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何為魔
第四十二章何為魔
師明珠有心想聽第五辰忘記了什麽,可記憶的景象就此戛然而止。
洛煙的指尖放下,師明珠也因此從記憶中退了出來,她揉了揉自己發脹的額角,将滿心的疑惑先問出了第一個。
“那書是你的?”
洛煙含笑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那段記憶已經過了百年,師明珠直覺覺得,眼前的洛煙與記憶中的洛煙有些不同。
“什麽書?”
不明所以的金曜,走到師明珠的身邊扶着她,警惕地看着洛煙。
師明珠甩了甩頭,先前總是愛變來變去,閃着金光的書依舊沒有給她一點反應,好像它被封鎖在了她的靈臺深處。
她沒有回答金曜的問題,而是繼續問道:“所以你死了?”
美豔的女子用寬大的衣袖掩面,說道:“就這樣直接說出來,可真是有點讓人傷心啊。”
洛煙說着,還擠出了幾滴眼淚,任誰看了都要說句我見猶憐。
但師明珠卻沒有升起半點愛憐之心,她回憶着所看到的記憶,再一次問道:“所以師尊忘記了什麽?”
只見洛煙的臉色驟變,從方才那種友好而又溫暖的模樣冷冽下去,像極了如今蔓延在哀牢山四面八方的血霧。
“啧,真是死了也不安生。”
她那樣明晃晃地說着,像是誘捕獵物失敗的兇獸,帶着些顯而易見的煩躁與失望,輕紗似的白衣逐漸染上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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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煙的目光掃過師明珠和金曜,手指輕輕地點過,說道:“不過往世書有了,天珠也在,這個破地方困不住我了。”
她得意地笑了起來,笑聲回蕩在山谷之中,好似鬼魅。
師明珠握緊了手中長劍,上前一步,冷聲道:“你不是洛煙?”
美豔的女子依靠在身後的棺椁上,眼眸中也染上了血色,她笑得更大聲了。
“我當然是。”
師明珠瞧瞧遞給了金曜一個眼神,複而繼續冷聲道:“我所知道的洛煙,死于百年之前,是為抵抗魔族而死,而不是任由自己堕為魔族。”
洛煙還在笑,像是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一樣。
“堕為魔族?”
她赤着腳朝着師明珠走來。
“未曾覺醒之前,我的确也和你一樣迂腐,甚至在生前便請求旁人将自己困在這裏,以免魔氣洩露,污染人間。”
洛煙說着,纖細如玉的指尖,挑起了師明珠的臉,血色的瞳孔徑直地盯着她。
“你知道什麽是魔嗎?”
師明珠試圖回答,然而下一刻她便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了。
無論是想要張嘴說話,還是想要眨一眨眼睛,好像呼吸和心跳都被迫停止,她就像是被攝走心魂一樣,只能專注地看着洛煙,聽着她說的話。
“魔只不過是在追尋不可得之物。”
太華山,流雲峰。
逢時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身上纏繞的光束,口中喃呢着什麽。
下一刻,翠綠的藤蔓從牆邊延伸到他的身邊,而後開出了許多粉紫色的小花。
這藤蔓不受光束的阻攔,亦能隔絕光束的力量。
只見藤蔓爬至逢時身上,仿佛刀刃,将束縛他的光束隔了個七零八落。
光束徹底消失,未曾驚動任何人。
逢時活動了一下手腕,心道:雖然早就有了面對這種情況的計劃,可是被發現得這麽突然也稍微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揮了揮手,燃燒盡了的傳音符變作一塊玉牌。
方才第五辰在傳音裏說,讓他拿着這塊玉牌過去。
他看得出來這東西的功用,記錄着飄渺宗弟子的身份,能夠在确定他有問題的情況下化作桎梏,空置他的行動。
若是拿着它去,那從第五辰那裏脫身都不知道要多耗費上多久的時間,更別說騙來天珠了。
逢時想着,将玉牌放在手裏,仔細端詳着,指腹拂過玉牌每一處細微的紋理。
而後,他的手裏便幻化出了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牌,他将真的玉牌随手丢在了木屋,将假的那塊揣入懷中。
但他并沒有往第五辰的洞府趕去,反而調轉了步伐,走向山門,向那處入門之時他們接受考驗的懸崖走去。
一路上逢時遇到了許多人。
可就算是同門,也不過是沒見過幾面的過客,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動。
直到,他來到深淵之前,毫不在意地縱身一躍。
耳邊風聲呼嘯,但逢時的腦子裏卻在盤算着,這一跳能給他帶來多重的傷,這傷能不能騙第五辰用六眼天珠治療,他又該怎樣将天珠搶走。
“砰”
他像塊爛泥一樣摔落在崖底,驚起來一行飛鳥。
逢時仔細地感受着身上到傷勢。
大概有幾根骨頭折斷,插入了肺腑裏,所以就算屏蔽了痛感,他的呼吸也有些困難,四肢幾乎已經不能用,要他以靈力強行支撐才能勉強活動。
可是他并沒有多少靈力。
人類的身軀真是脆弱。
逢時這樣想着,現在才敢往第五辰的洞府而去。
而他的模樣,則引起了飄渺宗其他同門的注意。
實在是沒有辦法不注意,且不說那滿身的塵土泥濘,就單單說他臉上身上,可怖的血跡與傷痕,就很想讓人發自內心的問一句。
“這位師弟,你怎麽了?”
但逢時完全沒有理會,他就拖着滿身的傷痕,面無表情地回到了流雲峰,來到了第五辰的洞府門口。
“徒兒已至。”
他的聲音耶顯得有些沙啞,血腥氣不斷從嗓子眼冒出來,不知道是哪處內髒摔碎了。
洞府的大門打開,露出了閃亮亮的內裏。
大抵是因為龍族喜歡亮晶晶的東西,所以第五辰将她的洞府裝飾得格外珠光寶氣,達到了乍一看能閃瞎眼的程度。
“逢時?”
身形嬌小的女童看着眼前之人,面色不怎麽好看,如若仔細看去,還有未幹的淚痕。
逢時并不知道到底是哪個蠢貨暴露了,只是恭恭敬敬地對她行了一禮,可是那句師尊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
他此刻看着第五辰,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以償心底怨恨。
可是她似乎到底也從師姐那裏學去了三分溫情,首先說起的,便是他滿身的傷。
“你這是怎麽搞的?”
逢時微微低着頭,唇角不動聲色低勾了起來,毫不遲疑地說道:“方才我見宗門處處有光華閃爍,便挑了一處過去。”
“瞧見一位同門被困,便想到幫他,哪成想那人反二襲擊我,我躲避不及,能撿下條命都多虧了那道傳音符。”
逢時有自信第五辰無法分辨出他說的是假話,而這個時間絕對不允許她去驗證他的話語。
而不管第五辰叫他來到底是想做什麽,以他對第五辰的了解,一定會做一件事。
第五辰嘆了口氣,招手讓他上前,并道:“本座今日尋你确實有要事,不過還是先為你治傷。”
逢時知道,身為北海龍女的第五辰并不擅長治療,昔年,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裏,真正長于治療之道的修士只有一個洛煙。
所以,要想救他這瀕死的傷,第五辰只能用六眼天珠。
幾乎在第五辰剛剛取出六眼天珠的時候,逢時便不動聲色地盯上了,但是他不敢掉以輕心,因為他知道,第五辰不是他那個心軟的師姐。
若被第五辰發現了端倪,他今日就會被清理門戶。
所以,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看着六眼天珠在第五辰的掌心,感受着體內的五髒六腑逐漸回到它應該有的位置。
在身體開始恢複的那一刻,逢時便不動聲色地操縱着洞府之外,隐藏在樹木間的藤蔓,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朝着洞府內爬來。
“本座總覺得,似乎曾經在哪裏見過你。”
她眉心微蹙着,不過七八歲大的小女孩做出這種模樣,讓人覺得格外怪異。
可無論是第五辰自己,還是逢時都沒有心情留意這個。
只聽逢時輕笑了一聲,說道:“你的确見過我的。”
第五辰一愣。
趁着這個空擋,無數藤蔓如同鋪天蓋地的霧氣,遮住了第五辰的眼,蒙住了她的感知。
他用藤蔓将天珠奪走。
便聽那廂第五辰方才像是慢了個半拍似的,說道:“我記得了,你是騰蛇一族的少族長。”
逢時知道,這大抵是因為方才那一招觸動了原本就不太牢固的記憶封印,讓第五辰記了起來。
他來不及埋怨巫日夕弄得是什麽豆腐渣封印,轉身就開溜。
他現在這個狀态,絕對不可能打得過第五辰,更何況,他只是想拿到天珠而已。
雖然正常來說,即使是記憶封印破除,第五辰也不該這樣遲鈍,但這對他來說總是好事,只要他能出了太華山,那第五辰就別想找到他。
只要醫治好自己的傷,從那個被封印了也不消停的家夥那裏,搶到力量,那麽別說第五辰,他的夙願必定得償。
逢時這樣想着,于是也這樣做。
可是洞府之中,第五辰只是呆愣在原地,什麽都沒有做。
更多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淌出來,可是她卻面無表情,好像哭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
良久之後,她才閉了閉眼,将積攢多時過分洶湧的情緒壓了下去。
而後一手掐訣,一手畫下一道符篆,并留下了一句傳音。
“若離開哀牢山,不必回來,去南海,取南海鲛人之淚。”