妄:“陛下乃天下之主,想要家父的性命,不過一句話的事情,無人膽敢置喙。”

宋妄随之安撫道:“所以,你不必怕,無人敢說你不好。”

沈櫻置若罔聞,繼續端端正正道:“但臣女今日,卻要求陛下饒恕家父。”

宋妄手指捏的咯吱作響:“阿櫻!”

沈櫻與他對視,沒再稱呼他為“陛下”,而是凄然一笑,道:“宋妄,你當真不懂我的意思嗎?”

迎着宋妄茫然的眼神。

沈櫻一句一句,擊潰他所有的傲慢:“沒了父親,你讓我去何處?教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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