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氣 我一定會嫁給謝渡
第36章 生氣 我一定會嫁給謝渡
謝渡盯着她:“你不必顧忌我, 若不喜歡,可以直說。”
沈櫻搖了搖頭:“我是真的無所謂生活在何處,莫說是豫州這樣氣候溫和的好地方, 便是幽州苦寒之地,我也是願意的。”
謝渡道:“那我便放心了。”
看過首飾,天色已經不早。
謝夫人望了眼窗外, 道:“家裏有事等着我處理,我先回去。明玄,你送阿櫻回家。”
謝渡颔首:“好。”
謝夫人在侍從的簇擁下, 出門離去。
謝渡的目光轉向沈櫻:“累了嗎?”
沈櫻搖頭:“沒有。”
謝渡溫聲道:“離宵禁還有一陣兒, 再走走看?”
沈櫻點頭:“好。”
黃昏的東市, 已經遠不如白日喧嚣,只餘寥寥幾家門店開着,最熱鬧的便是街頭巷尾幾家酒肆。
謝渡撿了一家幹淨的, 領着沈櫻進去, 偏頭問:“在外頭吃過飯嗎?”
沈櫻搖頭:“不曾。”
謝渡揚眸:“小時候也不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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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道:“從來沒有過。”
極小的時候, 沈既宣尚未發跡, 她與母親守着祖宅的薄産度日, 沒有多餘的錢財到酒肆吃飯。
後來有了錢, 卻沒了母親, 閨閣少女, 斷沒有孤身出門的道理。
再後來嫁入東宮,這樣卑微的市井酒肆, 再也不符合她的身份。
謝渡頓了頓, 只說:“以後便沒有這些束縛了。”
沈櫻腳步停了一下,随即很快跟上,神色卻無波動。
謝渡就在大堂找了張桌子, 店小二連忙提了一壺熱水上前。
對店小二說:“兩碗水引餅,牛炙、鯉魚臛、莼羹、苋菜,再上一壺清酒。”
謝渡提起水壺,将杯盞涮了涮,方遞給沈櫻。
沈櫻瞧着他行雲流水的動作:“你經常出來?與誰?”
謝渡笑道:“二三好友,日後介紹給你認識。”
沈櫻突然想起大年初二那天的事情,問:“蕭家大郎君算是你的好友嗎?”
謝渡失笑,搖了搖頭:“他不算,點頭之交罷了。”
沈櫻挑眉:“區區點頭之交,便能大過年的不請自到,上別人家去?”
謝渡手指一頓,驀地擡眼與她對視,驟然笑開來:“沈櫻,你如今還不知道,我為何不請自去嗎?”
沈櫻微微抿唇,心髒突然猛地一跳。
謝渡收回目光,見好就收,漫不經心道:“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其實寥寥無幾。之前在書院讀書時的同窗,李遂,秦清宿,張敬屏,沒別的了。”
這幾個名字,除卻秦清宿以外,都極陌生,不像是世家子弟。
她狐疑看向謝渡。
謝渡心領神會,解釋道:“李遂勉強算是世家子弟,隴西李氏的旁支,與嫡支早已出了五服。秦清宿與張敬屏出身寒門。”
沈櫻頗為不解:“可是,如你這樣的世家子弟,怎麽會與他們同窗?”
京都長大的世家子弟,一律從太學啓蒙堂開始上學,直至讀完太學,出山入仕。
謝渡雖沒在京都長大,但憑借他的身份,該由家中聘請名師教導,拜大家為師,精雕細琢着長大。
怎麽也不該和一群寒門子弟相交。
謝渡道:“我幼年時,與京都子弟并無不同,拜得名師,習得詩文曲賦、清談玄學、君子六藝俱佳,滿京子弟,無可比拟者。”
他這話,半點不曾誇張。他的才名,是天下皆知的。
十二歲時便可舌戰群儒,十三歲時曲水流觞,詩文便奪了魁首。
沈櫻點了點頭,“然後呢?”
“我十四歲那年,随同叔父前去山東,親眼目睹黃河決堤,民不聊生,而叔父和他的數位幕僚,都束手無策。”謝渡深吸一口氣,“我叔父是名動天下的大儒,他的幕僚,個個都是旁人口中的才子。”
沈櫻沉默片刻:“所以……”
謝渡笑了笑:“從山東回家後,我托人打聽到,涼州城一位大儒,有經世致用之才,便輕裝簡行,從南向北,往涼州拜師。”
“這一路,我走了足足兩個月,見識了無數的人間疾苦。”
他嘆口氣,輕聲道,“沈櫻,世家子弟學的那些東西,不過是風花雪月,于這世間毫無益處。若叫我重活一世,必不會為那些東西浪費光陰。”
沈櫻望着他悵然的眉眼,沉默不語。
只是慢慢地想,若是那一年冬天,蕭家能有謝渡半分慈悲胸懷,她的母親,是不是就不會死?
小二端上兩碗水引餅。
氤氲的熱氣鋪面而來,沈櫻低頭,默然不語。
謝渡看着她,擡手将筷子遞過去:“吃飯吧。”
沈櫻低低“嗯”了一聲。
天色漸漸黑了,窗外沒有星也沒有月。
酒肆中點了燈,暖黃色的燭光輕輕搖曳在漆黑的夜裏。
回到家時,已是宵禁時分。
沈櫻踩着斑駁的燭光,一步一步走回綠芙院。
打開房門,踏枝點上燈。
沈櫻腳步卻倏然一頓,淩厲擡眸望向屋內坐着的人。
竟是旁人找了一整日的宋妄。
沈櫻愣了一下:“宋妄?”
她只驚訝了一瞬,便回過神,側目讓踏枝退下,去門口等着。
宋妄坐在美人榻上,身上還穿着玄色的朝服,豐神俊朗,雙目卻帶着蕭瑟寒意。
他聲音不大,卻格外冷厲:“阿櫻,你去哪兒了?”
沈櫻在身側椅子上坐下,不鹹不淡道:“今天蕭家嫁女,我随父母前去賀喜。”
宋妄呼吸一滞,死死盯着她道:“你父母下午便回來了。”
“嗯,下午便結束了。”沈櫻毫無避諱,“我随後去妝月樓見了謝渡,同他一起用了晚飯,所以這時辰才回來。”
宋妄突然起身,神色淩厲,大步朝她走來,一張俊美的臉上全是怒色。
沈櫻不避不讓,仰頭與他對視,清清淡淡地問:“你為何生氣?”
宋妄咬緊牙關,冷聲質問:“我為何生氣?你居然問我為何生氣?”
“我确實無法理解你的怒火。”
“沈櫻!”他厲聲喝道,“我為了你,違逆我的母親,從朝陽殿逃了出來,一直在這裏等你。我從上午等到下午,從下午等到晚上,一口飯沒有吃,一口水沒有喝,我只想告訴你,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做到,甚至連我的母親都可以不要。”
“可是你去幹什麽了?你背着我,去和別的男人……”
宋妄說着,已是呼吸不暢,雙目泛紅,控訴地瞪着沈櫻。
“阿櫻,你做這樣的事情,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沈櫻聽着他的質問與控訴,驟然笑出聲,像是聽了什麽笑話,再也忍不住一般。
宋妄呆了呆:“你笑什麽?”
沈櫻坐着,一派安然:“宋妄,你是為了我,才逃了今日的封妃典禮嗎?”
宋妄咬牙,怒容依舊:“不然呢?”
沈櫻笑着,明媚燦爛的臉上全是譏諷:“你覺得這樣幼稚天真的行為,有意思嗎?你一走了之,耽誤蕭蘭引冊封貴妃了嗎?”
宋妄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明日你回到宮中,謝太後逼你下旨,冊封蕭蘭引為貴妃,冊封生母為一品诰命夫人,你敢不從嗎?”沈櫻漫不經心問,“你舍得讓太後把說出去的口谕,再咽回去嗎?你舍得讓她當衆顏面盡失嗎?”
宋妄捏緊拳頭。
沈櫻淡淡道:“想必,你一定是不舍得的,對嗎?”
她直視着宋妄的眼眸。
宋妄狼狽轉頭:“我……母後養育我,扶持我登基,殊為不易,我不能……”
沈櫻譏諷冷笑:“她不易,我便容易了。”
“你對她是處處不舍得,對我卻處處苛求,這就是你的愛嗎?”
她穩穩坐着,神态冰冷:“你什麽實質性的事情都做不到,只能像小孩一樣撒潑,然後便找我邀功,你自己便不覺得可笑嗎?”
“封皇後,封貴妃,休妻,謝太後要你做的事情,你一樣都不敢反抗,半句都不敢質問,只敢到我跟前屢次發瘋,宋妄,你當我是任你揉捏的面團嗎?”
宋妄無力掙紮:“我沒有這麽想。”
“可你是這樣做的。”沈櫻冷冰冰道,“這一次又一次,只敢到我跟前找事,你何曾拿我當個人?”
宋妄咬牙,呼吸粗重,卻無話可說。
燭火映照在眼底,沈櫻凄然一笑:“罷了,我不過是卑賤之軀,不該去肖想你的尊重。”
宋妄無力解釋:“我沒有這樣想。”
沈櫻搖了搖頭:“不重要了。”她失了争辯的力氣,只輕聲道,“宋妄,我已定了親,下月十七便要嫁人,你日後不必來找我了,若是叫我的夫家知道,我沒法做人。”
宋妄原本茫然無措的神色頓時冷厲起來:“你不能嫁給謝渡!”
沈櫻低頭,望着地板,輕聲道:“我一定會嫁給謝渡。”
宋妄道:“我不允許,我會想辦法解決這一切。”
沈櫻擡眸,眼底藏着宋妄看不懂的情緒。
宋妄心口一跳:“阿櫻……”
沈櫻語氣淡淡的,帶着破釜沉舟的絕望:“宋妄,但凡你心底對我有半分歉疚,就不要堵死我唯一的生路。”
她聲音凄楚:“若我與謝渡的婚事出了變故,謝家不肯再要我……”她頓了頓,望着宋妄,殘忍而冷酷,“先帝曾賜給我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想來割頸,亦是輕而易舉。”
宋妄愕然後退一步。
沈櫻定定看着他:“我不管你信或者不信,但若我被謝家退婚,除了死,我後半生不會有第二條路。”
“為什麽?”宋妄搖頭,“你喜歡他嗎?離開他,寧可去死。”
沈櫻疲憊地閉上眼:“宋妄,人世間并不只有情愛。”
“可你從不在乎外頭的言論。”宋妄看着她,喃喃道,“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沈櫻無聲嘆息:“是啊,我不在乎。”
她的目光落在宋妄臉上:“可是,天底下沒有一個女人被休棄,再被退婚兩次,尚且安然存活的。”
“我不想死,但有的是人想叫我死。”
宋妄茫然無措。
沈櫻懶得再說,只問一句:“你的母後、皇後、貴妃,人人都要我死,若無謝家庇護,靠你的本事,我能活幾天?三天五天,十天八天,再長想必你是做不到的。”
宋妄張了張嘴。
沈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宋妄,你将我送進這泥潭裏,如今還想把我按死在裏頭嗎?為了你無用的占有欲,或者說,愛情?”
宋妄惶惶無措。
沈櫻問他:“你想讓我死嗎?”
宋妄下意識搖頭。
沈櫻對他說:“那你便回宮去吧,今日之事,別告訴任何人,如果你還想讓我活着,如果你不想親手害死我。”
“阿櫻……”宋妄喃喃,無措地望向她,幾乎要哭出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